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里的夏同学》楼因

32、误会

　　珞大的特招考试过了后，高三对夏奇光来说，一下子从地狱模式降到了天堂模式。

　　虽然仍需要参加高考，但她心情轻松了不少，每天不是拉着乔语去小卖部闲逛，就是和尹心溪一起讨论八卦，课堂在下面偷偷接话，边做题边哼起小调成为了常态。

　　南书梦则进入了全面的备战时期。

　　以她最近一模的成绩，考榆大的医学院没多大问题。但稳妥起见，她还是听了谢华的建议，从于萍那里打听到了榆大的特招计划，报名进行了一轮笔试。

　　“同桌，今晚上给我讲讲题呗？”

　　夏奇光攒了一堆问题，全是她自己解决不了的疑难杂症，准备趁晚自习自由交流的时间，请南书梦帮她指点迷津。

　　“晚上……好像不太行，明天行吗？”

　　南书梦低头收拾书包，今天榆大招生办的老师过来了，徐泰叫她和其他几个同学去办公室。

　　“也行，等你有空的吧。晚上还两节自习课呢，你这么早收拾书包干嘛？和我一起去喝羊肉汤不？校门口新开的。”

　　到了高三，放学时间不像之前那么早。谢华不再给南书梦带饭，她两顿饭都得在学校解决。于是她跟着夏奇光她们一起，把学校门口的小店吃了个遍。

　　“我不去了。你和乔语她们去吧。”

　　南书梦背起书包，她看到教室门口站着八班的沈宁，对他招了招手。他也准备去榆大，不过选择的是榆大的王牌物理专业。

　　“沈宁？你和他干嘛去？”

　　夏奇光发现，在她不在学校的这段时间，南书梦开始和外班的同学来往，这可不符合她一贯不善交际的形象。

　　而且对自己的学习成绩和努力程度，南书梦也明显没有之前那么关心了。

　　她该不会是喜欢上别人了吧？

　　“不干嘛，去趟校长办公室。先走了。”

　　南书梦避重就轻，简单回了她一句，便匆匆出了教室门。

　　她要去榆大这事，不能让夏奇光知道。

　　可南书梦低估了夏奇光的好奇心，也低估了她在夏奇光心里的地位。

　　晚自习班里没有于萍看着，学习与否全凭自觉。夏奇光作为特招生，编了个肚子疼的蹩脚理由跟魏清妍请假后，便轻而易举地溜出了教学楼。

　　确认徐泰办公室的灯亮着，她便站到了逸夫楼下等南书梦。

　　春寒料峭的夜里，昏昏黄黄的灯光下，少女穿着单薄的秋季校服，在藏不住的心事里来回踱步。

　　脚尖沿着花坛边缘踮起落下，像在跳没有舞伴的单人舞。

　　都说暗恋是卑微的，但夏奇光的暗恋却盛大得像一场狂欢。

　　她的心意是一艘停泊在港口的船，航线已确定，帆已扬起，就等着船长登船掌舵，水手吹响号角。

　　为了看起来和南书梦更般配，她已经连续喝了几个月牛奶，身高在悄无声息间长了两厘米，几乎能和对方平视。

　　知道南书梦害怕鱼刺，她现在点菜的列表里自动划掉了鱼这一项。上次尹心溪生日请她们吃烤鱼，都是她一根根把鱼肉里的刺剔出来，再放到南书梦碗里。

　　南书梦，我现在学习很好，特招也过了，论成绩不比沈宁差。我长得也漂亮，好多人喜欢我，这次回滑雪基地训练，有人找我要电话我都没给。

　　南书梦，全世界我对你最好。

　　南书梦，你只能喜欢我。

　　和榆大招生办的交流8点半才结束。

　　南书梦的加分资格基本可以确定下来。医学院临床本博连读的定向招生，可以在高考分数上加20分优先录取。毕业后如果顺利，可以在省城最好的医院实习工作。

　　唯一的缺点，是要读八年。

　　这八年内，她没办法往家里补贴一分钱，还要找谢华要生活费。要从此和夏奇光异地，平时只能通过电话短信联系，逢年过节才见得到一面。

　　这当然不算是完美的答案，但已经是她能想出来的最优解了。

　　南书梦和沈宁从办公室走出来，在门口挥手道别。她还没等下台阶，就看到了在路灯下等待的夏奇光。

　　她旁边还站了一个女生，是高二的沈雪薇。她去年给夏奇光送过十字绣钱包，今年从长马尾换成了齐刘海的短发造型，夏奇光看了半天才认出来。

　　“夏学姐，最近忙不忙？听说你珞大的特招过了，恭喜啊。”

　　“嗯，过了。谢谢学妹关心。”

　　“叫我雪薇就行。”

　　去年收到钱包之后，夏奇光找到人想把东西退回去，但沈雪薇不收，她只好买了围巾做回礼。两人互换了联系方式，沈雪薇经常给夏奇光发短信，一来二去就混得熟了。

　　夏奇光没有应称呼这茬，问沈雪薇：“高二不是早就放学了吗，你怎么还不回去？”

　　“哦，我等我堂哥，他今天参加榆大特招的面试，我俩一起回去。”

　　“榆大？”

　　“对，省城的榆大。学姐你特招了珞大，应该不会再面榆大了吧。”

　　沈雪薇说的堂哥，就是刚刚从楼上下来的沈宁。夏奇光也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刚好看到了沈宁身后的南书梦。

