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阳光明媚的少年》寒冰落

2、突突突的心跳

　　高中生活是枯燥乏味的，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其余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教学楼度过的。我和陈默、赵子柠也逐渐熟络起来，他们俩的家庭条件似乎都很优渥，但是并没有让人不悦的纨绔之风，相反，都很讨人喜欢，尤其是陈默，长得又高又帅不说，性格也是开朗活泼，自然招致不少女生的好感。就我的观察而言，班里有好几个女生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同，似是暗送秋波，不过陈默似乎对她们并没有太多的意思，除了正常交流，他不常跟女生一起说笑。子柠肤色偏黑，高高瘦瘦，但是看起来很有力量，他性格相对内敛，脸上总是不苟言笑，一天到晚都跟在陈默身边。
　　他们俩是从小到大的玩伴，总是形影不离。不过，我来金河一中之后，陈默便把我也拉到了他们中间，变成了“三人行”。
　　白天除了上课，唯一的自由时间就是晚饭时间，从六点到七点半，吃过饭可以去操场打球，也可以去阅览室看书，学生可以自由安排。对于大部分学生来说，他们这段时间的主旋律仍然是在教室学习，我也如此。
　　我的家庭教育基本是跟随奶奶完成的，奶奶退休前是小学老师，她虽然在生活上有些宠溺我，但在学习上对我的要求却极为严格，所以从小我便养成了很好的学习习惯，成绩也一直不错。在学校时，我基本都是待在教室里学习，绝不会轻易放过任何空闲时间。
　　不过陈默和赵子柠并不这样，他们喜欢打篮球，每天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都要先拿着篮球到操场上打一个小时，然后再慌慌张张去吃饭，不到7点半绝不回教室。
　　“雨泽，走，一起打球去。”陈默一下课便拉着我跟他们一起去打球。
　　“呃，我不会打篮球。”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拒绝他们的好意。
　　“没事儿，我可以教你。再说，你看你这身板，也该锻炼锻炼了，劳逸结合嘛。”他说话时，依旧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好看极了。
　　他说的也没错，我从小就有些体弱，有点弱柳扶风的样子，也不爱参加体育运动，篮球、足球这些对抗激烈的运动我向来都是敬而远之的，乒乓球、羽毛球也只是偶尔打一打。因此，跟陈默比起来，我虽然个子不比他差多少，但是显得过于白净和文弱的。
　　“那好吧。”最终，我还是禁不住他们的怂恿。
　　到了操场上，他和子柠都脱去了外套，搭在篮球架上，上身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长袖T恤。陈默总是主动把球传给我，鼓励我投篮，我的力量还可以，就是准度不行，不是打板，就是碰到篮圈弹出，老半天也没投进去几个球。他们俩偶尔会打一对一的突破和防守，陈默身高臂长，身体素质也更强壮，突破子柠的一对一防守显得更容易些。我打了一会儿有些累了，恰好也有别的班级的同学想加入他们一起打对抗，我便退到场边看着他们打球。
　　此时正是初秋时节，6点多钟，太阳已经不见了踪影，一大片橘色的晚霞映红了西边的天际。陈默尽情地享受着一天中他最幸福的时光，他沉溺在运动带来的快感和比赛的刺激氛围当中。在我眼里，健康、阳光、活泼、开朗、友好等等，这些形容词全都用在他的身上也不过分。他的笑声爽朗清澈，像一阵悦耳的音乐一样，让人听了浑身舒服；他的奔跑矫健潇洒，像一头充满力量和斗志的雄狮，散发着“森林之王”的威严；他的身姿挺括硬朗，像一尊文艺复兴时期的男性雕塑，尽显形体健硕之美，这一切的相似之处又同时都汇集在他一个人身上。
