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押解》6粒花椒

4、04

　　“死到临头还不忘了尝尝将军这位送到嘴边的美男子，这位长公主不知说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风骨还是有几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风采。”

　　李参军忍不住连讥带讽，即使早有耳闻这位长公主的处事作风，但亲眼所见也忍不住暗暗惊叹。

　　此刻在主位坐着的杨云栈早已脱下一身盔甲，只随意裹了一身贴身衣物。

　　趁得这幅白衣少年模样更是唇红齿白，虽是武将却颇有文人谦客之风姿，不知道的怕是只把他当哪里的高门公子。

　　如此气度，如此容貌，恐怕任何女子见了都心生亲昵之情。但从未有人敢行事如此大胆直白，想到这还是在被押至狱中，怎么不算是一段佳话呢。

　　不过恐怕不知道将军速来不近女色，又怎么能阴沟里翻船给她占了便宜。

　　虽说配个失势的长公主或许也说得过去，再虽说要是长公主掌权那几年，早跟了进京面上，就长公主这个色令智昏的昏庸美名他们早就一路顺风顺水登上什么高位了，何必东奔西争再这么辛苦。

　　想到这里李参军不禁默默汗颜，感叹阴差阳错，时运不济。

　　再见那边，张永珍一把鼻涕一把泪，眼泪鼻涕一把抓。

　　一个鲁莽糙汉子，挣着一双牛眼可怜巴巴盯着杨云栈救他这唯一的家人。

　　“找几个人来和我同道一齐将她按住。”

　　高坐在主位的清秀少年言语间方显雷霆之态，开口便是冷峻，“不来便不来也不愿与她多费口舌，还不知要耍什么花样。”

　　一双剑眉稍一凝神便可见出早以渐渐修炼出刚毅可靠之色。

　　他起身厉声，将外袍随意一披，“看住再缓个几日也就明白过来了。”

　　李参军连忙收敛心思。是了是了，这位将军他哪是被拱的白菜，他可是那骇人的才狼虎豹。

　　张永珍听了害怕这语气倒不像是要救她妹子，反而像是要把她妹子弄井边呛死了事。

　　“你放心，伤不了她。”

　　杨云栈语气柔和了几分，但说出的话仍然吓人，“今日若是阎王来了必要抓一人走也是索我的命，而不是你妹子的命。”

　　横野一战，死伤惨重。

　　杨云栈身边真正可信的也是共同进退生死过的竟也只剩眼前这一人。他们的家人几乎都在那场残酷的战役中陨灭。

　　至爱亲朋的逝去之痛没有他们属下二人之间更加感同身受。

　　更何况杨云栈现在已是孑然一人若是要用自己的命去换他家人的命自然是愿意的。

　　张永珍听闻自然懂得，不同于刚才的焦急此刻眼神里多了些翻涌回忆中悲壮的伤感。

　　杨云栈拍拍他的肩膀，一切无需多言。

　　只是最懊恼的是好不容易击退外敌，现在倒是被自己人闹了窟窿出来。

　　他冷眼扫过其余这些一同进京邀功的人贪婪的眼神，心中微凉。

　　真正以身以躯奋勇杀敌的，尸骨已经永远撒在了战地，冷兵冷矛刺穿他们的热血，而这些人未加官、未进爵，甚至有些连一天安生日子都没享过。

　　杨云栈低头快步，口中愤恨，“再派人将那胆大包天的狗贼押来！所有人，穿衣训话！”
　　军营中顿时人声鼎沸，火光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怎么了怎么了？提前出发了。”他们听令是明早出发所以早早睡下，没想到躺下不到半晌又被叫起来了。

　　“听说张永珍的妹子……”他不好再说下去。

　　“你支支吾吾做什么，不是随军一同进京吗？那妹子活泼机灵，我还和她套近乎要她帮我洗衣服呢。”

　　“你这臭样，洗衣服都糟蹋水。”

　　“就是，那群婶子们都没跟上，你也真好意思。”

　　“平时不都这样……”

