7、旋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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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旋律
“ How sweet the moonlight sleeps upon this bank ! Here will we sit and let the sounds of music Creep in our ears .”-- Shakespeare The Merchant of Venice
(“月光沉睡在这岸边多么软柔！我们要坐在这里让音乐之声／潜入我们的耳内。”-﹣莎士比亚《威尼斯商人》)
旋律，恰似梦幻般流淌，仿佛在空气中弥漫着音符的细语，诉说着一段尘封的故事。那每一颗音符都像是大自然的一呼一吸——它们将宁静与诗意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形成一幅扣人心弦的画卷......
“夫人，这位是您的丈夫？”安室透望着壁炉上放着的一些画像，发问道。
“是的，他叫赤井务武，是个医生。”玛丽将那个相框拿了起来，轻轻地抚摸着，“真可惜啊，我们都没能留下更多的回忆，他就那样离开我们的生活了......”
“对不起，这真是一个遗憾......”
“如流沙般的日子，谁都留不住，”玛丽又望了望其他几幅画像，“像我的二儿子秀吉，他是那么地聪明。当时我们家庭经济很难，我们实在没有办法......后来他被羽田家收养了，现在是一个律师。不过他好歹还能时不时回来看看我们，但，他......”
安室透顺着世良玛丽的目光看去，落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容，他昨晚迷迷糊糊想到的面容之一﹣﹣那个黑发翠绿色眼的男人，熟悉的场景再一次浮现，浪花的声音，暗沉的夜，他们踏上了一片全新未知的土地，开启了一段全新的乐章......
“他是我的长子，赤井秀一。一年前，他走了，然后再没有任何消息......那个聪明、任性又固执的孩子，你真该见见他，他跟你真的有很多相似之处啊......”
赤井秀一，赤井秀一......这个名字在安室心中回荡了许多下......原来那一日，你正准备离开你的故土啊......他们都在踏上未来的旅途，他们无畏，前去拨开深不可透的迷雾，去追寻真正的自我......尽管这段路坎坷不平，我们也不惧怕......就算这段路充斥着孤独与寒冷的气息，我们也从未停下自己的脚步......海浪声......钟声......无论回忆有多么遥远，在漫长的岁月里，每时每刻，你都能听见它们深沉而又亲切的歌唱......
“我见过他......”安室开口，声音轻轻地，像是怕惊醒沉睡的小鹿。
那一瞬间，世良玛丽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多少忧愁，多少欢愉，多少怀念......安室读懂了这位母亲心中的意思，对儿子的关心与想念，可以看得出她是有多少想知道有关儿子的消息，哪怕只是一丁点，一丁点，也像是深海中的绳索，能拉起这个母亲破碎的那颗心啊......
“在港口的时候......我见到了他......当时他正准备......”安室透越说越轻，轻到最后，“离开”那个词硬生生地被他咽了下去，因为他看到了世良玛丽眼中朦胧的水花......
两人之间再没有更多的话，只是静静地望着那些画像，世良玛丽在回忆自己曾经的点点滴滴，而安室透在了解赤井家的点点滴滴......完整的回忆......时过境迁，老屋依旧没变，可人，却一个个离开了......
“真不知道，真纯以后会不会也离开我，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玛丽望了望画像里最小的那个孩子，“我可真的不想独自一个人......太孤单了，他们将我抛弃了......”
安室看出了玛丽心中所想，却也不知道用什么话去安慰她，只得那么静静地站着，等着......
