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人行雾中》晏冬10086

102、得庇护之人

　　白雾散去，姜行一睁眼便看到一把刀直直对着自己。这一幕还真是熟悉……

　　“你是王斯行还是王斯来？”

　　王斯来手臂发抖，收刀的动作略显滑稽，好半天才成功入鞘，说话也带上了颤音，“连我都认不出，你是真想被我砍一刀。”

　　姜行先前的确没认出，他不知道王斯行是什么时候装成的王斯来，回头想来背后发寒。

　　“我不敢认……你俩什么时候换的身份？”

　　王斯来骂了声，“○○○，你还真认不出……你都跟他做什么了？”

　　“大家主宅邸起火，然后我跑去找了晏林初，然后你就出现，威胁晏林初帮你治伤……”

　　“哈？我为什么要去找晏林初帮我治伤，我去等着被抓？”

　　姜行想了想，那天他的确是一副等着被抓的架势，“也许？那你俩早就换了……他那会跑来除忧堂闹了一场，喊着被王斯行伤了，喊着王斯行不见了，还差点杀了晏林初。”

　　“老子杀晏林初？你们没人看出来那不是我吗？！”

　　还真没人看出来。

　　“我分得清谁该杀谁不该杀，不然早就把你杀了。”

　　姜行耸耸肩，瞧了眼对方身上被包扎好的伤，“你伤好了？”

　　提到这王斯来就来气，“拔个刀都费劲……行了，现在什么情况？”

　　王斯来脚步虚晃，最终还是认命般回到了床边。姜行跟在他后面，寻了个位置坐下。

　　讲述完今天会议的内容后，王斯来看姜行的眼神像看鬼一样，要不是他使不上劲，估计已经一刀劈下来看看他是不是真人了。

　　“你有病吗？”

　　姜行移开眼，为自己辩解，“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了。”

　　王斯来发出一声嘲笑，“你信俞柏城？他一个已死之人现在出现，跟鬼仙脱不了关系，然后你还跟傻子一样去答应他的要求，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在密道把你杀了。”

　　姜行低垂着头，无法反驳。从刚刚会议的表现就能看出，那些认识俞柏城的前辈们完全不信任他，只有姜行一个人应下了他的安排。

　　“我总得做些什么，你这副身子就别管我了。”

　　王斯来紧咬住牙，发出一阵咯咯的磨牙声，发泄对自己的恨。他难得安静下来，却是被迫沉默。他像是被抛弃的孩子，在绝望中迷茫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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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上，重伤昏迷许久的齐勋睁开眼，回到了兄弟们身边。他昏迷了多久？他只记得，被上仙操控身体时自己很放松，然后忽然就没了意识。

　　他还在这，外面有人的声音，齐家军还在，还有人活着。

　　“小将军醒了！”

　　身边，好热闹。

　　没过一会，齐勋的床边就挤满了人。他们灰头土脸，刚从泥土地里赶过来，擦了擦手上磨出的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干净点。

　　“现在……苍州怎么样？”

　　最靠近齐勋的一位附在他耳边，说起在山上能看到的战况，“敌军已经进城了，但没有攻下苍城，一直被留在城墙附近，今天城里还飞出了很多像流星一样的玩意，烧了他们的物资。”

　　“对，他们还想烧山，但我们及时灭了火，建了防火带，左医师教我们建落石机关，想杀上来的也都被我们赶了下去。”

　　左医师……左宸上仙！

　　齐勋用力翻身，却一个脱力倒在了床边。兄弟们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赶忙把他扶回床上，劝他好好休息。

　　“左宸在哪？”

　　“他在山里摘野菜，应该很快就回来。”

　　这刚提到牠，左宸就带着毕衡出现在房门前，手里捏了根烟管，转着把玩。

　　“你们先出去，我给齐将军再看看。”

　　方才纷纷扰扰的一群人，在左宸的命令下瞬间安静，推搡着互相，拔腿就跑。

　　嗯……这群人可没那么听他话。

　　毕衡也跟着走了出去，走前不忘抬起手，向齐勋打了个招呼。

　　很快，房间里就只剩一人一仙。左宸坐到床边，伸手抚上齐勋毫无血色的脸庞。一条尖锐物在左宸的衣袖中慢慢延伸而出，最后停在齐勋的脖子上，轻轻一刺。

　　这玩意刺得疼，齐勋都险些没抗住，两眼一翻差点又晕过去。

　　血被吸走，留下的伤口几乎是瞬间愈合。左宸抬手，观察起被吸入空腔的血液，晃了晃，“你现在最好别乱动，本仙能治你的病，但治不好你的伤，你要是不想当个废人，现在就好好养伤。”

