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劫》远山岱9213

3、猕猴抢亲

　　蜀山南高山上，有物如猕猴，长七尺，能人行，健走，名曰猴玃。伺行道妇女有好者，辄盗之以去，人不得知。产子皆如人。及长，皆以杨为姓。

　　杨戬于玉泉山修行多年，并未轻下杀手，入山寻猴玃踪迹，却多次无功而返，反惹恼了猴玃，害了几位妇人性命，遂不敢轻举妄动。

　　蜀山之下，一名女童百无聊赖地绞着头发。等了许久，却未见有人赴约。

　　“骗子。”

　　女童赌气般将银莲花丢在地上，转身之际，余光却扫到一张熟悉的容颜。

　　她静静躺在草席之上，算不上绝色的容颜平静而温柔，身上的淤青还未消去，她的一生已草草终结。

　　杨戬遣人好生安葬这些妇人，与啸天在蜀山设下埋伏，誓将猴玃绳之以法。

　　“站住。”

　　女童喝住运尸之人，她掀开草席，女郎伤痕累累的身躯映入她的眼眸，清冷的眸子染上几分怒火。

　　“你是什么人？真君令我等……”

　　“滚。”

　　脚底覆上一层冰霜，女童精致的容颜逐渐清晰。银色的眸子现出重瞳之相，额间妖记殷红如血，散发出危险的光芒。众人一惊，晓她断非常人，便回山寻杨戬复命去了。

　　女童将银莲花戴于女郎发间：“女兄失约，我可是要生气了。”

　　“我骗你的，我才不是小妖精，我是银凰，天底下的妖都怕我。”

　　九凤身携妖神之力，银凰承其妖力，可控天下飞禽。

　　“就你不怕。”

　　泪水不自觉滑落，银凰一怔，不知此为何物。

　　她生而异相，银发重瞳，额生妖印，百姓惧她，对她喊打喊杀，仅有那采桑女郎不怕她。

　　“小妖精，你是什么变的呀？你饿不饿？你吃什么食物呀？”

　　“小妖精，你要不要跟我回家呀？我帮你扎小辫子好不好？”

　　“小妖精，我想要雪山的银莲花，你也能给我吗？”

　　银凰轻轻弹指，掩去女郎满身伤痕。

　　“你不是想看我是什么变的吗？今日，我让你看看。”

　　九凌鞭现于掌中，数人合抱之粗的大树应声而倒。一声凰鸣，惊动了蜀山之上的川蜀之主。

　　-蜀山之上

　　银凰怒，而雪封千里。

　　鹰啼三声，落在杨戬肩头。杨戬搭弓，仰天射出一箭，却有一箭破开云端，穿过墨鹰尾羽，刺入杨戬脚下土地。

　　地面顿时结为冰霜，空中神鸟化一女童，手持若木神弓，对准了杨戬的眼眸。

　　须臾，持弓的手缓缓放下，银凰自空中落下，拔下若木箭，道：“不是你。”

　　杨戬眸光清亮，身上并无血腥之气，绝非凌虐女子之人。银凰虽初入人世，不识人间善恶，却也辨得是非。

　　脚下冰霜退去，杨戬松了口气，却猛然一惊，心道不好，忙往深林追去。

　　果不其然，山中早已成冰雪一片，猴玃之尸遍地，却并未平息银凰的怒火。

　　“银凰，山中尚有无辜女郎！”

　　因猴玃猖狂，蜀山之中鲜有人烟，而山下却尽是川蜀百姓，杨戬忙命人安置百姓，自己则与啸天入山。

　　“啸天，快找。”

　　循着七零八落的猴玃尸首，杨戬心中焦急，忽听流水潺潺，银凰赤足踏于溪石之上，脚下白猿奄奄一息，掌上插一冰刀，鲜血汩汩而流，汇入溪流，惨烈非常。

　　“我乃异兽朱厌，为一微不足道的凡人，你敢杀我？”

　　“呵。”

　　“异兽朱厌，是么？”

　　银凰一脚踩断他的手指，漂亮的眸子闪烁着滔天的杀意：“记住了，她叫女姝。是无人无津的采桑女，是微不足道的凡人。而今日，你这上古异兽，便去为你眼中微不足道的凡人，陪葬。”

　　“且慢！”

