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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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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参军可比他小心,他仔细打量着杨云栈将军的面部表情却看不出他的偏向,一下有点迷茫。
杨云栈这位将军私下与战场上杀伐果决的样子截然相反,总是自己一个人待着品茶读书,除了商议军事似乎不愿意和他们走得太近,因此有一种离群索居的安静脆弱之感。
此时长发垂衫甚至是生出一丝我见犹怜的脆弱之感。
李参军想到这里只觉得自己玷污了什么,恨不得左右开弓扇自己一嘴巴,赶紧转移注意力让自己找点事做。
既然看不出来上司的意思,那就再阴阳一下他这个不对付的老对手算了。居高位者总愿意看见自己的手下没那么团结,好别篡了他的位。
他立刻开口:“胡都尉,我看你是忘了你那九个老婆了,这还是将军三令五申要入他麾下就不许再娶。”
言外之意,要说淫邪我不管那些,我看你这位老兄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胡都尉轻咳一下,杨云栈一向治军严格,虽说他确实那么干的但当面承认起来他还是有点胆怯。立刻一副不讲理的高嗓:“就惯的你在将军面前胡说,我正经就一个老婆,其他的都是小妾,要不是那勾栏胡同里找来调笑晚了的罢了,要不是人家卖儿卖女我当救人一命给口饭吃买来的罢了。”
“说起来那妖女都比你正经些。”李参军不甘示弱也放开了嗓子。
“她哪里能和我比。”胡都尉吹胡子瞪眼。
下一刻简直要恼羞成怒:“你别再胡说。”一手按住李参军,让他给个面子顺着自己说,“此等乌烟瘴气之地就等我们过去一应铲平,阴阳颠倒的纸老虎一般,一戳就破……”
胡都尉说着说着不知道又想到什么弯着眼角,言笑晏晏:“就像我那小妾一样,男人一碰她们,她们就软了。”
这下胡都尉和李参军倒还是想到一块去了,对着笑起来颇有点相逢一笑泯恩仇不如一起逛窑子之意。
杨云栈不苟言笑,似乎和他们在不同阵营:“这种污言秽语以后别再说了。”
杨云栈不悦,沉默许久之后终于又说了一句话,声音不重,但自有分量。这下李参军知道他的偏好了。
“是将军。”
两人收回目光,连忙齐齐答应。但其中一个愣住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那些是污言秽语。
胡都尉心里不屑,装什么正经,这位将军倒像个娘们一样!
他捂住嘴,惊叹还好自己没说出口!
李参军低下头狠狠吃茶,假装无事发生。
营中自然寂静。
不知装死了多久,只觉如坐针毡,屁股咯得生疼,腿也僵直,血脉不通。
帐外终于有一脚步声,似是有人疾步而来。
两人暗自窃喜,亟待解围。
帐子被掀开,是张永珍。
将军的第四个副将,是个农家长大的老大粗,但为人确实正直,甚至有些一根筋。
偏偏杨云栈似乎就赏识这样不知变通的人,故而一路把他提拔上来。
他一脸急色,连礼也是快速行了了事。
“将军,俺妹子出事了!”外面天冷,他却是一头急汗。
张永珍一家现下只剩他妹子还活着,自然十分珍惜这唯一的血脉至亲。自他参军以来,他妹子就一直跟着随军家属。如今跟着一同入京的人寥寥,一下子只剩他妹妹一个女眷跟着,果然被隐藏在暗地里的坏人打了主意。
胡都尉不知道哪根弦搭错了,大概还是为吃了批评心里忿忿:“把你妹子那麻烦事儿送到哪妖女管地倒是不错,说不定还能读书认字呢,只可惜那地终究是不长久。”他似真心忧虑旋即又哈哈大笑。
张永珍本来就急,闻言自然品不出什么好意来,挥舞着他豆包大的拳头,“你再说话我就一拳砸你眼眶上,可别说我翻脸不认人!”
