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巢穴 ...
-
苏烈脚步一顿，锁着眉头坐回椅子上，“你心情不好吗？”
“没有啊。”周灿说着，用筷子挑了根凉皮放到嘴边，过了几秒，又放下了。
苏烈看她是有心事，“你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她用筷子把没切断的黄瓜丝分开，“唉，分开了……分开好啊……”
“是因为……”
苏烈张了张嘴，想把今天俩人之间的别扭挑明了说，但张嘴后又忽然觉得没意思。而且她现在非常疲惫，完全不想面对与周灿有关的任何事情。
她的脑子越来越不好用了，好像任何事都能让大脑超荷运载，模糊的判断能力让她对自己非常反感。
“算了，吃饭吧。”
她拿了张梅菜扣肉饼，面向电视吃起来。
周灿见她不说话，意识到自己好像又把人给弄烦了，干巴巴啃了两口饼子就收摊了。
“不吃了。我回房间了，你洗澡吧。”
典型的惹完事就跑，一点都不成熟。
苏烈没挽留，自顾自吃了大半张饼，但也没尝出什么味，越吃越觉得难吃，她干呕一声，按掉电视进了浴室。
烦。
好烦。
一万吨乱麻劈头盖脸砸下来，把她胡乱搅在里头，鼻里眼里都是鸡毛。
“唉……”
水流从花洒喷出来，苏烈用手试着水温，一偏头，冷不丁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瘦削的脸，透着憔悴和枯黄的底色。
她凑近些细细端详着，发现自己眉宇间隐隐有几分别样的滋味。
怪不得周灿刚刚是那么个反应。
她一定认为自己是在吃醋吧？也是，自己的反常和微表情，在周灿这样的好演员眼中根本不是秘密。
所以她才会这么别扭，舔着脸再来试探，一步步尝试越过边界，试探自己对她的情感。
还有……看起来，自己好像是喜欢她的……
苏烈撑住洗手台。一万吨乱麻好像更乱了，盘根错节交织在一起，让她直犯呕。
心跳，疯狂加速。
恶心。
她蹲下来，张大了嘴巴呼吸，但胸骨却好似被压断了，一丝气流也走不进胸腔。她盯着脚底蔓延的流水，闭眼时恍惚感受到脸颊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痒。
水流落在身上，滑过肩膀，带来无法忽视的冷意，汇聚到指尖时凝聚成麻木与刺痛。
然后她整个人开始发抖。
眼泪、成串的眼泪。
苏烈慌乱地抹着脸，大口呼吸试图压住自己糟糕的情绪，好像房间里正有什么在监视她，在等着她彻底垮掉。
不行。
不行啊！
她不能垮，不能……
可是……
苏烈抱住头，想把自己和一万吨乱麻一起放进绞肉机，统统搅碎！搅得不分彼此！搅成烂泥！
咚咚咚。
过了不知多久，耳边响起一些声音。苏烈花了些时间意识到这不是心跳，而是有人在敲门。
幻境散去，苏烈抹把脸站起来，出去打开了门。
“又怎么了？”她强迫自己放软神情，看着周灿。
“你好啊。”
迎面一张微笑如阳的脸，灿烂无比，苏烈微微一愣，感觉心头有什么东西慢慢淡了。
“我过来……”周灿落了落睫毛，“我就是，想问你个问题。”
苏烈点头，“说。”
周灿捏紧了衣角，“我让你很不耐烦吗？”
“……没有。”
“那就好。”周灿挑眉压下喜悦，总算把来的目的摆了出来：“那我可以告诉你，我刚不小心把馅饼掉到枕头上了。”
苏烈疑惑，“所以呢？”
“？”周灿也歪头，无辜地看着她，“跟你借个枕头？”
酒店的床上至少都有两个枕头，周灿房间不可能没有，但苏烈顿了顿，最终侧身把人给放了进来。
罢了。
就任一切随意发生吧，让一切乱七八糟地涌来吧。
来吧。
反正，她早已没什么可以失去了。
“感谢你。”周灿说着，进了门。
苏烈认为，自己在某个角度从她脸上看到了疑似得逞的表情。
但她束手无策。
她很清楚自己无法抵抗周灿的以退为进，引以为傲的防御在她面前全然不值一提，或许就同宿命一般，一点点把她密密织成的网戳得粉碎。
好吧。好吧。
苏烈叹一声，在那一声沉重的叹息中，有什么东西被随意又郑重地丢下了。
而后她走进浴室，把门严丝合缝关紧。流水淋漓作响，将纠结和矜持尽数剥落，砸在地上，震耳欲聋。
周灿在外头听了半天没见流水声变化，怀疑苏烈是不是晕过去了，好在不久后，水流短暂地停了一下，打消了她想要进去的念头。
这个澡苏烈洗得巨久，周灿甚至怀疑她是不是把浑身的皮都给搓薄了零点一公分，又或者说她其实是画皮来的，每次洗澡都得把皮脱下来洗刷干净再穿回去，所以现在是因为不好穿所以才这么慢。
她幻想了一下这个场景，觉得太血腥，拍拍脸，动手给电视换了个治愈的美食频道。
打小开始，周灿就非常喜欢美食，各种好吃的都想尝试一下，以至于小时候时常给自己撑到去看医生。只不过后来出了道，再不能像从前那样大吃大喝。
她时常觉得亏欠了自己许多，这次正好趁机会补回来。
纪录片中正在播放祖国大西北的美食，烤包子，手抓饭，还有俊男美女在葡萄架下翩然起舞，给周灿馋完了。