　　眼看银凰杀意渐浓，杨戬急忙制止。谁知朱厌趁此间隙，忙跃入水中，借水遁逃离。

　　杨戬一把扯住她的手腕，命啸天追朱厌而去。

　　“你、找、死。”

　　“其他妇人呢？你可是杀了她们？”

　　杨戬眼中焦急不似作假，银凰伸手指了指一个树洞，杨戬忙去寻人，发现洞中尽是猴玃所掳妇人，安然无恙，方要与银凰道谢，便已不见了她的身影。

　　-淮水

　　淮水有猿，名曰无支祁，金目雪牙，白首青身。无支祁与人为好，这日，取了与淮水百姓交换的米酒，谁曾想还不曾回洞，那美酒便没了踪迹。

　　“哪来的小贼，敢偷我的东西！”

　　只听得器具碎裂之声，无支祁抬头，女童立于壁岩之上，挥手将酒坛摔得粉碎，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

　　“是你偷了老子的酒？小孩儿不能喝酒你不知道吗？”

　　银凰自高处一跃而下，冷声道：“朱厌。”

　　“什么朱厌，老子叫无支祁！”

　　面对银凰惑的目光，无支祁目光闪躲一下，银凰未察，只认真打量起他来。

　　“朱厌呢？”

　　“小姑娘，你找朱厌作甚？”

　　“自然是，剥皮，抽筋。”

　　银凰一顿，无支祁举起酒坛灌了一口，又听她补充道：“喂狗。”

　　无支祁一口酒水喷了出来，道：“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怎么如此凶残啊？谁教你的？”

　　“朱厌。”

　　“……”

　　无支祁顿时对救下朱厌暗暗懊悔，可若现在交出朱厌，按这女娃的脾气，怕是不把他剥皮抽筋才怪哩！

　　银凰到底年纪尚幼，她生而重瞳，百姓避她如蛇蝎，听得无支祁夸赞之语，难免生出几分欢喜。

　　“小丫头，我请你吃桃儿。”

　　无支祁不知从何处变化一鲜桃，很是肥美，见银凰不语，便自作主张咬了一口。

　　“我可是好猴儿，你看，很甜的！”

　　银凰嫌弃地撇了撇嘴：“我才不吃。”

　　“那我给你摘新鲜的！”

　　银晃晃的冰刀甩在无支祁项前，女童眼中闪过几分不耐：“我要去找朱厌。”

　　“好好好你去找，你先把刀放下你。”

　　见女童甩袖离去，无支祁这才松了口气。

　　-桐柏山

　　“你得罪谁不好，得罪那小祖宗，冻死老子了。”

　　无支祁打了个冷战，取了根树枝在手中把玩，又觉无趣，丢在朱厌身上。

　　“兄长恕罪，银凰年幼，我们之间有些误会。只是她一意孤行……”

　　“你让着她点不就完了吗？你又打不过她。”

　　朱厌不语，无支祁又道：“得，你养伤吧，我去把她哄好。”

　　“小凤凰，你真的不吃啊？我好不容易摘到这么大的桃子呢！你是不是不吃桃啊？我给你摘些楝果好不好啊？”

　　“你渴不渴啊？我这里有上好的猴儿酒，比村民的米酒好喝多了！”

　　朱厌往山下望去，只见无支祁亦步亦趋跟在银凰身后，眼中欢喜无一丝作假，袖下的拳忍不住握了起来。

　　正与无支祁欢笑的银凰突然抬头，往山上看去。朱厌急忙藏匿起来，掩去气息。

　　“小凤凰，你看什么呢？”

　　“似乎看到一位，朋友。”

　　仓皇间，朱厌忽见一法器，形如锁链，银光冽冽。

　　“桐柏山距淮水不过数里之遥，银凰绝不可能寻不到我的气息。原来……是这束魂索助我。”

　　“那你……便再助我一次吧。”

　　-淮水之滨

　　银凰自眉间轻点两下，掩去异容，化作凡人孩童模样。

　　她不喜人类，无支祁却与人类交好，哄了许多人类孩童赠她许多礼物。她生得俊俏，受一众孩童喜爱，便有几位女童便带她一起采花摘果。

　　“快，把她抓起来！”

　　急促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淮水百姓手持武器，将银凰围了个水泄不通。

　　“你这妖孽，莫要残害我家女儿！”