李参军赶紧上前拦,当然不是白拦的,他身上迎上去,嘴鼻确实扭在杨云栈方向,口中说道:“都是自家兄弟,都是自己兄弟。”
胡都尉看他真心急切,自知失言,红了脸低头不语。
张永珍狠狠盯他一眼,连忙接着说:“我那妹子说要跳井,现在是连我这个哥哥的话也不听了。”他说着说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鼻涕泡直往外冒,“说是什么劳什子名节有损,以后做不了人了。只是被一鸟心吃了豹子胆的底层士兵掳走,她干农活力气大,很快便挣脱了,怎的又做不了人了。”
“将军这可怎么办?她站在井边,连我这亲哥也不让靠近,嘴里嚷嚷着恶心想吐不想活了,她这要是一时脑热跳下去!”张永珍喘口气,还不忘瞪胡都尉一眼,就是他手底下的人。
然后站不稳跌坐在地,哭道:“那俺也不活了!”
一个黑皮大汉如此哭闹,胡都尉都一时感同身受也臊红了脸,想着回去好好惩罚那个不长眼的,他踌躇片刻只好麻溜下了席,也敢去张永珍旁边安慰,又被他抓住锤了几下,只能忍痛挨着。
“那人现在在哪里?”杨云栈看着他冷静地问,莫名安定住了张永珍片刻。
“被俺命人抓住了,捆在他自己营中。”
自打他妹妹自己跑了,那人就龟缩在营中不敢出来,正好让他顺势抓了,已经给了那小子几拳,打得他牙活血吞。
“将那人依军法处置。”杨云栈皱眉,顷刻间排除几种方案,只有这个法子最为妥帖。
“军法规定了咋处置?”张永珍听了一脸懵,说话间果然有了燥意。
他对这种文绉绉的东西本能的排斥。要咋办就说咋办!说这些文字游戏有什么意思!
更何况以前从没发生过这样的情境,他是个大老粗又不识字,赶紧跟着眼前人问了了事,要是轻了随便糊弄过去别怪他不顾全大局!
杨云栈看出他那股子莽劲上头,未做行动恐他坏事。
李参军立刻嗅到小小机会,缓言道:“依军法照腰间处打他十棍。”
他看对方那样子又怕自己说的不够狠,于是刻意再加一句说得明白点,顺便看能不能卖张永珍个面子:“让人狠狠的打,保准他这一年半载下不了床,以后是死是活就看他个人的造化了。”
张永珍一听来了力气,撸着袖子就要干:“那老子自己上,看我整不死他,再扇他几个耳光把他一口牙都碾碎才解俺妹子心头之恨。”
说罢狠劲上头他拔腿就要走。
“诶诶诶。”李参军伸手又赶紧缩回。
这人倒是雷厉风行,想一出干一出,李参军这站在原地左右为难,只恐对这莽夫叫住也不是不叫住也不是。
一个副将在众人面前歇斯底里地打一个小卒,一点规矩也没有了,要是直接把他打死了又如何说,不管是非对错恐怕不免人心非非,以后再闹出事来。
所以要打也是专门的人打,才显得军纪严明,尚能服众。
可这要是叫住他,这大老粗估计二话不说恐怕就要打他,只好求助式地去看杨云栈。
胡都尉看他们二人对视,他果然也是个聪明的察觉到什么,立刻知道要先将张永珍缓上一缓:“你先别急着打人,你妹子还在井边站着呢。”
等你打完人,这人也跳下去了。
“哎呦---”张永珍闻言兀自叫唤一声,也不向外奔了,又脚一软跌下去,但这次被左右两人眼明手快齐齐搀住。
他自己一点力气没有就被软脚虾一样架在那里,嘴里喃喃着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旁边人见他这样倒是松了一口气。
李参军急忙又想了一想,问道:“这次一个婶子都没跟过来?”