什么神仙日子啊这都是。
周灿想想自己，越想越不是滋味，越想越生气，负面情绪积压着积压着就有点受不了，挠挠头，一头扎进被子里逃避现实去了。
所以苏烈从浴室里出来后，映入眼帘的便是床上一大堆毛毛虫状隆起，一堆东西上只有一条纤细的小腿还露在外头，脚趾上挂着只摇摇欲坠的拖鞋。
苏烈擦着头看了她会儿，走过去把电视声音调小，回到床边，顺手给她脱了鞋。
房间顿时变得很静，关掉灯之后，唯一的光源只有对面的电视屏幕，橘黄的色调映得房间里一片温和。
其实这样，非常好。
很舒服。
没有烦心事，宁静的房间、清浅的别人的呼吸，一切对自己都是无害的，甚至说，是舒适的。
苏烈用毛巾吸着发尾，瞥见周灿似乎动了动。
她睡觉还是不安稳，先闷在被子里拱半天，然后张开手脚，呈大字型霸占半张床。她老是这样睡不安稳，苏烈心想，她的焦虑从来都不是假的。
从重逢开始，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命运所使然。
在这样的命运中，她们不过两个蝼蚁，从来没有选择和拒绝的权力。
那就顺其自然吧。
不去想未来，不在乎一切，就这样彻彻底底的活在当下。
苏烈抬起手，用拇指按摩她的眉心。
周灿的皮肤非常细腻，触上去的感觉很舒服，苏烈垂眸瞧她，面容在不知不觉中逐渐被温柔所覆盖。而周灿似乎也感受到了这样的柔情，一翻身春饼般把苏烈裹在了怀中。
臂弯中的春天柔软而温暖，洋溢着幸福的味道，春饼在梦中没忍住笑出声，猫似的一个劲儿把头往苏烈肚子上拱。
苏烈被拱得痒，想跑却又推不开，被弄得花枝乱颤，蜷着肚子朝被子里缩。
两个人，就像两只相互依偎的小兽，一点点拱进被窝，躲进了不被任何人所知晓所窥探的巢穴，缩进了不知何时就会失效的乌托邦。
-
没有预料中的酣睡不醒，第二天俩人都醒得格外早。
起先两个人都没有动，就这样一个仰面一个侧躺，交替地眨着眼睛，像在交换彼此的呼吸，谁也不知道对方苏醒与否。
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心有灵犀，俩人同时动了动，然后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准确的四目相对。
那一刹那，时间是真的静止了的。
周灿听到自己耳朵里如雷的鼓动声，看见苏烈的眼睛很亮，看见它们正在晨曦的微光中剧烈地颤抖着。
苏烈强迫自己不要移开目光，学着像周灿那样，眼眨不瞬地注视着她，就像一年前在火车上那样。
“早。”周灿垫了条胳膊在脑袋底下，清清嗓子，“我还寻思你昨晚会把我掀出去呢。”
“……醒了就赶快起吧。”
苏烈被她盯得有点不自在，坐起来摸摸自己的头发，还有点湿湿的。
“急什么？”周灿自下而上看着她，“再睡个回笼觉也不错。”
“该赶赶路了，说实在的，咱们现在这个速度，等到返程估计你经纪人要疯了。”
“嗨，她啊……”周灿有点不爽她一大早提这等扫兴的事，刚想说点什么，就见苏烈突然倾身朝自己压了过来。
她话头一梗，整个人顿时僵硬。
周灿眼睁睁看着苏烈胸前的睡衣在咫尺之处荡来荡去，大脑宕机，耳朵腾一下红透了。
“这是怎么睡的，毛巾怎么还能睡到你那边去？我记得昨晚，我是把它放在我这边床头了的。”
苏烈捞了毛巾起身，一低眸见周灿脸红得不正常，眉心一跳，以为她是哪里不舒服。
“你这是，脸怎么这么红？”
苏烈用掌心抚一抚她耳朵上方的头发，“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周灿把脸埋进被子，“我刚才被口水呛到了而已。”
苏烈笑笑，拿上毛巾翻身下床， “起床洗漱然后去吃早餐，趁着太阳不晒，咱们赶路。”
说完，两步钻进了浴室洗漱，剩下周灿独自一人闷在被子里散热，弱小无助又可怜。
真是服了……
周灿心说，真是服了！
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周灿抓着被子角，越想越转不过弯，烦躁地在床上打了一套.弄皱床单一百式。
偏苏烈这时又从浴室跑出来，没事人似的问她：“等会儿想吃点什么？”
她被气得直翻白眼，一把掀开被子仰天大喊：“我要啃人！”
“啃谁？”
“你！”周灿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气呼呼瞪着她，“你听好了，我，要把你，吃！了！”
“就你？”苏烈把挤好牙膏的牙刷塞进嘴里，觉得好玩，笑了笑：“别说胡话了。”
“诶我说你……”
“哦对了。”苏烈停下脚步回身，对周灿晃了晃手中的牙刷：“牙膏帮你挤好了，抓点紧吧。”
周灿倒吸口气，深深闭住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巢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