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里的夏同学》楼因

33、幸运

　　“为了我……是什么意思？”

　　夏奇光定定看着南书梦。

　　父母离婚的时候，她也听过这样的话。夏芷和傅尧都说分开是为了她好，可最后一个人也不肯带她走。

　　去榆大，和她分隔两地，见不到面，就连每天吃了什么都要对着手机才能分享，这怎么能算是为了她呢？

　　南书梦也不知道怎么说。

　　难道她要告诉夏奇光，你上大学后会出事，会变成昏迷不醒的植物人，我想救你所以才选择榆大？

　　她不是真的有预测未来的能力，就连明天桉城会不会下雨都不知道。夏奇光怎么可能会相信，两年后的她们共享着同一具身体，感受着同样的心跳？

　　酝酿许久，南书梦只能说了另外的实话：

　　“同桌，我考不上。”

　　“我想学医，珞大分数线太高了，只能报榆大。”

　　夏奇光第一次意识到，在她眼里无所不能的同桌，并不是时时刻刻都是那个第一名。

　　她也有示弱的时候。

　　七中在桉城是重点，但在全省只能算是靠前。一班也不是重点班，南书梦的成绩虽然比班上其他人高出一截，但二模考试640的总成绩，如果没有加分和特招，根本去不了珞大的临床医学专业。

　　“你为什么想学医？是你家里逼你学的吗？”

　　夏奇光的语气软了很多。医生、律师、公务员，是桉城家长心目中最好的三个职业。只有崇尚自由发展的夏黎，才会同意她选择就业市场上并不吃香的英语专业。

　　南书梦学医，如果是谢华的意思，她完全可以理解。

　　“不是，是我自己。我……我认识的人生病了，我想救她。”

　　“啊？生病了，很严重吗？”夏奇光难得聪明一回，很快反应过来，“可是你明年才上大学，离当上医生还有好几年呢，来得及吗？”

　　“应该来得及吧。”

　　距离她出事的时间还有两年，而且植物人昏迷期间只要照顾得当，维持好生命体征，几年甚至十几年后成功苏醒的例子都是有的。

　　夏奇光，你要等我。

　　“那……她是谁？我可以帮忙吗？”

　　夏奇光没听南书梦说过她家里有卧病不起的亲人，说不定是从哪里认识的朋友。

　　“我现在可以不告诉你是谁吗？”南书梦没打算说谎骗夏奇光，“以后如果需要你的帮忙，我会告诉你的。”

　　如果可以，她当然希望自己学医是个错误的选择。

　　“好。”

　　夏奇光没再问，点了点头。

　　她们并肩往校门口走。

　　“同桌，你知道榆城和珞城之间有多远吗？”

　　南书梦问。她想过半年后她们分开后的事，也拿出南正明那份压在箱子最底下的纸质地图，用尺子丈量过两个城市之间的距离。

　　是650公里。

　　坐最便宜的绿皮火车，要整整8个小时。她如果想见夏奇光一次，就要在课程不忙的周末，拿着勤工俭学攒来的二百块，在破旧摇晃的车厢里红着眼睛坐一个晚上。

　　“嗯，我知道。”

　　夏奇光停下脚步。她等着南书梦也停下来，然后走近，又一次对上她的眼神。

　　但这次是温柔的。

　　“我地理学的不好，但是我知道榆城和珞城之间不远，就像你和我现在这么近。”

　　“梦梦，你不要担心距离。以后，我每个月都去看你一次。等珞城的樱花开了，我给你带一片花瓣，你就夹在那本狄金森诗集里。这样每次打开，都会是香的。”

　　“放寒暑假的时候，咱们就一起出去玩。你不喜欢滑雪，那我们就不去雪场，去海边晒太阳。在沙滩上堆一个很大很大的城堡，把咱俩的名字写在里面。”

　　“等我毕业后，也来榆城。你安安心心读你的博士，研究怎么给病人治病。我就找个英语老师的工作，教小孩子ABCD。咱们还可以像现在一样，一起吃饭，一起放学回家……”

　　可是，在南书梦后来的记忆里，夏奇光说的这些事情，一件都没出现过。

　　她只记得眼前少女的声音清澈纯净，像那晚天上过于皎白的月亮。

　　———

　　那天过后，两个人之间没有了芥蒂。

　　她们不再谈过去，也不再谈未来。只有课后讨论问题时一瞬间的相视而笑，让两人想起心底里埋藏着的，那个横跨650公里的约定。

　　天气渐渐暖起来，窗边的树发出新芽。麻雀飞来飞去，从春天到夏日的明媚和清新，像无限生长的爬山虎，随着流动的风，洋洋洒洒，蔓延在一班教室的最后一排。

　　南书梦答应过的同桌约定，就真的维持到了高三结束。

　　夏奇光时常想起她们同桌时的第一天。

　　那时候的天空，和现在窗外的一样晴朗。那时候的阳光，也和现在一样，撒下刚好将她们两个人包裹住的金黄。

　　那时候的南书梦就是南书梦了，成绩卓绝，天资斐然。

　　可那时候的夏奇光还不是夏奇光，那时候的她，一心只想着滑雪和看漫画，不知道学习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高考意味着什么。

