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劫》远山岱9213

1、灵珠蒙尘

　　时天下大旱，鱄鱼初现。

　　鹰击长空，雄鹰锐利的目光锁定了正在觅食的麻雀。上空响过一声鹰啼，不过瞬倾，麻雀便从空中摔下，落在少年脚边。

　　少年举臂，雄鹰稳稳落于其右臂之上，津津有味地享受着它成功捕猎的奖励。

　　“何人胆敢在此纵鹰？还不速速退去，免为鸟兽之食，草木之肥！”

　　天下大旱，昆山则百花齐放，草木盛开，全然不受影响。

　　少年抬头，只见来人头戴五彩霞冠，容貌昳丽，衣着华贵，很是招摇。

　　少年笑道：“郎君如此打扮，在下倒是觉得，这山间鸟兽草木，当对郎君更感兴趣。就连那开了屏了孔雀，怕也要逊色几分的。”

　　少年眼中戏谑丝毫不掩，他却是猜得不错，青年正是孔雀神君，神九凤之第五子，其性最恶，能食人。后经西王母教化，居于昆山之巅。

　　果不其然，孔雀面色一冷，瑞凤眼中杀机毕露，一掌击出。

　　少年敛了笑意，慌忙迎战。只见孔雀掌力所及之处，一排树木应声而断。少年试不出他功力深浅，便使了个障眼法，入山而去。

　　孔雀岂是等闲之辈？五色神光现于背后，将他刷将而去，摔出山门。

　　“原是云华女之后。”

　　孔雀见他腰间如意，心下了然，破了少年法术，少年额间神目逐渐显现出来。

　　见自己落败，少年不由懊恼。听得母亲名号，无名之火自心中蹿起，刀向孔雀：“休要妄议我母亲！我势必救出母亲，纵斧劈此山亦在所不惜！”

　　云华帝姬掌管云梦泽，川蜀之神于她腹中诞生，只因蛮夷之地灵力枯竭，云华引九州之泽助其生产，惹得龙君震怒，被镇于昆山之下。

　　“就凭你？”

　　清朗的声音自孔雀背后响起，少年明眸皓齿，唇若涂朱，又有眉间一点红，更衬得他风华绝代，倾世之姿。

　　阴阳剑落于手中，少年挑眉道：“赢我都不得，还想救你母亲？”

　　提及母亲，杨戬的理智瞬间崩溃，举刀与少年交起手来。刀剑相交，自山中发出悦耳的回音。两相战之不下，杨戬天眼瞬开，欲寻其破绽，一招制敌。少年自是看透其想法，阴阳二剑合为一体，直击杨戬天眼之处。杨戬急急后退，却落入少年阵招，一招落败。

　　“承让，险胜。”

　　山门一开一合，鸾雀共舞，草木焕发生机，细水潺潺，自山间缓缓流出。

　　孔雀与那红衣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山门之后，杨戬握刀的手不由紧了又紧，一拳砸在岩石之上，任由鲜血汇入大地。

　　“我势必劈了这山，救出母亲！”

　　- 乾元山

　　兔儿津津有味地吃着鲜草，正值春日，乾元山的绿意却淡了不少。小兔乖顺地蹭了蹭少年的手心，少年弯眸一笑，化出一道灵泽，许它一刻清凉。

　　混沌之力现于人间，吸引了正苦恼于天下大旱的司雨之神。

　　“小神乃东海龙君之三子敖丙，小字京文，敢问兄长，不知天下大旱，这灵泽于何处而来？”

　　敖丙垂眸，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

　　“此灵泽乃我灵力所化，我叫灵玉。”

　　少年抬眸，明亮的眼睛如星子闪烁，眼中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灵玉。

　　敖丙在心中默默记下这个名字，将少年的身份也猜了个大差不差。早听闻乾元山异宝降世，为天地孕育之灵珠也，不成想，果真妙哉。

　　“兄长既有此能，何不与我一同下山治理旱灾，为百姓谋些福泽？”

　　灵玉听此，不禁眸光一亮。想到师尊叮嘱，难免又黯淡下去，道：“师尊不准我下山，只道日后自有我的使命。”

　　“如此，倒是可惜了……”