直到一记敲门声响起，不过一会儿，老管家在玛丽的耳边说了些什么。玛丽收起了脸上的忧伤，对安室透报之嫣然一笑，“失陪了，真纯快回来了，我去接她一下。”安室透随即表示他应该告退了，但玛丽坚持让他再多留一令儿，说她的女儿其实很希望能见他一面，因为她很喜欢安室的乐曲，所以希望安室能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而安室明显没能掩盖住他惊讶的神色﹣﹣一个点是居然有人喜欢他所创作的作品，另一个是......女孩？他当时以为画像上的三个都是男孩子呢......玛丽解释道也许她在真纯小时候把这孩子惯坏了，真纯天天就跟着两个哥哥到处跑，像个男孩子一样翻过栏杆，或是爬到树上去摘那些甜瓜色的、橘子色、柠檬色、象牙色的各种果子。真纯她不喜欢针线活，不喜欢社交活动﹣﹣女孩子的派对茶话会什么的，她喜欢骑马、击剑这一类的。在当时社会上而言，这种行为被视为“不淑女”的表现行为，所以难免有很多流言蜚语。玛丽当然明白这件事，但她不想为了社会舆论而改变她女儿的天性、热情、勇气，所以她对真纯的种种酷似男孩的举措表示了一种默许。
玛丽请安室浅等她一下，告诉他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若是有什么需求随时可以打铃告知，然后她就跟着老管家出门了。室内壁炉里的炉火烧着正旺。安室在窗户边站定，向外望去，能看到在雨雾中的树林那湿淋淋的身影。他脑中盘亘着童年时他最喜欢望的莱茵河，巨大的森林，开垦的田野，河边的牧场......
他转过身，突然被一件东西吸引住了，原来是一架雪白的三角钢琴。他好久没有拥有过这种清静的时间，如些悠闲温馨的感觉......他走近钢琴，深情地抚摸着黑白琴键，坐了下来，乐思的源泉被打开，美妙的旋律缠绕在他耳边。他开始弹奏，不同于平时对付学生那般机械，这次，是他，真实的自己，他真实的灵魂在倾尽一切，融入指尖。他选的是一曲莫扎特的B小调柔版，刚开始他只是复述着莫扎特的曲子，但不知不觉地却把自己的内心透露了。音乐是能够暴露一个人最深处最隐秘的黑暗的，一种凄凉深远的情调，羞涩温柔的笑容......渐渐，他跑偏了，指尖依旧在欢快地跳动着，可早已不是莫扎特的曲子，而是他此时此刻脑中溢出的旋律......
在思想的湖面上他是多么欢畅啊......他躺在小舟上沭浴在金色之中，任由微风轻吻着自己的面容，船在天穹之下睡着了。小舟晃了一下，他看到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他伸出手轻轻去触碰，呆呆地望着湖水流淌。他能看见水中无数陌生的生灵忽明忽暗，各种不同的颜色融汇交织......那是他的思想，那是他心中的种种情感，有很多很多，千奇百怪的，七彩斑斓的......只要他乐意，将网一撒下就可以把那些闪烁的精灵捞上来，但是他任由它们去......以后再说吧......所有的一切都静悄悄地......
终于，他累了，他把网撒了出去，倾声歌唱，望着那灰白的纱线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往下沉，下沉。他停顿了好久，将网收起，有动静，但他还不知道是些什么鱼．他在猜测，他在沉思，他在犹豫，他在想象收获的喜悦。终于下定决了，他猛地往上一提，是金色的鱼儿，它们在游动在挣扎。安室透好奇地盯着它们，竟然想用手去抓住其中最漂亮的鱼儿﹣﹣但当他拎出水面时，却又发现拎起来的这条鱼褪去了金色，变成了无色透明的，没有任何生气的，在他的指尖很快就融化了消失了。他更加陶醉于看清自己心灵中的梦境，而不愿留下其中任何一个；安室透觉得让这些梦境道遥自在地悬浮在清澈的湖面上，那是那么地美丽绚烂......他渐渐地勾忆起了所有的梦境，并且一个比一个来得荒唐。
几年来，他脑中堆满了足够的灵感，但却还没有机会来把这些宝藏挥霍一下。可是他发现一切都是混乱的，他的思想就像是一个杂货铺，什么都有。安室透不知道该如何分辨出最有价值的东西，他对一切都很感兴趣。这些东西得颤动的和弦，像蜜蜂飞舞时的嗡嗡声，像钟鸣的旋律。这些都是头脑幻想的风景、脸、灵魂、个性、文学、激情还有奇幻的思想，都带着一种稍纵即逝的感觉，一个莫名奇妙的声音，一个毫不起眼的节拍，一滴雨声......他像个孩子一样，梦游在自己所创造的仙境里。
他沉迷在自己的乐章里，如此忘我，没有注意到身后多了两个听众﹣﹣世良玛丽用安详平和的神情盯着他，音乐环绕着她，那有喜有悲的悠悠往事又隐隐约约地浮现，从中，她寻得了无数的平静。而另一个，女孩，世良真纯，怀着浓厚的兴趣和好奇心打量着钢琴前的安室，她的翠绿色的眼睛渐渐亮澈了起来，更多的是喜悦和惊叹。她很激动地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她的母亲给她轻轻作了一个手势“嘘，别打扰他......”
