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天地惘然人面非（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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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阙万间，回廊无数，仆婢如云。若是艳阳当空，意气风发时，这般景象定是百看不厌。然此时李坤玉步履匆匆，径直穿庭而过，遇见请安的宫人也一袖子甩开，脸色倒与天色一般阴霾。
到了李乾璋寝宫前，见陆钦正守在门口，李坤玉稍定了定神，稳步上前问道：“我大哥醒了？”
陆钦无奈摇头，叹道：“皇上一直未醒。”
李坤玉随口支使着打发了周围的宫人，又压低声音问：“可有异动？”
陆钦答：“不过半日，明面上没什么动静。只是消息到底是漏了出去，这几日只怕不太平。”
“该处理的人，你看着都处理了，这边的政事还是人杰先生打理？”
“没错。不过末将也修书一封，派人悄悄送往凉州，问了问丞相的意思。”
李坤玉点头赞许：“你做得不错，毕竟巨麟是后来者，不比你和公益先生跟大哥日久。大哥身边能信的人其实不多……”话说到此，李坤玉仿佛突然咬了舌头，两眼瞪得滚圆，转而问陆钦，“御医对我大哥忽然吐血晕厥怎么说？”
陆钦不明所以，如实答：“说是长期劳神，忧思郁结，又逢急火攻心，这才吐血晕厥。”
李坤玉脸色发白，轻轻道声：“果然。”声线略颤。
陆钦诧异，李坤玉却忽然问：“甘遂呢？”
提到甘遂，陆钦便气了：“那所谓神医，不肯给皇上医治，且轻功卓越，也捉他不住。他守着云先生的尸身打转，不好烧院子。末将只得派人将那院子围了，不给他吃喝，想必他也呆不长久。”
李坤玉转身便走。
陆钦待要随她一起去时，李坤玉停步道：“陆将军，你守在这里，不是可信的人一概不许放进去。大哥若醒了，即刻通报我。”忽然冷笑着念了声，“云灵姿，你好……”拔步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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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甘遂看着云灵姿断气，收好了锦囊，估摸着时间，又取了瓶药水出来，往云灵姿周身细细洒过。刚打理好，陆钦派的兵士便上门来捉人了。
碍着云灵姿还在院内，兵士到底不敢放肆，甘遂一番上蹿下跳，只教他们捉不住。待陆钦无奈下令闭门软禁时，甘遂暗暗叫好，关了大门自个儿闭目养神。
可惜没清净多久，门外便响起个他最不待见的声音。
“都退下！”
李坤玉喝退了众兵士，一脚踹开门，闯了进去。看也不看甘遂，径直扑到云灵姿床前吼道：“云灵姿！你给我起来！我有话问你，你给我起来！”
甘遂“嗤”了一声：“人都死了，你还想看诈尸？”
“他怎么可能死？”李坤玉猛然回头，怒极反笑，指了云灵姿道，“这样机关算尽了，他舍得死？”
转而又面对云灵姿，脸色白里透青：“云灵姿，早在秣陵，你就算好了吧？故意任我在你面前闹，故意诱我送信给大哥，离间你二人，我想做什么，你早都一清二楚了吧？不是你清高，不是你不屑于我……是你自始至终，只要算我大哥性命！”
李坤玉越说越气，原以为局中人的心思，无外乎天下之争，她不在乎时局，局中人也不见得多看重她，她不同人争，想要的更无人会抢，必能游刃有余。不料却冒出来个云灵姿，这人看似闲云野鹤一般，又一贯病弱，算计起人来，当真一点余地不留。竟张开个圈套，连她都算了进去。表面上是她占了上风，实际却是被这人随手利用一番。待她明白过来，这人连命都没了，根本让她连气都无法出。
甘遂冷眼看着李坤玉发疯，倒是很痛快，故意说话刺她：“你现在和死人撒泼有什么屁用？倒不如看看你家皇帝大哥醒了没。啧啧，想必他气得不轻，就算醒来，也要疯了。”
一句话又说得李坤玉愤懑不已。
李乾璋野心勃勃，而命途多有不顺，几乎将所有的宝都压在了皇位上。云灵姿知他生性多疑，便故意给他添堵，到头来自己更断然寻死，绝了他的念想。只怕真如甘遂所言，李乾璋就算没被气死，醒转过来，也必会气疯，今后如何，还未可知。
那么，她好不容易借着李乾璋的手，布下一张巨网，难道竟要断于今日？
李坤玉想想便大怒：“甘大夫，你们定是串通好的吧？你们不会如意的！知不知道我也救活过一个死人？我能救一个，就能救第二个！”言毕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药丸，就要喂给云灵姿。
甘遂看见那药丸时稍稍一惊，随后大叹可惜：“续命的药，也得命不该绝，有命可续时才续得回。云灵姿常年疾病蚀体，如朽木就算浇水施肥亦不可再生。你这么浪费药，老子都替你可惜。”
李坤玉动作一滞，忽然收了药丸回头轻笑：“救不活云灵姿也没什么。我大哥还活着，甘大夫你还活着。他就算是疯了，甘大夫也得将他治好，否则……”
