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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十绝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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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出哪吒所料,子牙确有不妥,不说议事之时浑浑噩噩,如今兵临城下,竟在相府睡起大觉,众人频频摇头,不知这丞相是犯了什么浑。
“倒是比天化还能睡了。”
哪吒忍不住嘟囔一句,忽又想起什么,轻眯了下眸子,对杨戬道:“师兄,我瞧这子牙师叔,怎么像失了魂儿?”
不过几日功夫,子牙已被姚天君拜去二魂六魄,仅余一魂一魄执念不散,流连昆仑山,为赤精子所截。
“姜师叔的魂魄在里面吗?”
瞧着赤精子腰间葫芦,天化一双凤眸尽是好奇,恨不得拆开葫芦来看上一看。
哪吒一巴掌拍向他的脑袋,道:“你记吃不记打是吗?前几日吃的苦头又忘了?”
天化缩了缩脖子,躲到了杨戬身后。淡淡木香沁入鼻中,杨戬心神一晃,望向身边俏皮少年。
小扶桑果?
杨戬伸手,手边却已不见了少年身影,却见哪吒捏着他的耳朵说教起来,将那小少年委屈得不得了。
赤精子见此,不由抖了抖眉毛,笑道:“别闹了,哪吒,你随我去落魂阵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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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吒无魂无魄,不受落魂阵影响,便与赤精子共赴落魂阵,夺回子牙草人。只那落魂阵着实厉害,虽夺回草人,太极图却被赤精子落于阵中。
“果是邪物。”
哪吒冷笑一声,红莲业火自掌中燃起,将那草人燃为灰烬,带着它所生业障,消散于这天地之间。
天色已幕,哪吒本以为天化早回府睡觉去了,却一眼望见那红衣少年蹲在相府门口,眼巴巴瞧着他。
“天都冷了,穿这么少在这蹲着作甚?”
哪吒不惧寒暑,身上也未穿厚衣,便往金吒房中扒了几件外衣给他披上。金吒到底为成年男子,比天化身形高出不少,落在天化身上,倒多了几分滑稽。
“你受伤没有啊?赤精子师伯跑得鞋都掉了,一直喊什么好厉害。”
少年一双银眸澄澈如水,眼中关切无一分作假,哪吒却是无论如何也发不出火来了。
“噗。”
听得天化此语,金吒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见天化一脸疑惑地望向他,又尴尬地擦净水渍。
“师伯若是听了你这话,怕不是要气得跳脚。”
虽是玩笑,十绝阵确是厉害不假,赤精子与哪吒夺回子牙草人,召昆仑众仙同赴西岐,与之共议十绝阵。
清虚道德真君仍是那副仙风道骨模样,见远处爱徒,面上虽不露笑意,眼睛却暗自瞟向那少年。
见师尊来至,天化欣喜尽写在脸上,挽着真君的手臂便撒起娇来。
真君脸上笑意再也藏不住,轻弹了下他的脑袋,道:“如此乖巧,可是又闯祸了?”
“没有呀,徒儿想师父啦!”
少年青稚的声音令真君忍不住弯了眸子,嘴上却不饶人:“瞧你日日没个正形,看看你太乙师伯家的弟子,你可要好好学学……”
真君目光掠过太乙真人,半晌没瞧见哪吒的影子。扫视一圈,这才发现了在太乙真人数丈之外低头站立的少年。
“咳,还是莫要学他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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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了几日,总算得个好觉,清虚道德真君本想训几句话,良久不见回应,低头一看,见那小少年却趴在他腿上睡得香甜,不由哭笑不得。
“师长训诫竟敢入睡,也太不知礼数。”
轻探上少年的脉象,真君微微叹了口气,将一件毯子盖在少年身上,爱惜地抚上少年的头发。
“师叔,天化有何不妥吗?前几日发了病,近日辛苦,怕是没有休息好。”
哪吒送来茶水,见一旁熟睡少年,却无讶异之色,显然已经习惯。
真君将天化手腕放下,为他整了整睡毯,笑道:“倒无不妥,只是天化从不晚睡,不早起。夜里拉着他议事,怕是也听不进几句的。”
哪吒尬笑一声,阐教向来纪律严明,这家伙早睡晚起,还不是师叔您惯的,也不知一日能练几个时辰功夫。偏天赋不低,同门弟子少有对手,欺负起山下比他高出几个个头的孩子更是得心应手。
仙人本长生,真君鬓边却已生出几缕白发,十年光阴弹指而过,洒脱不羁的道人终究是绊在那注定早夭的少年身上,拼尽全力为他挣得一线生机。
都道清虚道德真君与太乙真人感情甚笃,这般为爱徒拼命模样,倒是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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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瑟瑟,西岐秋意渐散,素梅初开。
哪吒望湖出神,自九年前哪吒身陨陈塘关,师尊望向他的眼睛,总在透过他,看向另一个人。
他是谁?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
千载修行,作为灵玉的伴生莲,他连名字都不属于自己。
他是何时想成为他自己呢?是面对乾坤洞内灵气散尽的混沌灵珠,是天化的一声声哪吒,还是兄长问他是否愿意拥有一个属于他的名字之时?
