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人行雾中》晏冬10086

95、无忧之人

　　再坚持一下……只要再多坚持一下……

　　姜行起初还能感受到腹痛，但现在已经到了精神恍惚的地步，不仅看不清路，还感觉不到自己四肢的存在，完全凭借身体的记忆在行走。

　　“哒哒哒……”

　　幻听了吗？有脚步声……

　　姜行寻声抬头，眼前突然一片漆黑。来者提起灯，照亮倒在他面前的姜行。

　　“不爱惜身体……美人相，帮个忙。”

　　除忧堂内，不少烧伤的病人被送往此处。人群纷乱，没有人注意到晏林初一直没有露面。此时的晏林初正候在姜行身旁，摆好的信纸洁白如初，明明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写不下一个字。

　　最终，他决定直接用言语去骂李辰轩。他寻一处无人的房间，唤出美人相，“美人相，把李辰轩给我喊来。”

　　短暂的等待过后，美人相模仿出李辰轩的口吻，为两人传话，“林初，怎么了吗？”

　　“你还问我……”晏林初说得咬牙切齿，“不是答应好姜前辈不动姜行的吗？！”

　　李辰轩和他想法不同，所谓合作，向来都是为了利益。如今姜行成了不定量，李辰轩自然有朝他下手的理由。可他还没有对姜行下手的机会。

　　李辰轩的目光移向后方，瞥向凌芒。凌芒察觉到目光，主动回答了这个疑问，“秦素素是把好刀，如果不是有人妨碍，那位叫姜行的人应该……呵呵……”雾气在李辰轩的脖子上留下触感，虽伤不了他，但也够威胁到他了。

　　“您用得惯就好。”李辰轩眼底无光，回应了凌芒后匆匆告别了晏林初，“林初，别管姜行了……我还在忙，晚点我给你写信。”

　　对话仓促结尾，晏林初甚至没来得及多问几句，就只能与美人相面面相觑。晏林初一肚子气无处发泄，但城中还有不少烧伤的病人等待着他，他不能被情绪束缚。

　　不过他手上还有一个姜行或许接受不了的消息——孟安韩已经带走了俞落的尸身，但形势危急，眼下不是行白事的好时间。

　　王斯行进大家主府邸搜寻时发现了俞落被烧焦的尸体，据说现场惨不忍睹。被刺穿的胸口，扯断的胳膊，不明去向的头颅……

　　“无头尸体……”

　　不等晏林初细想，楼下的叫唤声开始催促他投身工作。接下来的日子可有得他忙了。

　　睡梦中，姜行梦见了多年前的一次游历。一片虚无中，他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无法辨别方向。但也正因皆无物，那唯一存在于此的事物变得刺眼无比。

　　那是一位老者，悬浮在半空中一动不动。正当他靠近老者时，老者突然睁开眼，伸手抓向姜行。

　　姜行被吓到惊醒，饥饿紧接于恐惧之后。在经历了方才无法感知一切的梦后，一点微小的感知都能引起他的注意。

　　桌上留了碗粥，本能先于思考操控住姜行的身体，将粥饮下。

　　而后恢复的是听觉和嗅觉，楼下的嚎叫与房中弥漫的草药香告诉姜行此处是除忧堂。

　　姜行扶着墙，轻手轻脚走向台阶。在这能看见晏林初，还有从大门进来的病人。

　　晏林初是在密道救的他，可晏林初为何会去密道？

　　来往人群中，一张熟悉的面容直直走向晏林初。王斯来上来直接用钺抵住晏林初脖子，大声向着四周怒吼，“全都给本大爷让开！”

　　这王斯来可是通缉犯，如今城内大乱，他装都不装了，直接以真容见人。这张脸挂在榜上数年，威吓力度比任何话都强。

　　“晏大夫，我们的好人仙，先来治治老子怎么样？”王斯来抬起手臂，将流出的乌红液体贴近晏林初的眼。

　　晏林初一怔，这哪是正常的砍伤，分明是哪位仙家老爷的杰作。这玩意他可治不了，王斯来纯是找茬来的。

　　“有话好好说，别动病人。”

　　晏林初不明白王斯来又在发什么神经，只能顺着他演下去。

　　王斯来故意把钺凑到晏林初下颚，“治好老子这伤，治不好……你先给老子死。”

　　晏林初说：“好……上楼，这伤严重，我去给你拿药。”

　　“听到没？”王斯来锁住晏林初的脖子，将钺对准众人，“人仙要上楼，都给本大爷让路！”

　　姜行没想着躲，稍稍往里走了几步，站在楼上等待他们上来。可这王斯来被愤怒冲昏了头，上楼后完全没注意到不远处的姜行。他用力将钺砸入墙壁，仅毫厘便会砍到晏林初。

　　“王斯行在哪？！”

　　晏林初闭上眼，意识到这家伙是真的会要自己命后，本能地开始远离寒刃。晏林初不久前还真见过王斯行，但不知道他现在在哪，“他一个时辰前来过，但送完消息就走了，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你肯定知道！”王斯来眼下一片青黑，左手臂上出现了大片烧伤的黑痕，雾气缠绕在伤口上，却无法治愈。“你跟李辰轩一伙的，跟秦素素那个怪物是一伙的！”

