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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淮水之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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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辗转,斗转星移。
淮水水患,水怪无支祁作乱。天遣应龙,镇无支祁于龟山之下。杨戬奉令,与碧霞元君一同治水。
“小扶桑果,我看到你了。”
树影窸窣,一只小脑袋自树丛里钻出,杨戬伸手,将小童接在手臂之上。
小童短发垂肩,眼尾血痣如泪如泣,额间神印似火焰飞舞,其下一枚心形印记,更显其娇憨可爱。
地火之神自日出之地诞生,托生为东岳帝之第三子,号炳灵,身携扶桑神力。未满一月,便已能跑能跳,变化自如。
只不过……
杨戬轻弹了弹小炳灵变化的兔耳朵,笑道:“小扶桑果,你变错耳朵了哦。”
“哎呀,糟了糟了。”
小炳灵手忙脚乱地化去兔子耳朵,两只胖乎乎的龙角逐渐显现出来。
东岳帝君乃赫天氏之裔,金虹氏之祖。金虹者,盘龙也。小炳灵继承父亲九龙之力,却毫无父亲威仪,反倒借着先天神力抓了只麒麟幼兽作宠物,当真令人哭笑不得。又觉着自己的龙角不及玉麒麟的漂亮威武,总偷学一些精灵的变化之术,将还未长全的小胖角变化各种模样。
-淮水
“水路四通,下游泛滥,上游却完好无损,你当淮水是往高处流的吗?”
命人勘查了地形,杨戬被华岳三郎呈上的地形图气得笑出声来,正坐在地上啃黍糕的小炳灵抬起头来,问道:“兄长,为什么水不能往高处流呀?”
杨戬道:“山高水低,岂有水往高处流的道理?等你长大你就明白了。”
“三郎,水自是能往高处流的。”
一阵香风拂过,碧霞元君踏云而至,见弟弟津津有味地啃着黍糕,轻弹了弹他的额头。元君向杨戬颔首笑道:“君弟息怒,水,未必是顺流而下。”
杨戬轻皱了下眉头,道:“还望女兄解惑。”
“在上流拐个弯不就行了吗?兄长好笨。”
小家伙不知何时又爬到元君肩上,冲杨戬作了个鬼脸。
“拐弯?”
童言无忌,却非空穴来风。
或许……无支祁的身上,还埋藏着……另外一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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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霞元君寻无支祁而去,杨戬带着小炳灵勘察地形,炳灵到底年幼,一路上又是逗鸟又是摘花,杨戬着实焦头烂额,将小家伙一把拎了起来。
近在咫尺的蝶儿自手心飞走,小炳灵不高兴地蹬了蹬腿,漂亮的大眼睛幽怨地盯着杨戬。杨戬纵是一肚子的火,面对这样一双澄澈的眼睛,却是怎么也发不出来。
“你、不、要、乱、跑!”
小炳灵顺势在杨戬臂上打起秋千,扯住杨戬的衣袖,道:“三郎没有捣乱,三郎是来帮忙的!”
“你帮忙?”
杨戬轻笑一声,小家伙却重重地点了点头,抱住杨戬的手臂,道:“兄长,少隗也可以帮忙的,它跑的可快啦!三郎有一点点想它~”
“……”
要说那麒麟幼兽,虽说年纪不大,但麒麟之身到底非同寻常,初见便将杨戬一阵猛扑,仅为抢走他身上几颗甜枣。如今见主人如此娇憨,也知那麒麟兽如此贪食所为何故。
“主人,我想死你啦!”