他本不该生出如此妄念,可那奇怪的念头在他心中生根发芽,哪吒这二字过于沉重,兄长的爱他承受不起,师尊的期望他亦承受不起。
石子落入湖中,荡起一圈涟漪。
哪吒抬起头来,见一身红装的少年歪了歪脑袋,问道:“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喊你都不理我。”
他似是委屈般地撇了撇嘴,哪吒眉间愁绪散去几分,轻点了点他的额头,问道:“这么大声做什么?今日可用药了?整日瞎跑。”
天化脸色依旧带着几分苍白,哪吒脱下外衣搭在他身上,眼中却流露出几分苦涩。若是天化知道……十年共处,不过是假物一件,又当如何看待自己呢?
天化小脸一垮,道:“我才没有瞎跑呢,爹爹每日都守着我喝药,一碗都不许漏掉。”
“多好。”
哪吒伸手摸了摸天化的脑袋,心中不免生出几分羡慕。到底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子,养出这般单纯的性子。那日天化病发,黄飞虎眼中疼惜与慌乱他尽看在眼中,他从未体会过般爱意,哪吒亦不曾。
天化……是个幸运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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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金仙齐聚西岐,为首却非昆仑弟子,乃灵鹫山之主道号燃灯者,与几位教主有过一段师徒情缘。
燃灯道人安排破阵之策,一卜尽,却是发出一声叹息:“此一劫必损吾十友。”
一道目光冲他看了过来,燃灯抬头,对上一双银色的眸。
“未战先怯,兵家大忌。”
“放肆!”
燃灯素来备受敬重,被一小儿言出不敬,心下自是恼怒不已。
“你是谁?敢与我哥哥这么说话?父亲与周王尚不曾与哥哥道过放肆二字,你凭什么?”
天祥昂起头来,如墨的瞳紧紧盯着燃灯,眼中怒气喷薄,仿若蓄势待发的小兽。
天祥与阐教弟子素来交好,待几位真人也极为敬重。只这位从天而降的道人他甚是不喜,还未开战便放言折将不说,竟与兄长如此无礼。别人敬之畏之,他可不怕。
“燃灯老师息怒,两个孩子罢了,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天化,过来让师伯看看,长高没有。”
太乙真人笑呵呵地打了个圆场,燃灯脸色又黑了几度,若不顺着台阶下,倒真显得他小肚鸡肠了。
“师伯,此战,真的会死很多人吗?”
少年的眼眸格外明亮,太乙真人叹了口气,道:“师伯不知道,但师伯会竭尽所能。”
是对天化的保证,亦是对西岐军民的承诺。
天化重重地点了点头:“天化也会拼尽全力,保护大家。”
两军会战,西岐城有四队人马冲出,哪吒与天化为首队,列阵相持。
“西岐无人了吗?竟派两小儿为先锋?何人来破我天绝阵?”