　　正于一旁吃得津津有味的小兔突然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瞪向敖丙。灵玉抱起龇牙咧嘴的小兔自灵泽一跃而出，道：“兄长不必如此，仙人居处岁月长，人间大旱，乾元山的果子都没得吃，明日你来寻我，我将我师父搞定了就来寻你！”

　　少年神采飞扬，敖丙心中狂喜，面上却丝毫不显，与灵玉击掌为誓。

　　---

　　饿殍遍地，百姓流离，向来不是统治者的苦难。

　　神农势微，诸侯侵伐,暴虐百姓，神农氏弗能征。姬水之滨，有族公孙，首领轩辕习用干戈，以征不享。九黎君蚩尤作乱，轩辕征诸侯而战。

　　轩辕有德，曾于崆峒山问道于广成子，天遣玄女下授轩辕兵信神符，应龙为之助。蚩尤请风伯、雨师助战，风雨不止。黄帝遣女魃止雨，女魃灵力耗尽，所过之处皆成旱灾，遂居于赤水以北。因云华帝姬引九州之泽，九州生气尚未恢复，又逢旱魃之灾，百姓易子而食，尸横遍野。

　　“京文哥哥，你不是司雨官吗？为何不请命降雨，解人界旱灾？”

　　敖丙被灵玉天真的话语逗得险些笑出声来，道：“旱魃之力，非凡雨可止，还需借阿玉混沌之灵，解百姓之苦。”

　　灵玉乃灵珠化形，心性单纯，只当敖丙心系百姓，便将灵泽布满丹山之谷。百姓得了水源，纷纷祈告上天。然而并无多久，各地灾民听得丹水水源，纷纷来取。

　　灵玉力不从心，混沌之灵无法满足天下水源。灵泽干涸，百姓哀嚎不止，很快再次发生动乱。鲜血遍地，不谙世事的灵珠儿慌了心神，想要阻止百姓动乱，却被红了眼的难民刺伤肩窝。

　　“怎么会这样……”

　　刀兵相向，易子而食，显然给灵玉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住手！”

　　灵玉咬牙，捡起地上的石子，冲手腕划了下去。鲜血汩汩而流，混沌之力倾泻而出，草木逐渐焕发生机。然而，远远不够。

　　伴随着百姓的欢呼声，灵玉的意识逐渐迷离，恍然见敖丙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却已来不及深究。

　　---

　　灵玉醒来时，已身在水晶宫。

　　对上敖丙偏执的目光，灵玉拽了拽腕上的铁链，问道：“敖京文，你要做什么？”

　　敖丙道：“好阿玉，如今天下大旱，唯有你的血能救天下百姓，你为灵珠降世，不愿意为天下百姓出一分力吗？”

　　“歪门邪道，你快放开我！”

　　灵玉双眸喷火，漂亮的眸子里现出遭受背叛的愤怒与被玩弄的屈辱。

　　“你接近我，就是为了杀我吗？”

　　“我此举是为了天下百姓，我没错！错的是你，你怕死。”

　　敖丙如海水般清泠的眸子此刻已染上癫狂之色，灵玉清澈如水的目光更是令他烦躁不已。

　　“就、凭、你？”

　　腕上紫焰燃起，灵玉握拳，锁链应声而断，碎片擦过敖丙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紫焰尖枪应召而出，指向敖丙喉咙的那一刻，被人稳稳握住。

　　“什么破链子，也想困住我？现在，该怕死的，是你。”

　　敖丙忙祭方天画戟，却全然不敌混沌之力，夹杂着愤怒的一枪将水晶宫震得粉碎，却到底留了几分力道，令敖丙逃出海面。

　　东海已非一片汪洋，常年的干旱使其几乎失去生气。

　　敖丙虽为司雨之神，但论神力，却不及灵玉之万一。虽说灵玉并未使出全力，几招下来，敖丙已落入下风。

　　“铛！”

　　火尖枪停在敖丙胸前不足三寸，便被一柄三尖神刀挡下。灵玉心下诧异，抬头见一俊朗少年，眼中战意磅礴，似要与他一较高下。

　　“你是谁？”

　　杨戬眸中闪过一丝困惑，问道：“郎君好忘事，竟连我都认不得？”

　　“少废话，挡我者，死。”