　　打完球，我已经给他们准备好了矿泉水和纸巾，常年跟随年迈的奶奶生活使我变得更加自立，我可以自己一个人做饭，洗衣，看病。跟别人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能想的更周全，总是那个照顾别人的角色。
　　那天晚上，我必须要洗澡了，打球出了太多汗，连衣服都湿了。一回到寝室，陈默便叫着我去洗澡。我的内心即便有再多的不情愿，再多的不适应和不舒服，都必须去了。在保持干爽的身体和拒绝去公共澡堂洗澡之间，我选择了前者。
　　这是我记忆中第一次来公共澡堂，澡堂里所有的男生都赤身站在淋浴下面，我几乎是全程低着头穿过人群，走到最里面的淋浴处。我用一只胳膊捂着胸口，内心局促不安，我不敢抬头去看周围的任何人，更不好意思去看，掩耳盗铃般地觉得只要我不去看他们，他们也就不会看我。
　　“你去那么靠里面干嘛？”陈默跟在我后面不解地问。“咱们得赶紧洗，10点前必须回寝室，超过十点回去要被通报了。”
　　“里面肯定会干净一点儿吧。”我脑子里随机蹦出来了这么个理由，就随口说了出来。
　　“好吧，那快点儿洗吧。”
　　我自顾自地冲洗身子，洗澡实在是一件令人快乐的事情，我感觉自己就像一条快乐的小鱼一样在水里畅游。清澈的水把身上所有的污垢都冲洗得无影无踪，把每一寸皮肤都呵护得晶莹剔透。
　　陈默就站在我的旁边，我又感觉自己心跳得厉害，赶紧深呼一口气，转移自己的视线和注意力。我打上肥皂，开始细致地搓洗身子。我那时有1米75的身高，但明显单薄瘦弱许多。我的肤色较为白皙，不是那种病态的煞白，而是白里透红的乳白；皮肤光滑如璧，正好跟陈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浑身上下虽然不至于骨瘦如柴，但也没有多少肌肉的厚实感和膨胀感；锁骨上两个深陷的坑足以摆得下一排硬币；两条腿就像伫立在水草中的丹顶鹤，笔直却又瘦削。
　　“我帮你擦擦背吧。”陈默很自然地从我手里拿过毛巾，几乎不由我分说和拒绝。
　　他左手扶着我的肩膀，不让我乱动，右手拿着毛巾轻轻地给我擦背，生怕把我弄疼似的。他的手掌温热，手指细长，而且很有力量，陈默沾满肥皂泡沫的手指在我光滑细腻的后背上下翻飞。我觉得跟他的身体离得很近很近，可能只有30公分，也许只有20公分，总之是很近，是我跟别的人从来没有过的那种亲近。我几乎僵直着身子，纹丝不动。
　　我心慌的厉害，我似乎每一次跟陈默近距离接触，都会变得特别紧张，一种抑制不住的紧张。我既想靠近他，又有点害怕靠近他；我既想看到他的眼神，又害怕他的眼神灼伤我。
　　“好了。”陈默停了下来，把毛巾还给我。他的话把我拽回现实。
　　“谢谢。”我有些尴尬地对他说。
　　“不客气。”他的笑明亮动人。
　　“浴室太热，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洗。”我找个理由赶紧从浴室逃离了。其实浴室并没有让我觉得热，只是跟陈默在一起时，我会感受到一种喘不过气的潮热，我需要离开那里冷静一下。
　　我飞快地穿好衣服跑回寝室，一路上几乎横冲直撞，脑海里一直都在重复着一个有些不着边际的念头。
　　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多情的人，我曾经喜欢过别人，而且是好几次，不过每次那种冲动处于萌芽状态的时候，便被浇灭了。但我记得那种感觉：见到喜欢的人会心情紧张，会手足无措，会面红耳赤，会手心出汗；能搭上一句话便会开心到做梦都在笑，一天见不到面便会思念到半夜都睡不着；会越想把那份好感埋藏在心底不被发觉，就越是觉得自己的脸上好像就写着“我喜欢你”这几个字，别人一看就知道。
　　回到宿舍，我赶紧把换洗下来的衣服泡上，想趁着最后几分钟灯光把衣服洗好晾起来。一抬眼，看到陈默脱下来的一身球衣正耷拉在床沿儿上，那一瞬间，我竟像着了魔似的，走到他的床铺前，把他的脏球衣放进盆子里。这应该是多么亲近的朋友之间才会有的举动，我也不清楚，只是在那一刻，我就想帮他把衣服洗了，感觉像理所当然，像顺其自然，像习惯动作……