　　如果没有南书梦，她这两年的高中生活，应该会过成另外一种样子吧。

　　没有这么辛苦。

　　当然，也没有这么美好。

　　所有的作品都有终章。

　　不管心里是忐忑还是期盼，高考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结束了高中最后一节自习课，一班的学生们领回了高考准考证和于萍的再三叮嘱。三天后，他们将要在分布在桉城的各个考场，迎来人生中第一次大型的考验。

　　“小奇奇，你在哪儿考试？”

　　尹心溪分到的考试地点在桉城郊区的四十五中，离她家二十多公里，9点钟开考，天不亮就得出发。她已经打算让爸妈在附近找个酒店，提前住下了。

　　“我在桉中考，和乔语一起。”

　　桉中离文化路不远，夏奇光不仅中午能回家吃夏黎做的饭，还可以躺在自己的床上小憩一会儿。

　　“啊，你俩这么近啊。这么一比我也太惨了……”尹心溪没忘了还有南书梦，赶紧跑过来看她的准考证，“梦梦，我看看你是在哪儿？”

　　“我也看看。”

　　乔语也靠近。

　　“不就考个试吗，我同桌成绩这么稳定，在哪里不是一样考。”

　　虽是这么说，夏奇光的眼也忍不住往南书梦那边瞟。

　　“喏。”

　　南书梦从文件袋抽出准考证，放在桌上。

　　三颗脑袋一起凑上去，又一起发出“哇”的声音。

　　“梦梦，你就在七中考欸！”

　　“而且教室高三一，那不就是咱班吗！”

　　“这也太幸运了吧！”

　　在本校本班教室高考的概率，估计比出门被金子砸到的几率还低。南书梦成为了一班唯一一位幸运儿，受到了不少同学的围观。

　　如果高考成绩也能这么幸运就好了。

　　放学后，除了少数临时抱佛脚的同学还回家做题，其他人的心态，已经由紧绷的备考状态转为了考前的心理放松时间。

　　毕竟徐泰在动员大会上说过，高考除了要比拼成绩，也是一场心理战。

　　“我妈说带我明天去水会泡个澡，放松一下。你们去不去？”

　　乔语说的水会是桉城新开的休闲场所，她盯上了那里的免费自助水果和冰淇淋。

　　“你这也太夸张了吧。高考没几天了，别吃太多吃出肠胃炎。我准备在家重看一遍《龙樱》，让自己心态燃起来，高考好好发挥。”

　　“你还看电视剧，当自己是新垣结衣呢。”夏奇光打趣说。

　　在对待高考这件事上，她以为作为特招生的自己心够大了，没想到尹心溪比她心还大。

　　“反正我再学成绩也就那样，该考不上还是考不上，”尹心溪看向南书梦，“梦梦，你呢？”

　　“我……就和平时一样，看看书，做做题，背几篇英语范文吧。”

　　不做这些，南书梦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反正谢华是不可能带她去水会放松，更不可能允许她看电视剧的。

　　“那我也做做题，看看书。”

　　夏奇光刻意让自己和南书梦步调一致，好像这样，就能离她们想要的结局更近一点。

　　“切，你俩学霸真没意思。”

　　自从夏奇光特招过了之后，她在尹心溪嘴里也荣膺学霸头衔，和成绩拔尖的南书梦平起平坐。

　　“她说是这么说，没准一回家就开电脑打游戏了。”乔语想的更长远，“你说咱们毕业旅行去哪儿？去露营行不行，野外支个摊生火烤串，晚上睡帐篷，多刺激。”

　　“哎呀不行，我怕鬼。要不咱们报个旅游团去大理吧，那里山清水秀的，买几件新衣服，多拍点照……”

　　“我妈估计不能让我出省，要不咱还是去安北古城吧，离家近路线也熟悉。”

　　“古城太无聊了，我都去过好几次了……”

　　见乔语和尹心溪聊得正嗨，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夏奇光看了看一旁默不作声的南书梦，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

　　然后靠近她耳朵，压低了声音说：

　　“同桌，高考结束的那天，我来接你。”

　　如果没有意外，我还会带着鲜花。

　　要献给我青春里最好的造梦师和见证人。

　　以及，我们的锦绣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