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人间留不住》真琴

2、李思思

　　我和李思思是在大学认识的，是我和夏涵的共同好友，我们三个人中性子最急的便是她。原本以为毕业以后她会去大城市施展拳脚，却没想到不声不响地回了老家。和主动联系夏涵相对地，我好像从未想过要刻意维系和她的友谊，大概她也如此，于是两个人就心照不宣地断了联系，连一点挣扎都没有。

　　李思思的变化很大，不像以前那样鲁莽冲动，口头禅也从能不能别这么婆婆妈妈的，变成了要以大局为重。有时候看着她就像看到了年轻时一往无前的夏涵，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我这点屁事也能想不开？

　　去年年初她来了天津的律所工作，12月份疫情刚解禁她找到我，说夏涵想和我离婚。当时我整个人还没从被裁员的打击中缓过来，听到她的话大脑一片空白。我预感夏涵出轨了，可等她亲自向我坦白出轨对象是孙周时已经是很后面的事了。

　　如果感情按时间论深浅，那我一定会是赢到最后的人，可现实向我证明爱分先来后到，而无论我怎么努力，也无法倒回到孙周陪她度过的那高中三年。

　　我早应该明白，她那句“有些人只能错过”，主人公从头到尾都不是我。

　　02

　　我都不懂你在纠结什么，李思思坐到我面前说，一个礼拜过去了，还没想好吗？

　　我端起咖啡，有些忐忑，我总觉得这样不好。

　　对谁不好？李思思抿起嘴问，孙周？还是夏涵？

　　我沉默了，她睨了我一眼说，你到底想不想夏涵回到你身边？

　　我毫无信心地拉下脸，万一她知道是我透露给冯晓的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李思思看着我皱起眉来，她都不爱你，你还担心被讨厌？

　　我把咖啡杯一放，我不喜欢你这样说话。

　　好好好。她说，我忘了这年头最招人厌的是像我这样多管闲事的人。

　　我没说讨厌你。

　　不喜欢和讨厌有区别吗？

　　我愣住了，李思思微笑着说，没事，好人你来当，坏事我来做。

　　我感到疑惑，你趟我跟夏涵这趟浑水做什么？

　　李思思不假思索地回道，因为喜欢你啊。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我们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李思思一脸认真地说，说真的，我现在算不算在撬墙角？

　　我顿时起了鸡皮疙瘩，不算吧，我们又没真的发生什么。

　　总之一定要发生点什么是吧？

　　我没敢吱声，李思思扭头看向窗外，揉了揉眼睛说，感觉再说下去我们就无话可说了。

　　这句话提醒了我，过去十多年里我们都在尽心尽力地扮演一对陌生人。

　　这时走过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隔着玻璃窗直勾勾地盯着李思思。

　　这个人你认识吗？我问。

　　李思思扫到男人时脸色大变，她侧过身，过了半晌问，他还在吗？

　　我摇了摇头，走了。

　　李思思紧张地握起咖啡杯，说，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聊吧。

　　走出咖啡厅以后，李思思一直心神不宁，我不解地问，刚才那个人是你前夫？

　　李思思定住脚，是还没离婚的前夫，离婚官司打了两年了。

　　我有些难以置信。

　　她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明明是离婚律师，却连自己的官司都搞不定？

　　是你提的离婚？我问。

　　她点了点头，刘伟光你听说过吗？是带我入行的前辈，以前在业内很出名。

　　我回道，听上去有点耳熟。

　　前两年我发现他出轨了我手下的一个实习生。

　　李思思在说这句话时没有一点迟疑，就像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我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不同意离婚，我也不愿意妥协，现在算狗咬狗撕扯得不得安宁。

　　没有想过再给他一次机会？

　　之前他没有把手伸到我眼皮子底下的时候，我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闹得律所人尽皆知，我是想息事宁人也不可能了。

　　今年法院会判离吗？

　　可能吧，最近听说他在四处找我出轨的证据。

　　他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可能揪出我的一点毛病来，他就能心安理得，李思思沉默了一会儿说，好比把孙周和夏涵偷情的事告诉冯晓，你的心里也会平衡很多一样。

　　我可没这样说过。

　　但是你心里是这样想的不是吗？否则你也不会约我出来。她顿了顿，徐炳皓，其实你和他一样，真正爱的只有自己。

　　晚饭过后，我和李思思沿着北运河往回走，因为靠近御河园景点，河岸边灯光绮丽，车流如织，走着走着，我们就被涨上来的人潮冲散了。

　　我找到离这儿最近的一间公厕，拿出手机准备发消息给李思思，突然有人从背后蒙住我的眼睛，语气娇俏地问，猜猜我是谁？

　　我僵在原地尴尬地说，小姑娘，你认错人了。

　　那人没有吭声，直接松开了手，我转过身，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空无一人。没来得及多想，我拿起手机继续编辑，忽然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传来气若游丝的声音，总算找到你了。