　　百姓捡起石头，纷纷往她身上丢去，银凰抬手，石子便被冻在空中，分毫不动。

　　一名女童面露不忍，只还未伸出手去，便被母亲粗鲁地拉了回来，死死捂住嘴巴。

　　打算射向百姓的石子突然转了个弯，纷纷化为齑粉落在地上。银凰与那女童对视一眼，额间妖印显露出来，惊得一众百姓纷纷举起武器。

　　“妖？”

　　九凌鞭轻轻一甩，冰霜遍地，百姓纷纷后退，不敢与之相持。

　　“无支祁在哪？”

　　可恨她轻信他人，被诱于这淮水之滨，受此大辱，今日她必要那人尝尝，欺骗的代价。

　　“银凰，好久不见。”

　　束魂索缠住银凰手足，巨大的魂魄冲击令银凰几乎动弹不得。银凰抬起头来，望向朱厌势在必得的狰狞面容。

　　“原来……藏匿于桐柏山。”

　　银凰乃九凤之后，何其敏锐，束魂索虽掩去朱厌气息，她又如何识不得无支祁法器？

　　“剜了她的眼睛，拔了她的羽毛，她就再也不能害人了！”

　　银凰现出本相，百姓惊惶，见她受缚，又大了胆子，对她撕扯起来。

　　束魂索压制之下，银凰灵力受封，使不出半分力气。痛楚蔓延全身，银凰望向朱厌的眼眸却杀意渐浓。

　　“就凭你，也想剜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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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降临，月光照耀之下，若木之息将淮水笼罩起来，一个小小身影鬼鬼祟祟地潜入囚禁银凰的院子，见她闭目，伸手轻触了触她的眼睛。

　　“你不怕死？”

　　银凰身旁冷意森森，女童冻得瑟瑟发抖，点了点头，又连忙摇了摇头。

　　“我……我采的竹果……你，你吃不……”

　　月影斑驳，两道人影逐渐逼近，女童不知所措，却无处躲藏。

　　“别出声。”

　　若木之息凝聚，银凰挣脱束魂索，两名手持棍棒的壮汉正说笑间，便已被银刀刺破了喉咙，死不瞑目。

　　“你的眼睛……”

　　银凰转身望向女童，道：“我说过，剜我的眼睛，你们，不够格。”

　　银凰并未多作停留，脸上血迹未干，衬得她精致的容颜平添几分艳丽。

　　无支祁于淮水之滨等了一夜，未见银凰身影，只待夜色将明，东方未晞，忽见腾空一箭射入淮水，水域立刻翻涌起来，上游之水已被冰墙抵住。

　　“你干什么？淮水泛滥，你会害死淮水百姓的！”

　　银凰冷笑一声：“别急，下一箭，是你。”

　　“银凰，你疯了吗！”

　　无支祁堪堪躲开一箭，便听银凰问道：

　　“束魂索，是你交给朱厌的？”

　　无支祁一怔，却并未欺骗她，道：“是。”

　　“那你，就与他，一起死。”

　　银色的眸子陡然绽放杀机，银凰并未给无支祁解释的机会，若木之力凝聚，大战于淮水之上爆发。

　　若木箭射入无支祁胸口，无支祁落于淮水之中，汹涌的江水立刻将他淹没，女童目下落下一滴血泪，一箭破开淮水之坝。

　　河水决堤，妖兽为乱。汹涌的洪水有如猛兽，将淮水之岸的百姓生生吞噬。女童站在岸边不为所动，水浪拍打在她身上，稚嫩的脸庞现出几分与容颜不符的天真与残忍。

　　神器现世，妖兽作乱祸及淮水，惊动天帝。天遣应龙，镇无支祁于龟山之下，锁银凰于淮河水府。

　　淮水的灾难并未因此停止，杨戬与碧霞元君奉命治水，炳灵与玉麒麟误入淮河水府，放出银凰。碧霞元君与杨戬合力擒之，幽禁于极地之狱。

　　“众生微弱。不见众生，无以知天下。便唤你……知微吧。”

　　女童闭目小憩，元君将一血珠置于她眼下，只见化一小小血痣，煞是好看。

　　-极地之狱

　　极地之狱冰雪覆地，生灵难存。知微在第一时间便发现了那鬼鬼祟祟的小小身影。脑中闪过女童怯懦模样，也不知她……是否还活着呢。

　　“你踩到我的尾巴啦！”