见了炳灵,少隗更是撒了欢儿,两个小家伙倒也不是真来捣乱的,龙为水中之王,麒麟乃百兽之长,二人水陆奔走,倒也省了杨戬许多麻烦。只是二人正是贪玩的年纪,趁杨戬一时不察便跑得没边,不过半日,便已寻不到踪迹。
华岳三郎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小孩子贪玩,也比较正常嘛……你小时候不也还……”
面对杨戬不善的目光,华岳三郎立刻噤声,拎着啸天寻人去了。
-淮河水府
昔高阳氏法器曰束魂索,可困精气所化之物,世间精灵神鬼,一旦为其所拘,魂魄便无法聚于五脏,神鬼者灵力尽失,凡人为行尸走肉。
“好漂亮的羽毛。”
水中白羽坠落,小炳灵被其吸引,往水下潜去。
强大的灵力波动,令水中精灵望而却步。只见淮水深处,一名七八岁模样的女童被锁链锁住四肢,双眸似睁非睁,似闭非闭。从她微微抖动的身躯可知,她此刻必是痛苦非常。
“主人,是束魂索。”
麒麟乃百兽之首,晓九州八荒之事,少隗自也是听过一些,认出那锁链正是颛顼帝法器束魂索无疑。
颛顼通晓乐理,以音入法,束魂索其声可散神魂,常人皆不敢闻其声也,此女困于束魂索而不死,绝非等闲之辈。
少隗话音未落,女童双眸缓缓睁开,清澈的眸子无喜无悲,而在那平静之下,却压制着滔天的杀意。
一目生二瞳,银眸若雪光。
“主人,危险。”
见炳灵靠近,少隗忙将他拦下,道:“主人,束魂索要困不住她了,我们回去吧。”
小炳灵用力握了握手中的白羽,将其上鲜血握在手心,道:“少隗,她不是坏人。”
“滚。”
女童口中缓缓吐出一字,四周温度似乎又降几分。炳灵恍若未闻,将白羽插入女童发间,弯眸笑道:“小凤凰,你的眼睛很漂亮,你的羽毛,也很漂亮。”
银色的眸子微不可查地动了动,紧接着,束魂索被炳灵握在手心,扶桑之力倾泻而出,与女童所携若木之息分庭抗礼。
一声清啸,束魂索被冰火之力合力击断,水中形成一个漩涡,无尽的灵力向女童涌来,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淮水再次波涛汹涌。
“你是谁?”
冰冷的气息铺面而来,女童扼住炳灵咽喉,将他逼至角落。
“你放开我主人!”
冰凌四起,将少隗隔绝在外。
“是你救了我?”
女童眼中冷意凛然,手下力道并未松开半分。随着灵力流失,小炳灵额间神印逐渐显露,火焰起舞,耀眼而热烈。
与此同时,殷红妖印亦现于女童额间,有如泣血。
若木之息压制之下,炳灵扶桑之力迅速耗尽,倒在女童怀中。女童伸手将他接住,将目下血迹抹于他额间神印。
“你便好好看看,你守护的苍生,值不值得你守护。”
冰刀毫不犹豫刺入小童瘦弱的身躯,水中血雾弥漫,模糊了女童的眼。
“祝你好运,小天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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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凰现世,天下大寒,八月飘雪,百姓苦不堪言。
无尽的寒意笼罩着童儿瘦弱的身躯,小小的身子蜷缩起来,试图汲取一丝暖意。
“这里怎么有个孩子?”
雄浑的男声传入耳中,小炳灵费力地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做不到。
“谁家的孩子?谁家丢了孩子?”
无人回应男人的呼喊。男人将小童自水中捞起,脱下外衣将他包裹起来。
“谁这么狠心哟。”
男人望着闭目不醒的童儿,道:“儿啊,你命苦,你这般虚弱,如何活得下来?别怪我狠心,我连自己都养不起,怕是帮不了你了。”
男人将小童抱在怀中,小童的手微不可察地动了动,触上男人粗糙的大掌。男人心头一软,但想到家中妻子,仍狠下心,将小童扔在草垛之中。
男人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见妻子忙碌的身影,心中愧意更甚。
“这么冷的天,你的衣服呢?”
女郎出声问道,男人这才大梦初醒,道:“河边捡到一个幼儿,浑身湿漉漉的,怕冻坏了,就给他了。”
“那……孩子呢?”
男人抬起头来,不曾想妻子竟如此发问。
“女妏,我们……救不活他。”
随之而来的是女妏的一耳光。只见女妏泪流满面,道:“如今淮水遭难,更应怜百姓之疾苦,我本以为我心悦之人是顶天立地的男儿郎,不成想你竟也磨了锐气,甘心为一懦夫!你为夏后氏之臣,昆吾氏之后,却见死不救,枉为男儿身!”
说罢,女妏取了衣物,便往河边寻去。
扶桑清香随着寒风蔓延在空气之中,女妏循着香气,见小童奄奄一息,忙为他裹上衣衫。
“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女妏秀眉一蹙,小心翼翼地将小童抱起,鲜血浸湿她的衣裙,却衬得她如玉的面庞更添几分颜色。
“女妏,我们……”
“昆吾栎,你宁死不屈的气节呢?”