　　齐勋喘着气，他几乎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听着心脏的跳动，越发不安。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不希望自己歇下来。苍州仍有倒悬之急，兄弟们劳形苦心多日不得歇，而他不过受了点伤，却连忙都帮不上。

　　他感觉，自己就连张嘴说话都能要了他全身的力气，可他还是想问更多，“山里……发生了什么？”

　　左宸掰起手指，为他讲述这两日发生的事，“我救你上来后，唤群虫堵住了上山的路，又刚好降雨，山路湿滑，就把那群人拦在了山下。”

　　其实是毕衡那家伙用术法搞了场雨夹雪，导致这两天毕衡经常蹬鼻子上脸，时不时跑来拿这事烦牠。

　　“山上道观位置更安全，除你以外的伤员都被送上去了，有道士们在照顾。我教他们做了简易机关，在山寨这做分界，目前对方还没有人成功上来过。”

　　“你是怎么让他们……这么听话的？”

　　左宸回答道：“在他们眼里，本仙是少有的读过书的，只要本仙战术有效，自然会有人听话。而且本仙好歹也是仙人，他们对你敢放肆，对本仙可不敢。”

　　齐勋累了，他抬不起眼皮，还想张嘴说什么，却无力继续。左宸上前遮住他的眼，安抚他入睡，“好好休息吧，接下来该我们履行契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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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降临，姜行按照安排通过密道前往城外。火药布置完毕，准备好炸毁他的后路。

　　密道上方十分安静，没有人声也没有脚步。姜行手持飞刀，在密道中无声疾走。

　　先左，然后往下。姜行在心里默念刚背下来的路线，竖起耳朵仔细探听地面的动静。

　　一路异常安静。

　　李彦霖等人会在一个时辰后用赶制的机关鸟再次袭击，但数量少，且敌方已经经历过一次轰击，这次的效果会非常小。

　　离开密道，无人发现。敌方的营地离这还有一段距离，得躲开巡逻绕进去。

　　姜行点步无声、踏草无痕，很快就翻入敌军营地。如果可以，他很想干脆杀几个人减少麻烦，但对方的巡逻有规律，有人缺失很容易被发现。

　　他们挖了几个浅坑，把粮食袋扔到下面，盖上薄土，做好标记。他们吃过一次亏，很快就开始寻找应对措施。

　　在哪，将领在哪？

　　他在几个掩体后来回躲藏，将装有炸药的木盒分散放到草丛中。他很快找到了一处营帐，前有士兵站岗，隐约能听到里面传出的骂声。

　　敌将拓拔氏，多年前曾率领军队攻打朔朝，战败而归。后北国声明，王已病重，此行未有人应许，乃拓拔氏一人肆意为之，求朔朝谅解，并献上诸多宝物以表歉意。届时，朔朝也无力攻打北国，同意和解。据说，拓拔氏被关入牢中，本该被斩首，却在行刑前碰上新王大赦，得以活命。

　　此刻，他正在帐内与人骂得不可开交。

　　“你们就是在拿我当靶子！说这里援军赶不到，结果攻进去后又是爆炸又是闪光，还有汇报说有两个人堵路杀了二十多人！白日见鬼，飞来满天木鸟把物资烧了！物资贫乏，将士们吃不饱，拿什么打？！”

　　“物资已经分给你，不够就进城抢。昨天殿下夸你，你今天就要愧对他？”

　　吴欢的语气踩在拓拔怒火上，冰冷无情，甚至不像个人。他当然清楚是谁给了他机会，是谁在朝堂替他说话，但他知道跟着万俟岚走不远。一个外族，觊觎王位，该当永世唾骂。

　　“要打仗的是我，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拓拔不想留这个活阎王在这，万一被他杀了，可就成了千古笑话。现在吴欢专门跑来逼他继续进攻，明摆着等他死——也可能就是来杀他的。

　　“我们要休整，你要是急就自己带兵打进去！”