　　几分钟后，洗好的球衣已经没有了汗味，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肥皂香。我把球衣晾了起来，天气虽凉，但经过一个夜晚月光的洒落和凉风的吹拂，也耽误不了明天陈默继续穿着打球。陈默洗澡回来，看到他的球衣已经洗好晾了起来，旁边就是我的衣服，一下子就明白了。
　　他有些腼腆地谢我，而一旁的子柠则起哄说我有些偏心，对陈默更好，帮陈默洗球衣，却没有帮他洗。当然，这只是玩笑话，我却脸颊通红，不愿意多解释，我想如果那时我张口解释的话，恐怕连话都要说得吞吞吐吐了。陈默并不生气，嘴角扬得老高，他们是铁哥们儿了，自然不会计较这些，反而显得他们的关系牢不可破。

　　我和陈默、子柠的关系越来越好，不出半个月时间，便天天形影不离。我陪着他们打过几次篮球之后，准确地说，应该是看他们打过几次篮球之后，陈默也投桃报李，找体育老师借来羽毛球器材，陪我打羽毛球。
　　陈默并不擅长，从他生硬的手感和野蛮的击球就能看得出来，他应该很少打羽毛球，只是依葫芦画瓢，照着别人的样子打而已。
　　不过他打得很努力，他努力让自己的每个击球都显得不那么业余，好像很会打的样子；他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好像很享受打羽毛球的感觉，而不是单纯陪我打而已；他努力地配合着我击球，尽量把每个球都回到我最舒服的位置……这些我都能看得出来。
　　天气渐渐变冷，我们也没有打太久，衣服汗湿的话，晚自习会很难受。回教室的路上，我们走的很近，我甚至能听到他热切的心跳，他就像一个温暖的火炉一样浑身散发着炽烈的热量，仿佛离得太近就会被灼伤，可是我又情难自禁地飞蛾扑火，放弃求生的本能，去追寻那幸福的光明，即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在我看来，那不是用一生的悲戚换来了一瞬的荣耀，而是用灿若烟花的刹那换来了永不凋谢的永恒。
　　我跟陈默关系的逐渐拉近，并非没人在意。他的身边总是围绕着各种各样的女生，从本质上说，她们并没有什么分别，我想在陈默眼里，她们也都千篇一律，陈默恐怕早就看倦了。不过还是有一个女孩儿引起了我的注意。
　　她叫张婧，一切都显得普普通通，但独有一双犀利的眼睛和一口刁蛮的嘴巴，她似乎总能洞穿我的心理防御，直接找到我拼命隐藏拼命掩饰的心思。许是我心虚的缘故，每次见到她时，我的心里总是毛毛的。
　　第一回跟她照面，是在一个午后。陈默跟我刚吃完饭从餐厅出来，正一只胳膊揽着我的肩膀说笑，便看到张婧迎面走来。她的眼神中立马射出来森森寒光，充满杀气，似乎带着一种偷窥者的得意，也好像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傲慢。我感觉自己仿佛被她看穿，我内心的层层防御在她的眼神面前显得不堪一击。
　　“呦，这么亲热啊。”张婧用一种轻佻的语气尖声说道，像是故意吊起了嗓门。
　　我能听出来，她话里有话，心里便更觉得不自在。我轻轻地耸了一下肩膀，想让陈默把他的手臂从我的肩膀抽离。没想到，陈默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反而搂得更紧了。
　　“对啊，怎么？嫉妒了？”陈默回呛了一句，便搂着我走开了。
　　我想张婧的脸上一定很不好看吧，不过我还是不敢去看跟她对视，侧着脸离开了。
　　没走出多远，我便向陈默询问她是谁。陈默告诉我，张婧跟他从小学便是同学，还住在一个小区里，两人关系一直很好。不过，初中的时候，张婧曾向陈默表白过，被陈默拒绝了，之后，张婧有时说话就会阴阳怪气，尖酸刻薄。但他知道张婧人不坏，只是刀子嘴豆腐心罢了，索性就不跟她计较，毕竟俩人还有着多年的情谊在。
　　他这么一说，我便有些放心了。刚才张婧的眼神兴许只是看到陈默跟别人关系亲近时的自然反应吧？我只能用这样的猜测劝慰自己不要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