　　紫焰尖枪携杀势而来，杨戬也顾不得考虑他如何换了兵器，忙举刀格挡。敖丙持戟加入战斗，怎奈难敌上神之威，只能退居一旁。

　　灵玉乃先天灵宝，混沌之力可撼山川，杨戬亦是应运而生之神，其神之力可动江河。如此强劲的战斗，难免波及海滨百姓。房屋摇摇欲坠，百姓急忙退去，以躲避这无妄之灾。

　　二人久交不下，到底是灵玉技高一筹，夺去三尖刀，将杨戬震退几步。

　　灵玉闭了闭眼，道：“敖丙。”

　　敖丙上前，握紧了方天画戟。

　　灵玉嗤笑一声：“你那破玩意，对我没用。”

　　“听好了，今日灵玉血祭山河，以解九州旱情，无怨无悔。来日我若有一魄尚存，必将你剥皮抽筋，以泄今日之恨！”

　　言罢，灵玉举刀自刎。杨戬不及阻止，灵玉已化为灵珠之体，金光四射，混沌之力泄于山川大地。

　　杨戬抓住灵珠，那灵珠猛然遍体通红，炽热如火，只听得器物碎裂之声，灵珠轰然炸开，只余四分五裂的灵珠碎片散落各处。成全了它如灵玉一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刚烈。

　　三尖刀上残留的血迹，让杨戬的手不禁颤抖起来。

　　不可能，那日天眼所见，明明是一朵红莲，如何成了混沌灵珠？

　　是他……害死了灵珠子吗？

　　“对不起，对不起。”

　　他错在逞一时之能闯上昆山，他错在因一时之气助战敖丙，他错在身为川蜀之神却害得百姓流离失所。

　　杨戬慌乱地想要将碎片拼凑起来，灵珠光芒却逐渐黯淡下去，直至消失。

　　杨戬紧紧捏着手中的灵珠碎片，任由它将自己的掌心划得鲜血淋漓。

　　“母亲，儿错了，儿知错了。”

　　灵珠陨落，星图大乱，金乌齐出。

　　“日月倒轨，金乌齐出，还请真君助我一臂之力。”

　　悦耳的女声如流水潺潺，杨戬抬头，只见女郎眉心一朵梅，水眸流转，顾盼生辉。

　　“吾乃东岳天齐帝君之女碧霞元君，若论亲疏，也当得起真君一句女兄。”

　　“你作为川蜀之神的使命，绝不仅在劈山救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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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昔海上有神山，神人所集。渤海之东，有五神山，为岱舆、员峤、方诸、瀛洲、蓬莱，常随潮波上下往还。天帝恐流于西极，驱鳖十五镇之。后龙伯国人钓六鳌于海上，岱舆、员峤二山流于北极，沉于大海。

　　听闻岱舆之山有扶桑树，树高万丈，十日所居。逐金乌于海上，非此二山不可。杨戬入海寻山，始终一无所获。

　　“东方之神句芒，为木正之神，掌扶桑神树。”

　　青年金发金瞳，正是九凤之四子炽凤。杨戬颔首，心下道同为凤凰之子，这孔雀与炽凤可谓大不相同。见炽凤眸光落在自己身上，杨戬这才回过神来，往朝阳谷而去。

　　-朝阳谷

　　太阳自东方升起，东升西落，亘古不变。金乌齐出，日无所驱，祥云难聚，雨落而涸。民积怨已久，将龙王像拉至烈日之下曝晒，民心大乱。

　　神鸟盘旋，撒下道道金光。金光凝聚，化作一人，剑眉星目，俊朗不凡，乘青黄两龙，正是东方之神句芒。

　　“东华帝君座下春神句芒，愿祝君一臂之力。吾有一问，乞君告之。”

　　“神君但说无妨。”

　　句芒问道：“真君所为，究竟是为苍生，还是为了……你母亲？”

　　“为苍生，也为母亲。”

　　七年过去，他早已不再是当年仅凭一腔热血便要劈山救母的少年郎。鲁莽的代价他承受过一次，除了为母亲增添罪孽别无他用。他生而为神，自当承担起神的使命。

　　句芒朗声大笑：“好！不愧是川蜀之神。吾且信你一次，看你是否能担得起这二神山！水伯，你且随他走上一遭。”