随即，安室感觉到了半明半暗的黄澄澄的光线里，神秘兮兮地显现了几张脸，无法形容的风度，悄然出神的势态。还有色彩绚烂的果园，枝头摇曳着丰硕的果实。他伸出了手，突然，那些五颜六色的颜色开始旋转，那些面容被撕开了，底下深藏的是一张张面且可憎的丑陋的脸......一瞬间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头痛得像是要裂开一样，手指一时间撑不住了，左手小指一划，出现了一个极其不和谐的音。乐曲像是一潭不流畅的死水，要将他活活闷死......世良玛丽已经意识到不对了，走上前来......幽灵也扑了上来，安室透觉得他的大脑火热一片，他大口喘着气，像条脱水的鱼般挣扎......意识开始混沌了......他好像晕了过去......不知道哪传来一声尖叫，他以为这是一个幻象，有什么东西捂上了他的额头，接着发生了什么他一点知觉都没有了......
过了一会儿，他醒了过来，感觉自己在海里下沉，岩石被海水淹没了，一个巨浪冲开了灵魂。他再一次挣扎在昏迷中，说着荒唐的呓语，不知道在念叨着谁的名字。迷迷糊糊之中，他好像摸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自己是躺上床上？身边为什么那么嘈杂，各种烦人的声响，开门声，水声，说话声......但他听不清具体有什么，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两三个人影。“轻一点，求你了......”他低声嚷嚷着，脑袋拼命想把散乱的碎片串在一起，这是谁，我怎么会在这，这是什么......然后好像是有一只手很温柔地扶上了他的额头，给予了他极大的安慰，他慢慢静下来轻下来了，身边的一切像是凝固了一般寂静、安宁。有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响起，大概是医生，“他在发烧，其实没什么大问题......受了寒淋了雨......还有......他太累了想的太多了......”是的，在迷糊之中他用力点了点头，我真的太累了，我真的......太担心了......太害怕了......太茫然了......
有个孩子轻轻说了些什么，像是雨燕在低语，而母亲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轻一点......别吵醒他了，可怜的孩子......”他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哑然无声。接着他看到玛丽那双翠绿色的眼睛，那种森林中微风的感觉，美丽而静谧，跟记忆中其他的一些眼睛重叠了，母亲的蓝色眼睛，宫野艾莲娜的眼睛，赤井秀一的眼睛......安室透此时的心灵如同大海边海滩上的贝壳，残留着海浪的回声。雾色迷茫之中，一座巨大的铁桥曲两个桥洞浸没在灰暗的河水中。远方，在大草原那侧，几条小船顺着弯弯曲曲的河道向上驶去，渐渐消失在了薄雾之中......他沉睡过去了，他太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等他真正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曙光透过玻璃在地上留下琉璃般的痕迹......唤醒他的是一记琴声，很温柔纯净的清脆旋律，带着一种活泼天真的生机活力，如此地令人沉浸......安室透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摸索着顺着琴声走到了大厅-﹣就是他昨天晕倒的地方。在他打开门之后，发现钢琴旁空无一人，也没有方才听到的琴声，这让他不经怀疑自己还在做梦，或是幻觉。但随即右前方哐当一声很响的关门声证明他现在所处的正是现实之中﹣﹣有个人匆匆逃离了现场。