　　姜行捏起衣袖，摸出里面藏起的飞针，对准王斯来的穴位射出。

　　手臂的刺痛与麻木引导王斯来发现了姜行，但已经晚了。王斯来手臂无力，甚至无法拔出钺，只能放手投降。

　　晏林初额头满是冷汗，舒出一口气，“多谢。”

　　姜行手里捏起一根飞针作为威胁，缓步靠近王斯来，“王斯来，冷静点。”

　　王斯来怕极了暗器，只能一脸不屑地束手就擒。

　　一天内，除忧堂里来了两个不好惹的，真是晏林初倒霉。他夹在两人之间，手还摸着被刃抵过的皮肤。医者仁心，晏林初注视着王斯来手臂上的伤，一心医治却知自己无能为力。“王斯来，你这伤哪位仙家弄的？”晏林初无法通过黑红的粘着物分辨出这是谁的杰作。

　　王斯来咬咬牙，话语卡在喉咙无法道出。他的伤就是王斯行用钺砍出来的，那会还到处是火，就连美人相也没能护住他。

　　他与王斯行接到任务后赶往西街，进入俞落府邸调查。可在他发现一具冒着黑血的诡异尸体后，王斯行突然拔剑刺向王斯来。王斯来躲过这一击，可王斯行一个闪身正好抓住了他腰间的钺。

　　王斯来善用刀，双钺本是王斯行的武器。只是后来王斯行失去记忆，不再使钺，这钺也就成了王斯来身上的装饰。当那张和自己几乎一样的脸再次举起钺，他仿佛回到了那个离别的日子。

　　不知王斯行为何心软，几番争斗下来王斯来已经奄奄一息。血液混在一起，侵蚀王斯来的血肉。可他的兄长没有杀他。

　　“不能治就别问！”王斯来怒斥一声，不打算说出真相，转而将话题引到姜行身上，“倒是你，大家主的小情人，你怎么会在这？”

　　姜行懒得辩驳，他迫切想要知道俞落的去向，“大家主在哪？”

　　晏林初观察着王斯来，心里已经在思考要如何安慰姜行，却发现王斯来没有说出大家主遇害一事——或者说，他似乎并不知此事。

　　“鬼知道他，老子就是在他府里被伤的，差点没命了，哪还有时间找他？”

　　晏林初默默将此事吞入腹中。

　　姜行身子还虚，扔出飞针已经要了他所有的力气。他本该好好休息，但俞落的消失让他越发不安。

　　“你刚刚说秦素素是怪物，这是为什么？”

　　姜行的提问在王斯来眼里就是个笑话。秦素素不收人待见，因为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无力的手臂在身侧甩动，王斯来将一切道出，“喂，被跟踪了那么久，你不会真没发现她吧。”

　　姜行一惊，只能以沉默应答。

　　王斯来冷哼一声，又将矛头对准晏林初，“把秦素素变成怪物的就是你们一伙人……还在装什么？你肯定知道王斯行的下落。”

　　王斯行和秦素素都是凌芒造出来的怪物，王斯行失踪，多半和先前秦素素现身有关。

　　晏林初忍无可忍，压着嗓子怒斥王斯来，“李辰轩是李辰轩，我是晏林初！他做什么与我无关，我也不知道，别什么都扣我头上！难道你们就没有瞒着别人的事吗？！”

　　此话一出，在场的几人全都无可反驳。一个是至始至终都没有对俞落推心置腹的姜行，一个是将王斯行已死隐瞒数年的王斯来，连晏林初自己都有瞒着李辰轩的秘密。

　　“所以我才不接受……我知道你们全都把我当傻子，说我看不透李辰轩的偏向。哪有人会在被偏向了十多年还不明白的？可你们瞧，我刚迈出一步跟他走近，你们就觉得什么事都跟我有关。”晏林初越说越激动，上手轻松脱了王斯来的另一只手，“我是除忧堂人仙，你们若不是来看病，恕不奉陪！”

　　姜行听着王斯来的低吟，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生怕晏林初把他的胳膊也卸了。

　　“我不知道王斯行，但我见过秦素素。”姜行听了王斯来的发言，意识到秦素素和王斯行之间或许有什么联系。

　　“她在大家主府邸出现过，如果你和王斯行也是在那分散，或许我们的目的一致……但我有个条件，你得把所有真相告诉我。”

　　选择被交给王斯来，但他怎么会和人做交易？姜行当然知道王斯来不是什么好人，直接拿出针威胁他。

　　“啧……走……”

　　姜行听到对方的回答，满意地收回了针。而就在这时，一道狠戾的目光刺在两人背后。

　　“你们两个病患想去哪？！”

　　晏林初一声吼，直接吓得两人愣在原地不敢动弹。

　　“王斯来尚且不管，姜行你差点命都没了，给我好好休息！”晏林初实在看不下去两人丝毫不爱护自己身体的模样，直接出言制止。而且，如今的情况也不允许两人随意在城中调查了。

　　“齐家军已经和北国军队交战，城内目前也乱作一团，我不建议你们现在出去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