昆吾栎愣怔一瞬,望着背脊依旧挺得笔直的妻子,恍然发觉,他的锋芒,似早已被这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生活磨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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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神坠落,百魅齐出。
炳灵浓厚的灵力自然引得不少邪物垂涎,只碍于上神之身不敢轻举妄动,却终抵不过一个欲字。
一道雪光划过,女童秀美的容颜映在月光之下,分外动人。
众妖一时进退两难,银凰却并无留给他们多少时间。不过须臾,脚底的土地已逐渐冰封。
“救……救命啊!”
太阴真火自银凰指尖窜出,银凰双眸微闭,再睁眼时,惨叫声已消失不再。
太阴真火将那浊气涤得干干净净,银凰这才望向童儿熟睡的脸庞。
握住孩童冻得发白的小手,银凰的手不自觉缩了一下,将灵力源源不断送入炳灵体内,他却抖得厉害。
“还真是……受不得一点寒气呢。”
地火之神自扶桑果孕育而生,以扶桑之力滋养,拥有至纯太阳神力,如今正是灵力养成之时,自是受不起她的若木寒息。
一粒药丸落入口中,炳灵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只觉身子暖了不少,待要追寻那一道模糊的背影,却因体力不支再度昏迷。
“女妏,他动了,他好像动了。”
男人惊喜的声音传入耳中,小炳灵往他怀里缩了缩,企图汲取一丝温暖。
“他怎么不喝水呀?小孩子是不是要喝鲜乳呀?我们这里可没有牛羊呀。”
女妏急得团团转,见小家伙呼吸逐渐均匀下来,如水般的眸子多了几分柔软。
“别急,我来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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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戬弄丢了炳灵,又见啸天垂头丧气,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小炳灵生来便携有扶桑气息,极易追寻,这死狗,说他找不到?
还有那只不靠谱的小麒麟,一起下水,还能把人给看丢了?他不是百兽之长吗?找不到精灵帮他寻人?
妖蛟作乱,杨戬只能一边擒妖,一边追寻炳灵踪迹。只那妖蛟实在狡猾,从不与他交战,只祸乱水域,磨得杨戬心烦意乱。
“银凰!”
淮水并未掀起多少波浪,杨戬自是察觉到了不对劲,纵鹰斩蛟,诱出银凰。
一道雪光现于礁石之上,女童轻挽银发,眼中流露出几分不谙世事的残忍。
“乱淮水者,非水怪无支祁也。”
听得杨戬笃定的声音,女童抬起头来,清澈的眸子闪过几分疑惑:“淮水百姓,不该死吗?”
“无支祁,他也该死。”
银凰眸中闪过几分狠戾,与杨戬交起手来。
□□玄功冲体而出,冰凌尽化,寒冰之势汹涌凌厉,杨戬堪堪躲开,掌心被划出两道血痕。
大战一触而发,银凰既承凤凰妖力,纵杨戬为川蜀之神也难一招制敌。两相交持,胜负未分。银凰一声轻啸,手持若木神弓,往淮水射出一箭。冰火相撞,若木箭被一箭破开,青年金发金瞳,额间神印金芒乍现,一臂化翅,遮住淮水半江。
“炽凤,你要拦我?”
光影交叠,女童清澈的眸子现出几分杀意。炽凤收弓,道:“女弟,跟我走吧,莫要再执迷不悟。”
一道赤光滑落,阴阳双剑直逼银凰,与其相战。
“灵玉?”
眼前少年像极了千年前自刎而死的灵玉,杨戬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阴阳剑便已对上九凌鞭。杨戬这才忆起他的身份——血株莲,那名将他拦于昆山之外的少年。
几轮交战,银凰败退。阴阳剑抵在银凰喉头,银凰不语,任由它刺破自己的肌肤,清澈的眼眸直勾勾地望向炽凤。
若无炽凤神力压制,区区法阵,困不住她。
“三郎呢?”
面对杨戬焦急模样,银凰抬起头来,笑道:“杀了我,你自然就能见到他了。”
“你!”
银凰敛眸,四散的灵力化作银蝶飘入掌心。与此同时,跟在众童身后一同捡贝的小炳灵突然泄了力气,昏倒在岸边。
-祭台
“他是妖孽,烧死他,烧死他!”