胡都尉家里人多,他知道,自然答:“都说我们这次进京是去领赏的,本来人就精简。十天半个月一来回,这天寒地冻的她们还平白跟着干嘛,况且自己跟着去有没有半点赏赐,跟着也是麻烦不如就热乎乎地住下了。他妹子是小孩子心性,想进京去见世面,他一向也宠着妹子她说什么是什么,这下出事了吧。”
张永珍眼神涣散,失魂落魄一样,看将军半天也没再说出个解决办法他更焦急了,脑子里也暂时没了给胡都尉这嘴一拳的事。
“一个女眷没有,她现在看见男子就难受,不如将军你去劝劝。”
将军虽然也是男人但和他们仿佛不在一个世界,出神入化的仿佛清明谪仙一样,说不定张妹子一时还能认错,把他看成女子呢。
谁知张永珍听了脸上没半点欣喜,反而更垂头叹气:“我自然也提了,她平日里最佩服将军,日夜吵着要见他,想是有效的。可是这次不一样,说什么也不让我叫将军过去,说是自己没脸见人,要我可别再害她!”
“我这个当哥的,哪里会害她,可她这一时血气冲脑,谁的话都不听了。”
杨云栈静静地听着半晌不说话,他想起了牢里那个。
下面这些老江湖自然也都能想到,但都未提,想来没把这些事和她这个死囚扯上干系。
那位有关风流韵事的传言可是花哨到举世震惊的地步还死皮赖脸生命力旺盛的活着。即使被抓到牢里了也仍旧是心冷口硬,这样的女子世间罕见,来劝劝这自认失节跳井的倒是天选之人,十分合适。
“牢房里还关了一个。”不知谁居然说了一句。
那个妖女。
杨云栈一愣,一个念头转瞬间划过。
女子身上的贞节牌坊似乎真如大山一样,愈加沉重成了桎梏,这牌坊说不准真该松一松。她做的这些事情有几分是真有几分是假倒值得世人如此唾弃。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
“不行!”
“将军三思!”
下面人齐齐发言阻止,包括刚刚还心急如焚的张永珍。
“这要是跑了俺们就这成罪人,为我这妹子……”他说不下去了,还是妹子重要,她也不想活了。
三个主要副手你一言我一语。
杨云栈制止:“把手枷与脚镣通通带上,加起来重量几乎要十斤,常人走路都不便,更遑论这位养尊处优惯了的。”
他一点都不心软。
李参军胡都尉互相思量一下觉得似乎可行。
那玄铁打造的刑具,十分重,走一步都费劲,并且他们再在旁边看着,无论是谁插翅也难飞。
张永珍看众人似有松口之意,那他也要为自己的妹子徇私一回,转变迅速,忙见缝插针道:“那快叫她来。”
一小兵闻声入营领了任务疾步而去。
倒是不一会儿便返回。
一脸惊惧愁容。
张永珍想拎着他去了:“你快说!”
“将军,那罪女不肯来。”
张永珍闻言本来还顾虑着自己枉顾法纪,把如此朝廷重犯放出来合不合适,这下听着她不肯来,什么王八顾虑全抛到脑后,只急迫地破口大骂:“他奶奶的!王八羔子!铁心铁肺!铁石心肠!早听她杀人如麻真是百闻不如一见!难怪被百姓唾弃!”
“你都与她说了。”
张永珍骂完又狐疑着脸色,停下来多问了一句,“就说是个乖巧女娃被人欺负了闹着要跳井。”
小兵摇头。
张永珍带入此刻自己焦急着妹子还在井边的切肤之情,张永珍愈发不能理解这都不肯来。
是个人都得给他过来!
小兵见他要冲连忙答道:“见长公主……啊!呸!”
以前年年岁岁叫顺了口,大人们也不会在意这一个小喽啰的口误。
“见那妖女不肯来,自然把知道的都一一说了,还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小兵没敢说他其实还画了点给些舒适照顾的饼。
“她说她看上将军了。”小兵不敢抬头只一五一十地照原话回禀了,“要将军亲自去请她才行。”
“要不……”他想想那一幕,居然觉得那女人确实有点气魄,但又连忙正色,不敢把自己想的表现出来。
“要不杀了她也不去,天底下死的人多了关她鸟事,正好她两人一起死了省了买草席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