天绝阵内一声钟响,秦天君飞出阵来,见为首之将不过两位少年,轻视之心大起。
燃灯道观之左右,并无在劫破阵之人,一时间,踌躇难定,目光落在那名身着玄衣的银瞳少年身上。
清虚道德真君见此,不动声色地挡住了燃灯的视线:“燃灯老师可有破阵之策?天化被武成王宠坏了,多有不敬,还望燃灯老师莫要放在心上。”
燃灯冷哼一声,若真要劝架,天化出言之时又岂会一言不发?此刻拿武成王来压他,燃灯又岂不知道德真君的心思。虽说他很想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扔进去破阵,然此处乃西岐地界,纵他为灵鹫山之长也不敢与武成王结怨,只是这气憋在心里,着实闷得慌。
一筹莫展之际,空中落下一名道人,名唤邓华,提方天画戟,扬言要会一会那天绝阵。
天绝阵以天地人三才合为一气,若逢此处,俱为粉碎。不过眨眼功夫,秦天君便提邓华首级出阵叫板。
血祭已成,阵中清气已被冲散,其内混沌之机已不成气候。燃灯遂命文殊广法天尊破阵。
文殊广法天尊大破天绝阵,提秦完首级而出,天化强忍下胃中不适,问哪吒道:“方才那邓华是何人?怎能如此莽撞闯阵?”
哪吒摇头:“我也不曾听闻,瞧他那势在必行模样,我以为是何方厉害人物,谁知……”
哪吒并未继续说下去,此等破阵之法,若是天化知道,绝不肯善罢甘休。然十绝阵仅破一天绝阵远远不够,随即地烈阵中一声钟响,赵天君出阵叫战。
“韩毒龙,你去破阵。”
燃灯道人拂尘一挥,便定了一人生死。
韩毒龙跃身而出,却被一把剑柄阻住。
“且慢。”
少年一身玄袍,坐于玉麒麟之上,俊秀的小脸满是严肃。天化心下狐疑,开口问道:“燃灯老师,十绝阵何等神通,就算是文殊师伯,尚需金莲护体才无恙,韩师兄道行微末,如何破阵?”
“这……”
少年目光灼灼,直视燃灯,燃灯一时无言,虽说是以血祭破阵,但此等破阵之法着实骇人,他又如何说得出口?天化凤眸之中闪过探究,问道:“传闻血祭之法乃邪修禁术,莫非老师是想效仿此术,以血祭阵不成?”
天化心慈却极为聪慧,纵哪吒不说,自观天绝阵始末便已猜到其破阵之法,自是不肯让无辜之人白白送命。
“天化,不得无礼。”
清虚道德真君出声训斥,天化却倔强地昂起头来,眼底闪过几分泪花:“师尊曾说,此助周伐商乃顺应天意,为利民之举,因此我南燕军倾半数兵力与西岐合兵,共战商军。但若此行需要用无辜鲜血来填,弟子不明,此战又是为谁而战?这苍生又是谁的苍生?”
真君沉眸,良久才道:“天化,你还小,有些事情你不明白。”
“那便请师尊明示。”
天化寸步不让,清虚道德真君似有无奈,却听燃灯道:“舍一人而救万人,若是你,可愿?”
少年眸光坚定,似有星子闪烁,只听他道:“弟子愿意,但燃灯老师无权掌控他人生死。他们可以马革裹尸,以生命争取他们作为战士的荣耀,却不能不明不白在这仙人争道的法阵中尸骨无存。万人是天下,一人亦是苍生。万人,我不会舍,一人,我更不会舍。望老师恩准,命弟子破阵。”
少年声音铿锵有力,眼底的轻蔑让燃灯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十分难堪。
天化的骄傲不允许他以他人鲜血来证自己的道,哪怕,是那太仓一粟,碧海蜉蝣。
“不行!是为师平日太惯着你了,养成你如此无法无天的性子!竟敢对师长如此无礼,还不向燃灯老师认错!”
道德真君厉声制止,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不容悖逆。天化从未见师尊如此厉色,忍不住红了眼眶。
“为什么?”
少年死咬下唇,不肯退让半分。真君自知天化是个性烈的,暗自后悔说重了话,见天化往地烈阵而去,忙将他拦下。
“天化师弟不必动怒,若损我一人而救西岐,也死得其所。我若临阵而惧,旁人当我韩毒龙是那贪生怕死之徒,污我师尊一世英名!”