不难猜到会是谁，安室透靠着门，眼睛直盯着右前方那扇门，他在等。果不其然，吱嗦一声，门轻轻开了一条缝，露出了一只翠绿色带着下眼线的眼睛﹣﹣当眼睛的主人发现安室的蓝色眼睛正在盯着她时，又是一记哐当一声，门猛地关上了。安室笑出了声，对这个孩子的行为感到十分地有趣......然后那扇门又开了﹣﹣轻轻地、胆怯地、害羞地、很不好意思地，这次伸出来的是一个小脑袋，是世良真纯，她用亮晶晶的大眼睛打量着安室，露出了自己的小虎牙。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世良真纯眨了眨眼，稚嫩的脸上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然后那扇门又关住了，再没有打开。
雨夜过后，阳光照射下的花园散发着一种神秘的清香。大地升腾着水汽，温暖的水蒸气朝太阳袅袅升起，雨珠在绿叶上闪闪发亮。一只蜜蜂将摇摇摆摆地绕着一串滴着水的紫藤转，然后贴了上去，结果被溅起来的水珠粘住了，在那里扑腾。安室透轻轻伸出手，将那个小家伙从那滴水中“捞”了出来，接着弯腰将它放到了一簇灌木的叶子上。那小家伙开始活动筋骨，将身上还残留的水全清理干净，然后扑腾了一下翅，飞走了。安室透直起身，一种软绵绵的无力感袭来﹣﹣这提醒着他自己的身体依旧处于一种异常虚弱的状态。
树上金黄色的新芽迎着太阳在抖动，一滴雨点顺着树叶滚下来，发出响亮的滴答声。接着，一记清香窜入了他的鼻尖，是一种，很美丽的香气，真的很难描述这种美妙的感觉，清新、浓厚却又不至于令人，难以呼吸，像是春天的气息在蓝天下飘游。有点像笑呤呤的旋律，像是一道神圣的金光，驱散一切雾霾以及各种不祥的东西﹣﹣疾病、痛苦、悲伤之类的。安室透贪婪地大口呼吸着，想把这种莫名的气息占为已有，多么美妙多么令人陶醉让人痴迷。清晨的风略带寒意，安室透的心如冻土一般，他默默告诉自己，“我也许，快要苏醒咯......”
他在花园里游荡，看到了世良玛丽。玛丽很辛勤，有早起的习惯，这时她在玻璃棚下用水壶给花浇水﹣﹣虽说她明显可以将这些杂活交给仆人们，但她一直很乐意亲自照顾这些花儿们，就像是照顾自己的孩子那般细心体贴。她面前的那一盆红玫瑰，似火一般娇艳，富有热情﹣﹣但那种颜色，带给你的，又不至于像那种灼烧的感觉。红色的花苞争先恐后地挤在绿叶之间。安室透一瞬间就意识到了，刚刚闻到的香味，就是这种美丽的玫瑰的沁人心脾的芬芳。
这真的是，世间最美丽的东西，完全无法用言语形容，绽放的生命，那是力量、苦难和爱情的浪潮......这让想到了初春的罗马郊野：光明形影不离的盟友是苏醒的春日。新生命的梦于温暖的空中酝酿着，欣欣向荣的罂粟如燃烧的火焰......赤色的葵花，如茵如褥的紫罗兰，像溪水一样在庄园上的草坪之中洗淌......偶尔不知从哪窜出的一缕清风，会送来巴拉丁古园中蔷薇的幽香......
“啊，是你，”玛丽放下手中的水壶，温柔地望着他，“孩子，你应当好好休息下，不该出来的......”
“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昨天我......”
“安室，你没必要感到抱歉，生活确实太不容易了......”