　　“别说了，这次听说就是因为婶子们没跟上……”

　　“哎呦，怎么一到关键点你就卖起关子来了。”

　　“等会你就知道了，我要是乱说被张永珍听到了怕不是直接将我两拳打死，我可不吃这个险。”

　　三言两语之间，睡下的跟着后回来的穿戴整齐，哈气连天地抱怨出门。

　　阵营之前，空地。

　　一人被拖来，撒眉搭眼，不敢直视外物。

　　张永珍这时倒是心思纤细体贴入微，后面虽跟了一群人但是细细唤他妹子张永荷，“快下来，别胡闹。”

　　她妹子其实也是一时血气上头，站了一会惊觉自己并不是真想跳可已经不知不觉走到这里，不知怎么收场。

　　只见他哥哥去搬救兵想着一会儿借坡下驴，没想到倒是带来一群人来“押”她！

　　她先是盯着这么多人哭:“让别人宣扬出去还怎么可好！”

　　后又反应过来，悲愤交加:“又不是我做错，怎么还找人来审我了！”

　　想到这倒是真起了一头栽在井里的念头，动作也愈发激动起来。

　　张永珍和自己的胞妹似有感应，比起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自己手舞足蹈一上前她就情绪起伏，此刻怕不是真动了寻死的心思。

　　自己越急，事态倒是不可控起来了。他可别把他们妹子逼死了，都怪他这猪脑。

　　“去去去！都给老子滚。”他转身挥手赶人，面色铁青，旁人踌躇片刻看他眼白愈红，赶紧依他的。

　　过度紧张无法正常行事，连忙快跑几步这才与慢了几步的杨云栈相遇，几乎是扑在面前。

　　张永珍急得满头大汗，呼吸急促，“不行不行，这人一多她更恼怒，不跳为了面子也得跳下去了。”

　　“牢里抓住那个，怕就得是女子来说说话才好。”

　　像是看到了救世主，他稍才舒缓一些，后又浑身一激灵像被雷劈中一样浑身僵硬起来，只能不断强迫大口喘气，撸着拳头像在跟自己较劲。

　　脑子里一根筋的重复，说话越来越费力:“把她放出来有什么不合规的我来担……我来担……”

　　“不能……不能……”

　　慢慢他的汗越流越多，竟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的人一样四肢发僵，两片雪片子一样的嘴唇止不住缠斗。

　　熟悉张永珍的人都知道，他又要“撞邪”了。

　　从战场上下来之后，他撞邪过几次。最严重的还是刚开始一个一起退下来的不治身亡，他把他的战友收殓之后。

　　浑身僵硬，脸色铁青，眼睛失神，说不出话。

　　都说是那个人死不瞑目所以附在熟悉的人身上。

　　可杨云栈知道他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每每从梦中惊醒时他自己也是这样冷汗直流，伴随着那清醒时也无法言语的恐惧。

　　“将军你快救救他。”有旁人说话，“别彻底疯过去了。”

　　以往都是将军陪在他身边，过几日不知用什么法子驱掉那“鬼”就会恢复正常。

　　杨云栈知道他这是被自己亲人遇事吓住了，唯恐她出什么意外，于是勾起了往日的回忆。

　　张永珍脑子里就这一个救命稻草，茫然无措地拉着抓着杨云栈的小臂，求着将军无论什么要求先帮他把人救下来。

　　与其说是眼前这一个人关心则乱，让他心悸失去理智，不如说是救不了的那成千上万人所推成尸骨山骸重新出现，让他惊吓恐惧。

　　杨云栈沉眸，眼神中讳莫如深，先是温和地握住他的手，后又指尖用力让他吃痛。

　　见眼前人神色终于清明几分，便柔声在他耳边呢喃几句，转身既走。

　　他的眼睛看向那座大牢，脚步也快。

　　牢里关着的那个就是将他们推入战场以身殉火的始作俑者。

　　一方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她却日日笙歌，坐享其成。

　　愤怒怨恨的情绪翻涌，却不得不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