　　谈话不欢而散，吴欢从营帐内离开，消失在夜色中。姜行注视着吴欢的背影，陷入沉思。

　　刺杀拓拔，真的有用吗？

　　灯火熄灭，帐内安静下来。趁巡逻的人还没来，姜行捻住飞针，两针放倒了侍卫。

　　他闪身来到帐前，取出飞刀。姜行步伐轻盈，速度极快，闯入帐内一秒锁定了拓拔的位置。拓拔才刚准备歇下，看到有人闯入，刚想呼救，嗓子就已经被血液灌满。

　　四根针同时扎入身体，由七席制备的毒素迅速扩散，麻痹了拓拔的肌肉。

　　在看到拓拔倒下后，姜行上前，确认他已经死亡。

　　门口的侍卫被杀，很快就会有人发现，他要逃只能趁现在赌一把。

　　晚风拂过，寒芒乍现。刚要逃出营帐的姜行后仰侧翻，压低身位躲过了这等候已久的一刀。

　　刚刚离开的吴欢掀开帐门，缓步走入营帐。他瞥了眼拓拔的尸体，一刀打落了姜行偷放的飞针，缓缓转过头。

　　“省事。”

　　吴欢压身起式，一个冲刺贴近姜行。姜行后跃奔逃，散出飞针。吴欢的刀极快，挥刀声在姜行耳中几乎融为一声。飞针被吴欢悉数挡下，落在地上被吴欢踏过。

　　远距离无法造成伤害，近距离肯定会被剁成臊子。而吴欢一直守在出口附近，追但不深追，姜行只能拉开距离等待机会。

　　“有刺客！”

　　这一声将姜行带入绝望。可奇怪的是，吴欢竟扭头看向帐外，陷入疑惑，放下了进攻的架势。

　　纷乱的脚步声正在远去，他们口中的刺客不是姜行。

　　“同伙？”吴欢再一次轻松击落飞针，回头重新盯紧姜行。

　　姜行深呼吸，嘲讽道：“看来你们很招人恨。”

　　白雾攀上姜行肩头，在他耳畔低语，“跑。”

　　“哈？”

　　“跑！”

　　在美人相的命令下，姜行握住飞刀跑向吴欢。吴欢起式，等待姜行进入攻击范围。可就在姜行靠近时，一把碎刃自他腹腔穿出。粗糙的剑身割破内脏，剧痛传递到大脑时，求生的本能让吴欢接下飞刀的同时，抓住了碎刃。

　　姜行还想杀了吴欢，却被一只手拽出营帐。

　　“都让你跑了，快点！”陈旭拔出碎刃，挡在姜行面前。

　　“跑”，一个声音在姜行脑海中重复着，让他无法思考，只剩执行。

　　陈旭没办法靠挥砍杀死眼前的人类，被迫抽出碎刃。

　　是牠现在太弱，还是眼前的人类强得可怕？这个人的气息和其他士兵完全不同，他情绪空洞虚无，既没有放跑刺客的恼怒，也没有被伤的恐惧或混乱。

　　执行契约的百多年来，这还是牠第一次感到棘手。

　　吴欢回身，一刀砍在了陈旭的手臂上。他用力下劈，却发现无法砍断陈旭的手臂，扭身跃出营帐。

　　“去追逃跑的刺客！”吴欢对着赶来的士兵下令，用刀对准陈旭。

　　他回忆着刚刚砍下去的手感，越发觉得不对。对方的骨头不像是人能有的硬度，而且进攻姿态也不符合人的习惯。

　　陈旭身子站得笔直，没有保护自己要害的动作，将弱点悉数暴露。牠的肩膀有前倾，似乎也没有保护后背的想法，要么是过度自信，要么就是不需要保护……

　　碎刃碎裂开来，化作数不清的碎片悬浮在陈旭身侧。

　　“果然，不是人。”

　　碎刃飞出，片片冲向要害。但吴欢仅瞬间就看透了碎刃的轨迹，用刀击落碎刃的同时，翻身避开要害。

　　刀砍在陈旭的脸上，砍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陈旭一愣，收回碎刃的同时一脚踹飞吴欢。

　　“你还是人类吗？”

　　不，这样的人类牠见过，但在认识的时候对方就已经不是人类了。为杀戮而生的兵器，在血色中寻找自己存活的信念。

　　吴欢避开了死亡，可碎刃是实实在在穿过了他的身体，血液沾满他的衣服，肌肉被切开后的无力使握刀成了难事。

　　陈旭俯身猛冲，又是一脚直接踩着吴欢的头把他踩入泥土地。

　　世界归于寂静……暂时的。

　　他的情绪没有消失，那股虚无仍对陈旭纠缠不休。吴欢的身体在肉眼可见地恢复，反手抓住陈旭脚腕，直接将牠甩了出去。

　　陈旭未习惯失去翅膀的战斗，想靠翅膀缓冲，结果狼狈落地。

　　“开玩笑的吧……”

　　这个家伙……是鬼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