炳灵迷迷糊糊地苏醒过来,四肢被铁链锁得结结实实。
“他不是妖,你们放开他!”
女妏挣开人群,却被昆吾栎紧紧拉住。
“女妏,危险。”
“他不是妖,额上妖记又是何物?你忘了那银瞳女妖了吗?”
百姓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女妏望着孩童瘦弱的身躯更是焦急不已,一口咬上昆吾栎的手臂,昆吾栎却未松开她分毫。
“女妏,抱歉。”
“他在害怕你看到了吗!”
“所以,你们便是如此待小凤凰的吗?”
炳灵闭目,颤抖的身子逐渐平静下来。他不该怕的。他胆子很小,兄长总笑他,笑他生而为神竟如此胆小,笑他神印着实可爱却毫无上神威仪。
可是他今天突然就不怕了,因为人心,不会因恐惧而改变。
扶桑之力凝聚,锁链应声而断,紧接着便是一口鲜血吐出。百姓惧之,纷纷向他扔出火把。
火源的涌入为他提供了一瞬间的能量,赤金神印自额间亮起,金乌载日,悬于淮水上空。
“昆吾栎,你混蛋。”
女妏奋力挣脱昆吾栎的束缚,反手便给了他一耳光。不顾灼烧之痛,冲上祭台,将炳灵护在怀中。
“我乃夏后氏之女,夏后履癸残害忠良,掳掠百姓,天地所不容。前朝之女苟活于世,神人降怒,降灾淮水,实也罪也。”
感受到温暖,炳灵灵力尽撤,泪水打湿了女妏的衣衫。
“不哭,不哭。”
“女兄也不哭。”
胖乎乎的小手笨拙地拭去女妏的泪水,百姓骚动,昆吾栎持剑而出,喝退一众百姓。然而寡不敌众,多年水灾,百姓已苦不堪言,心中戾气纷纷被激发出来,向女妏冲了过来。
“阿栎,住手。”
纵流落民间多年,女妏却不想伤及百姓,昆吾栎却知百姓受灾多年,其怨怒绝非三言两语可以平息。眼看村民纷纷举刀,昆吾栎急忙护住女妏,为她挡下一刀。
“昆吾栎!”
昆吾栎半跪于女妏身前,道:“昆吾栎,将永远守护文姒,也会守护,文姒想要保护的人。”
女妏泪水滑落脸庞,握住他染血的手,道:“昆吾栎,我骗你的。阿栎,是顶天立地的男儿郎,不是懦夫。”
女妏仰头望天,伸手捂住炳灵的眼睛。
“夏后氏之女文姒今日以身殉国,以平天怒。稚子无辜,请君恕之。”
原来世间真有爱,能跨越生死。
鲜血喷溅在炳灵脸上,触上女妏失去温度的手臂,他似乎明白,何为死亡。
“女兄……”
山川震动,淮水再次奔腾起来,百姓开始逃窜,却不及淮水水势汹涌。
一声清啸,扶桑之力聚于手心,一道屏障冲天而起,将淮水拦在一丈之外。
此刻,炳灵神力已全然耗尽,自高台坠落。
赤青两道光芒划过,炳灵被人稳稳接在怀中,却不曾看清那人模样,便已失去意识。
“小家伙,就这本事,还想吃了我呢。”
见炳灵被一少年天神抱在怀中,淮水百姓自知惹了大祸,而淮水决堤,却已顾不上这些。紧接着,杨戬与碧霞元君自天而降,杨戬堵塞上河口,碧霞元君运起法阵,拦下这滔天水势。
银凰伏法,淮水终于重归平静。
-极地之狱
酆都深处,九幽禁地,名极地之狱,冰雪覆地,生灵无存。
“你不明白,三郎为何护下淮水百姓,对吗?”
宫灯亮起,碧霞元君伸手轻抚了抚女童的头发,见女童立刻恶狠狠地瞪向她,便道:“无支祁从未祸乱过淮水,淮水百姓负你,而他……”
“一丘之貉,他该死。”
女童漂亮的眸子闪烁着滔天的怒火,碧霞元君轻叹一口气,为银凰梳好头发。
无支祁为若木之力所伤,非应龙庚辰所为。若说所携若木之息者,除了三千年前那位……便只有眼前这只……小银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