韩毒龙越身入阵,天化正与师尊赌气,便弃了玉麒麟,于阵门关闭之际闯入地烈阵。
“天化!”
真君拦之未及,惊得心脏都停了一拍,哪吒忙追进阵去,却是晚了一步。
阵门已闭,地烈阵启。
燃灯亦是一惊,若天化死于阵中,武成王一怒,西岐必起争端,届时闻太师发兵,后果不堪设想。暗骂这小子着实莽撞,也不顾血祭之策,忙遣惧留孙攻阵。
-地烈阵
地烈阵中,赵天君摇动五方幡,顷刻间,怪云卷起,一声雷鸣,上有火罩,上下交攻,雷火齐发。
雷火交并,韩毒龙难挡其威,烈火灼身,眼看四肢即将化为齑粉,只听一声剑铮,天化跪立在他身前,莫邪剑气挡下其威。
“这怎么可能?”
十绝阵乃十天君以命为阵,内含其一生修为,被一十几岁模样的少年挡住阵威,赵江惊骇不已,忙摇动红幡,阵内天地之气凝成两条火龙,将二人紧紧圈住。
九曜玄火冲体而出,将火龙一口吞下。
“天化!”
鲜血喷涌而出,将地面染为血色。天化的身体承受不住九曜玄火之威,亦昏迷倒地。
虽失去九曜玄火护持,雷火之力却已被吞噬,形如虚设。惧留孙一剑破开阵门,却被一道冰山挡住。
寒风烈烈,寒冰阵提前开启,与地烈阵合二为一。韩毒龙护住天化,被阵中冰刀斩下一臂。
“天化,你怎么样?”
天化已陷入昏迷,绝受不起九曜玄火再次冲体护主。韩毒龙道行太浅,于此二阵构不成任何威胁,眼看二阵上下夹击,韩毒龙忙将天化往后一推,欲承下此击。
抱着必死之心,韩毒龙迎上阵中冰火之力,想象中的痛楚却并未传来。抬头一看,却是薛恶虎挡在他身前,片刻间,被碾为齑粉。
“师弟!”
寒冰阵虽被血祭所冲,然其已与地烈阵合二为一,普贤真人一时间无法破除寒冰阵。
莫邪剑擦过袁角脸颊,只消一寸便能将其斩于剑下。韩毒龙猛地回头,不知天化何时醒了过来,身体却摇摇欲坠。
“天化,不要,你会死的。”
韩毒龙护在天化身前,却被天化推开:“今日你我死在此处,便让这地烈、寒冰二阵,为我们陪葬吧。”
九曜玄火克制地烈阵雷火之力,仅余几道五行之气,为寒冰阵之辅。寒冰阵上下刀山一体,莫邪剑挡下第一击,天化却被那寒气桎梏,又吐出一口血来。
地烈阵四周不断晃动起来,袁天君手持寒冰弓,射向天化。
“天化小心!”
天化已无力躲避,冰箭却射穿韩毒龙的身躯,刺入天化心脏。
一道青光冲天而起,将冰箭震为齑粉。紧随一声凰鸣,雪色凰鸟自空中俯冲而下,化一少年女郎,接住了少年的身躯。
“何人闯我寒冰阵?”
“寒冰?”
知微唇边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若木神弓现于手中,将赵江一箭射杀。
袁角大骇,忙启寒冰阵势,冰山轰动,冰刀齐发。知微一手护住天化,右臂轻抬,阵中冰刀纷纷落地,寒冰阵分崩离析。
“关键时刻,竟是那半粒妖丹护你性命。”
寒冰阵破,袁天君被普贤真人以寒冰阵所杀。清虚道德真君紧随而直,见爱徒一身血污,身体不由得颤抖起来。
“天……天化。”
“师父,天化有做到……拼尽全力。”
真君一身道袍被鲜血染得血红,话音未落,怀中少年便已陷入昏迷,生死不明。
知微手中扶桑花现,绽出万丈光芒。天化额间焰状神印若隐若现,待光芒散去,又顿时消失无踪。
阵内动静并未瞒过杨戬的眼睛,见此光华,杨戬袖下的拳紧握起来,抖得厉害。
“扶桑……神力……小扶桑果,当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