“夫人，我......”不知道是什么促动着安室，这一次，他将自己的内心透露了出来，他对曾经的生活的怀疑和厌倦，来到英国后的飘泊无依的生活，他的向往他的信仰，他所喜爱的那一切一切，语言，文字，乐章，那一切美好的东西。而现在的他，安室感觉现在的他已经背弃了当初的自己，每一天都在碌碌无为，不知是在忙碌奔波些什么......白白浪费的时光，他感到很烦躁很着急很迷茫......没有一部完整的作品，没有确定一个思想，没有尝试过一个突破；有的仅仅是一大堆杂七杂八的想法和琐事在互相残杀。狂风、尘土、虚无......光是想又有什么用？他很激动地越说越急，玛丽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告诉他慢慢讲。
他放慢了语速......他说，他想干的一件事都没有完成，大部分都事不如意......没有任何希望......
玛丽好言安慰道：“不是毫无希望的，孩子。人当然不可能万事顺心，理想和生活是两回事，应该学会抚慰自己。最重要的是不要气馁，坚持你心中所追求的一切，勇于面对生活。至于别的一切，都不是我们控制得了了。”
“你看......”玛丽伸手指了指那冷艳泛红的天边出现的一轮朝阳，“虔敬地面对每一天吧。别扭曲生活，热爱每一天，尊敬每一天，尤其是别虚度它，也不要阻挠它凋零。纵这一天像今天这样，凄凄惨惨的。但是不要担心，知道吗？冬天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在冬眠。美好的事物必然苏醒，你只需耐心等待......”
“等不住......我不行的......”安室透的眼睛里泛出了泪花，“我做不到了......”
“孩子，你看这株玫瑰，它真的很美丽对吧。鲜艳的颜色，迷人的芬芳，花瓣上毫无任何瑕疵。这世间很难有完美的花朵，许多花，它们用自己香甜的气息散发自己的魅力给他人，引得蝴蝶、蜜蜂纷纷而至，为它们传递花粉，但同时它们就失去了自己五彩斑斓的美丽外在......而有些花，它们无法用沁人心脾的芬芳迷惑众生，那么它们只能用外表的美丽多姿来吸引属于它们的爱慕者......这是自然界普遍的现象﹣﹣时间精力有限，而大家都在竭尽自己的力量去把握自己的优势掌握自己的生存之道......何况，孩子，你有着不同于常人的潜力，这足以让你光芒万丈......我可以看出，你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贵族，这为你日后的旅程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在安室透有些疑惑和惊讶的眼神下，玛丽笑着用俏皮的语气说道：“毕竟我的丈夫和妹妹都是医生，我也略知一二——你那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证明了你小时候有种比较营养全面的饮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良好的体魄和坚强的生命力是成功的必要条件之一哦。”
“所谓的成功，所谓的英雄，就是尽自己全力，做了自己有能力办到的事情，而一般人却做不到这一点。孩子，你现在还深处迷雾中，我可以理解，但是千万不要轻视自己的价值哦。看这株玫瑰，真是世间难寻的珍宝......你能想象吗？当初我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是在我们家的树林里，天呐，去年秋天，它被盖在一整堆枯枝败叶中，只有巴掌那么大。那时的它只有几片卷曲的小叶子，因为缺乏阳光，它甚至都长不出新芽，唯数不多的叶子也是很病态的黄色，看起来弱不禁风。但是我能感受到它那种顽强的永不放弃的生命力﹣﹣随后我将到移到了我们家的花棚里。令人惊喜的是，这个小家伙贪婪地吸取着光与水分，茁壮成长。第二年春天，它就开始开花了......我毫不夸张地说，那简直叫怒放，它在用它的生命燃烧，以此向别人传递美丽与爱意。安室透，它就像你一样。”
一阵微风吹过，轻轻拂过安室透的发梢，也驱散了他心中沉积已久的迷雾，他的心中开始有一团温暖的火苗窜起。红色的屋顶在灿烂而清冷的阳光下露出了笑脸，他告诉自己，“吹吧，风，尽情地吹吧......随你将我带往何处，将我吹走吧！我清楚自己该去哪儿......沉睡的人已经苏醒了......”