　　我被吓得一哆嗦，只见手机十分英勇地飞了出去，哐当一声扎在了喷泉池里。我靠！我的手机！我猛地冲过去把它捞了起来，按下开机键的时候，我感到整个公园都安静了下来，我靠！真坏了！

　　李思思在原地笑得快岔气，我走过去愤愤地望着她，你是来索我命的是吧？

　　她抬头看向我，下一秒整个人又笑得东倒西歪，我收起手机无奈道，都四十几的人了还这么淘。

　　李思思的笑容逐渐从脸上消退，一本正经得就像换了个人。她沉声说，真感觉这么些年都白活了。

　　她伤感的神情一下刺痛了我，似乎时间真的有一个实体重重地压在我们的心里，任何的快乐在它的面前都是转瞬即逝。

　　我推搡着她往前走，拉下个脸干嘛，不知道的还以为掉手机的是你。

　　她顿了几步，笑吟吟地拖着我跑了起来，也对，带你换手机去！

　　李思思的浅咖色毛衣迎风吹拂，我一边跑，一边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我望着她晃动的后脑勺，想到大学开学典礼那天，夏涵也是这么不由分说地拉着我一路跑。

　　喂！你在发什么呆？李思思抬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小哥问你有没有登过云服务。

　　我抖擞了一下，输入云端的账户和密码，几番操作后店员帮我把旧机换成了新机，除了前公司的资料有些遗失外，通讯录还是原模原样地保留了下来。

　　李思思在一旁松了口气，问，现在八点半，怎么说？各回各家？

　　我没有说话，她问，小陶最近还是住在她外婆那吗？

　　我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说，要不我们再散会步吧，这个点回去也是对着空气发呆。

　　李思思脸上绽出了笑容说，好啊，对着我发呆确实比对着空气强，说着她指着对楼的一家奶茶店说，喝奶茶吗？

　　我本来要摆手，听到她说，刚才在咖啡店就想说，生活已经这么苦了，喝点甜东西不好吗？于是作了罢。她走到奶茶店前，要了两杯青桔柠檬，我接过一杯，一喝酸得我面目狰狞，嘶——好酸！

　　啊？我喝着还行啊。

　　真的假的？

　　不信你喝下，李思思很是慷慨地把柠檬茶递给我。

　　我凝着她十分认真的表情，别过脸说，你现在的样子就和夏涵想诓我的时候一模一样。

　　这时一个穿睡衣的大爷捧着两杯柠檬茶，从我们中间挤了出来，一边皱着眉一边大口大口地吸，我砸吧了下嘴说，这大爷该是有多想不开，李思思没有接话，我扭头看向她，她对上我的视线后，表情阴郁地看向其他地方。

　　我把柠檬茶递还给她，问，我脸上是沾到了什么吗？

　　李思思凑过来看了看，除了胡子没刮，黑眼圈很重之外，一切正常。

　　那怎么你看到我煞有介事的样子。

　　李思思点了点头回，哦，想确认一下这些年你鼻孔里的痣有没有变大，会不会影响正常呼吸。

　　我睨了她一眼，能不能正经点。

　　怎么个正经法？李思思玩味一笑，像夏涵那样？说着她加快了步子，我追上前，你好端端的生什么气？

　　我没有生气，只是觉得很无语。

　　那你突然提她干嘛？

　　李思思停住脚，恼怒地瞪着我，这话问得你自己不觉得好笑吗？

　　我杵在原地，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李思思问，你知道当初毕业我为什么没留在天津吗？

　　我摇了摇头。

　　那天去交毕业论文，你和夏涵因为工作去向的事情吵了起来，我在旁边劝和，毕业论文没拿稳，稿纸散了一地，等我蹲下把它们捡起以后，你和夏涵已经没了人影。我望着走过四年的学府路，想到以后留在天津还会一直持续着这样的关系，突然就觉得好没意思。刚才你提到夏涵的时候，一下又把我拉回了这种心境。

　　李思思的脸上逐渐露出悲哀的神情，徐炳皓，我们是朋友对吧？

　　我表情不自然地回答，当然。

　　那为什么这十几年你连一次都没想过联系我呢？为什么夏涵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你，你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在我面前提起她呢？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敲在我的心上。为什么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总要提起夏涵？为什么每次逢年过节我在消息框编辑的节日快乐最终都没有发出去？为什么明明是朋友，却比陌生人更陌生？

　　我知道答案的。

　　因为不想给了你希望又叫你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