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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入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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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酉时。
吴国的宫殿一如当年的越国一般的鸿图华构,朱楼翠阁。
她想起了从前越国京都树间的杜宇声嘶力竭的悲鸣,那是一夜亡国的萧条与幽怨。流离失所的孤儿和老人,被战火侵袭的村庄肆虐着瘟疫,越国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还有,范蠡眼底的哀伤和隐忍……眼前涌现出一幕幕撕心裂肺的场景。
眼泪恣意汹涌在心底。
她暗暗发誓,定要为越国的黎民和自己痛失的爱情报仇!
她握紧了拳心,一步一步的跟在范蠡身后踏上御阶。他此次是以越国使臣的身份带她入吴,随行的,还有甘愿侍奉夫差的亡国之君勾践。为了掩盖自己的复仇大计,勾践主动请命愿当吴王的牛马。而她,亦是勾践手下的一枚瞒天过海的棋子。
她面上竭力保持着一丝愉悦魅惑的笑,心底却淌出血来,汩汩的漫浸结了痂的伤口。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不安,他侧眸用余光轻扫了她一眼。宽大的袖袍与她的曼妙水袖相互重叠起来,小心翼翼的握住了她藏在袖间的柔荑。她一愣。感觉到他握着她的手在微微颤抖,再看他云淡风轻的侧脸,始终保持着谦和温雅的笑。只是那眼底却丝毫没有一丝笑意,仅剩下深不见底的漠然与隐忍。
俯身。跪拜行礼。他悄然松开了牵着她的手。
主位上的男子声音如洪亮的编钟。她却丝毫没有听进去任何话,她满脑满脑都是他眼底的决绝与伤疼。心口骤然抽搐着,身子如秋风落叶般摇摇欲坠。她面色惨白的望向他。他的眼底有惊惶,有无措,有伤痛……可他,却始终没有再走上来,像往常那样拥她入怀,温声细语的抚慰她。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陌生的怀抱。最后一丝清醒的认知,是萦绕在她鼻尖挥之不去的龙涎香。
醒来的时候。天色几近全黑。
她挣扎着身体想要坐起来,却被一只温实的大手扶住肩膀。她一愣,眼神迷蒙间逐渐看清了男子的脸。面如冠玉,器宇轩昂。只是那眉眼间,微微流露出威严的肃杀之气。
是夫差!
她惶惶然的向床内缩去,小鹿般澄澈的眼神不安的眨动着。夫差的唇边扬起一抹笑意,安抚着她。“莫要怕,寡人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
她看着他,半信半疑的眼神,歪着小脑袋似在踌躇他的话的可信度。
他被他这样可爱的表情逗笑了。笑声清朗如同空谷的丝竹袅袅动听。他将她歪着的小脑袋扶正,对上她的眸子用无比认真的口气说,“寡人一言九鼎,定不会欺骗于你。不若,寡人现在就走,可好?”
她乖巧的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
他按住她摇的像拨浪鼓的小脑袋,哭笑不得的问。“莫非你想寡人留下来陪你?你……不怕寡人了?”
她愣了一下,突然红了脸颊。垂下头去轻喃着,声如细丝。“我……还是有点怕你……可是……我更怕……”
“怕什么?”他眸中笑意更深。
“……怕……怕黑。”她蓦地将脸埋入他怀里,局促不安的拍打着他的胸口。“你、你不许笑我……”
他的胸口微微起伏着,隐忍住闷笑声。顺势将她搂入怀中,轻柔的抚着她的如缎的乌发。“好好好……寡人不笑……寡人陪着你。”
“嗯……你不许走……”耳边渐渐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睡倒在他怀里,唇边染上一抹幸福的笑。
他听着她霸道又可爱的话语,心中竟无比受用。从来没有女人敢在他面前自称我,从来没有女人敢要求她,从来没有女人敢在她面前这样明目张胆的睡着。他从小便是天之骄子,周围多是媚俗不堪的女子。为了他的地位,为了他的荣耀才会来讨好他。若有一天他不再是王,她们便会将他弃之如敝屐。这些,他早已知晓,早已看开。
自古无情帝王家不是么?
为什么当他已经做好的准备接受这样无情无义冷血残忍的自己时,上天又将她赐予他?
他苦笑着抚着唇角。刚才是他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对别人笑,没有芥蒂没有阴谋没有私心没有谄媚,只是快乐而已。他将她柔软的身子安置在床上,细心的帮她掖好被角。抚了抚她象牙般洁白的小脸,随即小心翼翼的推门离开。
她在同一瞬间睁开双眼,望着夫差离开的方向。眼神冷漠,唇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全然没有了方才小女儿家的单纯娇态。
夫差,你尚且记住!
此生此世,我对你只有利用,别无他念。唯有一日,你死了。方能解我这锥心刺骨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