　　见小童笨拙模样，知微漂亮的眸子染上几分恼怒，小炳灵眨眨眼睛，急忙移开步子，捂住她的嘴巴。

　　“你小点声，君父要发现我啦！”

　　见她眼下血痣，炳灵伸手触去，知微却把头一扭，避开了他的触碰。

　　“别碰，脏。”

　　“不会呀，我这里也有一个，女兄夸我好漂亮呢！”

　　小童眉尾之处一记殷红血痣，更衬他神采飞扬，天真明媚，当真是漂亮极了。

　　“你为何……不恨我？”

　　“罢了，你哪里懂这些。”

　　小家伙心性单纯不识善恶，她早便知道的，却不知人心之恶未曾污他双眸，危急之刻他仍愿意用生命保护百姓，而不是如她这般，戮杀为性。

　　小家伙爱不释手地拨弄自己的羽毛，知微见此，将一羽插入他发间。

　　“赠你一羽。”

　　炳灵年幼，抱着知微翎羽很快便进入梦乡，见身旁小小一人儿，知微轻触了触他软乎乎的脸蛋，见他脸色过于苍白，心下意念一动，散去周围寒气。

　　“小殿下？”

　　童儿睡得香甜，身子却渐渐蜷缩起来。知微眉头轻蹙，挣断四肢锁链，抱起小童便消失在原地。

　　-嵎夷山

　　“我以为，你那日倔强模样，此生不会再见我。”

　　知微眼眸一凝，炽凤立刻敛了笑容，为炳灵查探伤势。

　　“你乱淮水之时，这小家伙出世不足一月，断然受不起你那一击。兼之为护淮水百姓神力溃散，若非东岳帝君以自身修为护他灵体不散，怕是早已魂飞魄散。”

　　先天神祗皆为应运而生，身负苍生之责，多是亲缘淡薄，可帝君耗尽修为只为护炳灵周全，可见对这位小火神极其喜爱。

　　“淑明后所孕乃双生子，地火之神于日出诞生，星辰之神于日落诞生，而扶桑之力过于强盛，星辰之力衰微，四郎出世时无神力傍身，如今已往人界历劫，凝聚星辰之力。如今唯有四郎星辰之力，可助他稳住神魂，重修扶桑神力。”

　　可弹指一瞬，人界已是十五年光阴。若真取四郎星辰之力，四郎这一世，怕是要虚度了。

　　炽凤轻点一下小童的鼻子，笑道：“伤重如此，还敢去极地之狱，真是个不省心的小家伙。”

　　炽凤脱下炳灵外衣，将他泡于汤谷之中。

　　树上滴下几滴水珠，落在小童睫毛之上，他睫毛一颤，缓缓睁开眼睛，茫然地望着周遭的一切。

　　赤鷩鸟正好奇地盯着他，小炳灵这才发现自己□□，连忙往池中退了退。

　　“小殿下，你怎么如此胆小啊？”

　　炽凤笑着将他抱出水面，替他将身上的水珠擦拭干净，换上衣服。

　　“我……我会穿衣服。”

　　炽凤挑眉道：“爷在这嵎夷山多少岁月，你个出世没多久的小娃娃，怎的还害羞起来了？”

　　“我……我才没有呢……”

　　小炳灵小脸一红，炽凤见童儿娇憨模样更是欢喜不已，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

　　“虚炎。”

　　听得知微声音，虚炎也不再逗他，将小家伙放了下来。

　　“小凤凰！”

　　见了知微，小家伙欢喜地扑了上去，扯住她衣下羽毛爱不释手。

　　虚炎拔了赤鷩几根尾羽让他把玩，将他从知微身上扒了下来，笑道：“女弟一身寒气，你身体如此虚弱，怎么还敢往她身上扑？”

　　小家伙生得可爱，虚炎喜爱非常，忍不住又揉了揉他的脑袋，赤鷩鸟则幽怨地转了转眼珠，心疼地舔了舔自己的羽毛。

　　它不是主人最喜欢的灵宠了吗？

　　“嵎夷山灵力充沛，适合你休养，等你身体好些，再送你回泰山哦。”

　　虚炎忍不住又捏了捏小家伙软乎乎的脸蛋，笑道：“你女兄可是同意了哦，把你送给我养，你不可以乱跑哦。”

　　只不过……

　　虚炎撑着下巴，打量着眼前软糯糯的小人儿。

　　这么漂亮的小团子，可以不还给碧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