　　南书梦也看着她。

　　眼神对上眼神，如水的夜色里竟燎然迸溅出一丝火星，引线对接着各自的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像是倒计时——

　　好像在等谁先别过眼去。

　　可她们都没有。

　　“学姐，夏学姐……”沈雪薇的声音将夏奇光率先从对视里抽离，“你如果不忙的话，那周末……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好不好？”

　　“电影？”

　　夏奇光重复着沈雪薇的话，眼神还在发怔。南书梦也走下台阶，和她离得越来越近。她们俩的对话，这个距离能听得一清二楚。

　　“嗯，有一部爱情片，我挺想看的……”

　　爱情片。

　　南书梦的脑子里只听得见这三个字。

　　榆大。

　　夏奇光的心思还停留在上一句对话。

　　不知从何时起，她们关心的东西调换了位置。

　　南书梦想的是，为了救你，我每天熬夜努力复习想考上医学院，你却和别人相约去看电影？而夏奇光在意的是，明明已经约好了上同一所大学，你为什么还要偷偷参加面试？

　　“爱情片啊，我最喜欢爱情片了。”

　　夏奇光在回答沈雪薇，眼睛却一直盯着南书梦。直到看见她面无表情地从自己身边经过，像对待一位普通同学那样陌生。

　　“借过。”

　　南书梦自己也搞不明白，那么宽敞的路，自己为什么偏偏要与夏奇光擦肩而过。

　　或者对她来说，夏奇光是一只过分自由的鸟，她却不是那个能让她归林的筑巢人。

　　算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南书梦继续快步往前走，又不知道应不应该走得太快。因为委屈和愤怒泛起的一阵鼻酸，被她强行压抑了下去。

　　小夏今天不在，在同龄的夏奇光面前，她不想这么没出息。

　　夏奇光也因南书梦的反应愣在原地。

　　她这是什么意思？

　　去年沈雪薇送她钱包时，南书梦的那句“不行，不允许”还回荡在耳边，而今年，只剩下了一句不痛不痒的“借过”。

　　她没有想去看电影的意思，也并不喜欢爱情片。刚才的话，就是故意说给南书梦听的。

　　夏奇光想让南书梦更在乎她一点。

　　可好像她才是更在乎的那一个。

　　和沈雪薇匆忙道别之后，夏奇光便转头奔向了前面的人。

　　南书梦可以不要她，但她不能不要南书梦。

　　“梦梦！”

　　南书梦的脚步没停。

　　“南书梦！”

　　夏奇光在她身后又叫了一声，可南书梦还是没有回头，反而走得更快了。她只好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拉住了南书梦的校服衣袖。

　　她力气并不大，但南书梦却好像被她拽得疼了，转过脸来的表情不太好看，眼眶也是红红的。

　　这是夏奇光第一次见南书梦这样。

　　她心软了。

　　“梦梦……对不起。”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她只是希望南书梦不要不理她。对喜欢的人先低头道歉，是夏奇光在陆子悠的“恋爱小课堂”里学会的准则。

　　可她越是道歉，南书梦越坐实了她的罪名。明明知道自己高三了，还要和别人去看电影。对象又偏偏是给你送过礼物的学妹，还要一起看什么爱情片。

　　你以为你到了十八岁，就可以随心所欲谈恋爱了吗？

　　“夏奇光，你清楚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南书梦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

　　夏奇光之前不是没偷过懒。

　　十一放假在家的时候，她实在学不下去，偷偷打过几把游戏。后来两个人聊天的时候露了馅，南书梦看她小考成绩没有退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连句重话也没有说。

　　可现在，夏奇光已经一只脚迈进了珞大，只不过是周末出去看场电影，她就紧张得像惊弓之鸟。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我们现在高三了，除了高考之外，不应该再想着其他事情。就算你特招过了，也不是稳进珞大。”

　　南书梦试图用她对待其他人的那种冷冰冰的态度对待夏奇光。可她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声音都是颤抖的。

　　还好有夜晚凋敝的寒凉，让她的质问听起来没那么心虚。

　　“我当然清楚我在做什么。我没打算和她一起去看电影，娱乐放松的事，当然要高考之后再说。那……你清楚你在做什么吗？”

　　夏奇光回问南书梦，坦坦荡荡。

　　“我？”

　　“你不去珞大的事，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夏奇光想过谢华会反对，毕竟她这个连用手机和在外面过夜都不允许的妈，干涉女儿选择哪个大学再正常不过。

　　但南书梦没有必要骗她。她们同在国内，没有时差，就算是异地，她飞机火车多跑几次就是了。

　　夏奇光不怕辛苦。

　　可她害怕到头来只有她一个人在乎。

　　“是，我不去了。”

　　南书梦没有要解释的意思。珞大也有医学院，但分数比其他专业高出一大截。就算是七中全校，一年也没有几个人能去。倘若能有这个分数，谢华早就让她考北京的学校了。

　　可夏奇光不知道。

　　她只知道南书梦用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想打发努力了快两年的自己。

　　她赌着气说：

　　“你不去珞大，那我也不去了。”

　　南书梦的耐心也随着这一句话耗尽：

　　“夏奇光，你不要这么任性好不好？”

　　“南书梦，我是为了你！”

　　夏奇光心里藏了好久的话脱口而出，突然高起的音调近乎控诉。

　　她们两个人的事是秘密，她答应过南书梦，不管对谁都不能提起。可感觉再不提，南书梦就要把这件事忘了。

　　南书梦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但自矜的骄傲和年少的意气让她下意识回答：

　　“那我也是……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