　　-蓬莱之东

　　巨浪滔滔，今日的海面格外汹涌，海浪拍岸之声此起彼伏，与久旱成灾的大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异形巨兽踏浪而来，只见其八首人面，八足八尾，背青黄。

　　“有劳天吴神君。”

　　异兽正是水伯天吴，杨戬揖了一礼，一跃而上。

　　海面动荡不已，杨戬随天吴没入深海之境，寻岱舆、员峤二山。

　　“汪！汪汪！”

　　白毛细犬自杨戬袖中钻出，往北而吠。蜀中多雾，少有日出。每逢日出，必有蜀犬吠日。而日出东方，啸天却往北而吠，必与岱舆山有关。

　　“水伯，往北。”

　　水伯深入北极之地，充盈的灵力形成巨大的漩涡，似要将人吸入其中。杨戬险些承受不住其中诱惑，直至天吴一爪子拍了他一耳光，他方如梦初醒。

　　“神君恕罪，是小子功力浅薄。”

　　杨戬忙向水伯致歉，天吴兽脸一黑，朝他翻了个白眼，往海下潜去。

　　浓厚的灵力将一人一兽包裹其中，天吴吸了吸鼻子，道：“扶桑神树，结果了。”

　　扶桑喜火源，火灵愈强，其生长越旺。昔日岱舆山落于蓬莱之东，扶桑花千年一开一落，扶桑果万年一出，待果熟蒂落，不知又是几番岁月。如今北极之地灵力枯竭，扶桑树又岂会突然结果？

　　莫非……有天命之神即将诞生？

　　杨戬劈开灵力漩涡，岱舆山剧烈地晃动起来，扶桑果摇摇欲坠，眼看就要落入深海。杨戬不顾其他，自天吴背上一跃而下，寻扶桑而去。

　　“真君危险！回来！”

　　天吴的惊呼声湮没在海浪之下，灵力冲击之下，杨戬不得不闭上眼睛，以抵御海水的阻力。巨大的力量撕扯着他的魂魄，杨戬的意识逐渐模糊，恍惚之间，似有一物落在他手中，轻蹭了蹭他的手心。

　　再次睁眸，他已置身岱舆山中。似有什么扯了扯他的衣袍，他低头一看，只见一未及他膝侧的小小幼童冲他眨了眨眼睛，小手正扯着他的衣袍。小童生得圆润可爱，湿漉漉的眼睛如小鹿一般，令人喜爱非常。

　　杨戬忍不住将他抱起，细看他额间现一火印，似火焰飞舞；下有一心形纹样，甚是可人。

　　“小家伙，你可是这山间的精灵？”

　　小童眨了眨眼睛，白嫩的小手指向山巅，杨戬随之望去，只见一道符咒落于山峰之处，杨戬一惊，面上露出喜色，只要破了此符，必能将此山移出！

　　杨戬低头，怀中的小童早已不见，只余一颗红彤彤的果子，正是即将成熟的扶桑果！

　　“许是你我有缘。”

　　杨戬将扶桑果收入袖中，自岱舆山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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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取了岱舆山，员峤之山已是囊中之物。杨戬担了二山，将金乌神鸟逐至黑齿之北。黑齿之北有嵎夷山，内有汤谷，岱舆、员峤落于嵎夷之中，化为火山之石。扶桑神树落于汤谷，十日浴之其中，一日居上枝，九日居下枝。

　　川蜀之主驱十日于汤谷，天降甘霖，鱄鱼退却，万民齐跪，感念上天恩泽。

　　泰山之巅，碧霞元君与炽凤并肩而立，向杨戬伸出手去：“君弟，我的扶桑果。”

　　杨戬一时惊愕：“扶桑果？你……的？”

　　碧霞元君秀眉微挑，笑道：“此果长于岱舆，本就是为我东岳准备的礼物。”

　　杨戬将牙一咬，道：“女兄如此大费周章，仅是为了一枚扶桑果？”

　　碧霞元君笑眯眯地道：“非也，此举，既解苍生燃眉之急，又散真君心中之魔，可谓一举两得。千年之后，地火之神将于泰山降生，届时，还请真君不吝莅临。”

　　杨戬气极反笑，一字一顿地道：“千年之后，臣弟，必、登、门、道、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