玛丽递过来一个信封，“我想着真纯也已经长大了，那我们就没必要再将花园翻新一遍了。所以，我想，这应该留给需要的人。”安室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再三推辞。
“夫人，这我真的不能收......”
“孩子，在自己困难的时候，不应当推辞所有的帮助。你要相信自己能带给别人的力量远远大于这份帮助......收下吧......”
安室挠不过玛丽的坚持，“夫人，我一定会全额偿还的......我保证......”
“慢慢来。“玛丽嫣然一笑，“我倒是更期待你的新作品。“
“还有，最后，安室，我希望你能带一枝玫瑰走。”
九年前他带走的那枝玫瑰如今已经长成了一大簇﹣﹣现在正在他的书桌上绽放着最鲜艳的花朵。如今的他也是，虽说也没多少大红大紫，但至少，他已经有足够的实力去追寻自己所喜欢的东西，去创作自己内心所想。在音乐界小有名气的他不需要为自己的经济问题发愁了﹣﹣当然，他依旧没忘记当年的初心，没有忘记自己的梦想，没有忘记那些他所爱着的人们给予他的力量。并且他还联系到了小时候最亲密的朋友﹣﹣诸伏景光，他如今是乐团的主提琴手。两人之间依旧像年少时那般亲蜜无间无话不谈，他们已经有五六年的通信了，几乎从未间断，分享着自己对于音乐的见解、自己生活的点点滴滴，一切都是那么温馨美好快乐。
安室透用指尖轻轻触碰着那柔软的花瓣，感受着其中的质感，似流水一般的光阴，来自自然的最原始的狂野的生命力，让人飘然俗仙，神思恍惚的芳芬。随后他脑海里浮现出了赤井秀一的面容。
赤井秀一是吧，你真应该知道五个月前我第一次收到你的信的时候有多么惊讶，那一刻，我能确信这一定是命运的安排。
你三番五次地闯入我的生活，却又匆匆离开，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没有带走任何东西，像是季节不断地轮回和流逝，像浪花退回大海，化为蓝色，一次又一次，无法停留太久，犹如月升日落，昼夜更替。无法涉足太久，转瞬即逝，就像另一个季节的降临。
也许你就是我命中注定要认识的那个人，我抓住了那个机会，那个真正认识你的机会。
一阵刺痛，玫瑰枝条上的刺扎到了他的手指，立马溢出了鲜艳的红色，呈一个血珠。安室透皱了皱他漂亮的眉毛，将指尖含住轻轻抿了一下，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书架上一个落满灰的文件袋上﹣﹣那是九年前他拜访世良玛丽那次，在他们家随心所欲想到的那首曲子，事后他回想起了一些片段，将它们用纸和笔记录了下来，却难以找回当初的那种感受了......
他将文件袋取了下来，拂去了上面沾满的灰尘，取出其中泛黄的纸张，心中感慨万千，又开始回荡着各种千奇百怪的梦幻的旋律。他笑着摇了摇脑袋，将赤井送他的那块金表仔细地塞入胸前的口袋中。
赤井秀一，我想到该送你些什么生日礼物了......
他忘不了玛丽送给他那枝玫瑰后说了那么一句话：
“你记得《罗密欧与朱丽叶》吗？那其中有一句话，我非常喜欢......”
“ A rose by any other name would smell as sweet .”（玫瑰纵易名，芳香仍如故。)
降谷零，安室透，波本......无论他有多少个名字，他依旧是那个最美的自己......
那个他梦中经常梦到的场景，那座美丽的庄园，玛丽脸上温柔的笑容，世良真纯好奇的眼神......那个迷失的雨夜，那初升的朝阳......他在那一刻破蛹羽化，伸展开了最璀璨的双翅，风声，雨声，蜜蜂的嗡嗡声，海浪声......还有赤井秀一......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那温馨的氛围，在数年之后，又一次接纳了这个飘泊无依、孤独流浪的灵魂。而那一次，玫瑰的芳香依旧笼罩着一切......
那一次，这里成了安室透唯一的家。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旋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