甘遂哼哼冷笑两声：“否则你还能杀了老子不成？”
李坤玉面露寒意：“甘大夫大可以试试看。先前陆将军是忌着逝者为尊，不敢放火放箭，我却不怕。这云灵姿我早看他不顺眼，正该一把火烧了，甘大夫若还要躲在死人背后，便随他一道去了吧。若不想躲了，我也正好看看，是我凉国的弓弩快些，还是甘大夫的轻功快些。”
那自然是老子的轻功快些。甘遂暗暗想着，面上却做出吃了一惊的样子：“你烧了你家先生，就不怕你皇帝大哥醒了，再受刺激？罢了罢了，老子怕了你这泼妇了，你好生给我把云灵姿的尸首留着，我去看你皇帝大哥。”
“算你识相。”李坤玉一把揪住甘遂，“现在便随我去！”
甘遂一摆手，摔开李坤玉，扬了下巴道：“你揪着老子去啊？就你那小脚，跑得还不如个驴快，不如老子揪着你去。”反手拎了李坤玉，施展轻功直奔李乾璋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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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坤玉被他拎着疾行，只觉得天旋地转，又挣脱不开，羞愤交加。忽然被扔了出去，落到一人怀中，便听那人急道：“李小姐！”却是陆钦。
陆钦守着李乾璋寝宫，一直没甚动静，正欲派人问问李坤玉的消息，一抬头，李坤玉便已从天上掉了下来。他忙扶着李坤玉站稳，那边甘遂已经进了寝宫，陆钦要叫人去拦时，李坤玉抬手制止。
“让他进去，他是给大哥看病的。”
陆钦阴着一张脸，狠狠道：“非要李小姐亲自去请，他才肯给皇上看病？这样的大夫，不如砍了。”
李坤玉摇头：“神医也多是些神经，别与他计较，只要他肯看病也就罢了。你派人看好云灵姿的尸首，不得有误。”
“是。”陆钦答应着去了。
李坤玉却又生出些疑问来，忙也进了寝宫。见甘遂正给李乾璋把脉，御医都被赶得远远的，便上前问：“你为何如此看重云灵姿的尸首？可是有诈？”
甘遂放下李乾璋的手，嘿嘿一笑：“老子多年研究起死回生之术，没什么进展。那家伙脑袋既然是天下第一的聪明，说不定更容易活回来呗。”
四周御医们面面相觑，都是将信将疑。李坤玉眼光一闪：“当真？”
无人注意，李乾璋的眼皮微微颤动。
甘遂瞥一眼李乾璋，随意道：“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是没有希望，只待老子钻研钻研。所以，那尸首你可得留好了。”
李坤玉点头：“好。只要甘大夫尽心医治我大哥，其它条件，一概好说。”
甘遂指了个御医：“来。”
那御医小心地看一眼李坤玉，李坤玉道：“都好生听甘大夫的吩咐。”御医慌忙上前，道：“甘大夫有何吩咐？”
甘遂道：“看你长得老实，就在这儿守着你们皇上吧。没事儿掐个人中，灌点儿醒神汤，估计过会儿就醒了。”
那御医又愣了愣神，甘遂已经左手捉个药童，右手捉个宫女，嚷嚷着熬药去了。
这般行事，没个正经，又不知深浅，李坤玉只看得咬牙，待要跟着他监督一二，却有个女侍上前来，附耳说了一句。李坤玉大惊：“人在哪里？”
“安魂殿密室。”
这不正是当初囚禁梅新绿的殿阁？李坤玉诧异，自从梅新绿从暗道跑了，那殿阁便被封禁，暗道亦被堵死，他们怎可能又从此中来？
一面想，一面悄悄赶到安魂殿，由那女侍引着，进了暗室。推门果然见有两人悠然候着，李坤玉咬牙道：“从凉州到长安，少说也要一日多行程，竟能不到半日便赶来，真是辛苦二哥和公益先生了。”
“大哥病倒，我甚忧心，自然快马加鞭赶来了。”那锦衣玉带，端着杯茶，毫无风尘仆仆模样的公子，正是李乾瑾。
李坤玉怒道：“你忧心？是瞧中了上面那个位置吧。”
李乾瑾微笑：“三妹最知我心。”
李坤玉又转向陈谦，眼中已有泪意：“公益先生，大哥最信任您，让您坐镇国都，难道连您也……”
陈谦微微一拜：“三小姐，皇上病倒，陈某深感痛心，只是凉国不可一日无主，二公子暂理政事再合理不过。只怕，这都城亦要迁到长安来了。”
李坤玉怆然道：“大哥又不是死了，你们这都打得什么主意？你们……”
李乾瑾轻轻打断她：“行了，此处又无外人，不必演了！你该嫁谁便嫁谁，想报复谁便报复谁，少做一副大哥不在天便塌了的样子。从小你对他又有几分真心？到底是那个女人的儿子。”
李坤玉泪眼迷蒙，眼神却闪过一丝精光：“二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乾瑾反问：“谁不是做给大哥看？只是，现在他那副样子，还能看得清什么？你真想一辈子当‘李小姐’？”
陈谦适时补了一句：“三小姐与二公子自是更为亲厚，怎样都不吃亏。”
“是么？”李坤玉一把抹去眼泪，冷笑，“既如此，明日我打点妥了再请二哥入城。迁都理政这档事，还须堂堂正正才好。”
作者有话说
第95章 天地惘然人面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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