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常有天河分南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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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坤玉回到房中，脸上的怒容一扫而光，就着小桌落座，也悠然自斟了一杯茶。
可笑，云灵姿枉为天算，竟也把她当妒妇么？可惜她此番撒泼，却不是撒给他云灵姿看的。
什么天算先生，世人赞誉过甚，不仅大哥将他当宝，杨君晔也将他当宝。天算纵能算尽天下大事，也算不清她李坤玉的心思。
只怕这位先生方才一副清高架势，眼下却在狼狈呕血。
李坤玉默默在心中数着，还未数到十，门口便有人轻叩：“李小姐可在房中？”
李坤玉唇角微抿，笑答：“我在，楚帝进来吧。”放下茶盏，坐直了身子。
很好，我入城时你不来迎，乔装改扮与云灵姿不知去了哪里，倒教一干见不得人的暗哨盯着我。既然你对云灵姿如此上心，那么得知我前去“闹事”，一定会专门来“迎我”。
欠我的，定要你补全！
如此作想时，李坤玉面上却愈发淡然，对进门的杨君晔笑笑：“楚帝，别来无恙？”
杨君晔却不答她话，径直道：“我会娶你。”
“我知道。”李坤玉道，“引你来此，不为这个。”
杨君晔眉尖一挑：“李小姐故意寻子逸先生的麻烦，倒是为了引我来此？”
李坤玉轻笑：“我以为我这层意思，你必然明白，不料倒是高看了你。”
这层意思？言外之意，她还有别的“意思”？
杨君晔不以为侮，淡然道：“我以为李小姐的意思，是不忿前回被我逐出城去，此番定要扳回一局。”
“面子上的事情，相信楚帝会还我一个公道，这又何来‘扳回一局’之说？”李坤玉笑得端庄，毫无破绽，“我可从来不曾与你争过什么。”
“明日自有隆重仪式，贺南北结姻。”杨君晔在她对面坐下，“除此之外还要什么，李小姐最好明说。”
转弯抹角的对话，总要有些水准才好继续，如此毫无内容地兜圈子，杨君晔早已不耐。
李坤玉却觉得恰好，真要明说？那便无趣了。
她抿嘴而笑，话题一转：“你留不住云灵姿的。”
杨君晔不知她打什么主意，敷衍道：“我不会强留先生。”
李坤玉瞥他一眼，慢悠悠道：“你自是想留他，他自是要找些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推辞。不过你真相信他说的理由？你就不想知道他到底为何一定要留在我大哥身边？”
杨君晔心间一动。云灵姿对他摆出的那些理由，的确是过于冠冕堂皇，听来如醍醐灌顶，细想来却不大像是云灵姿的本意。照理来说，以云灵姿一贯不惹俗世的姿态，喜好云游的心性，除非有什么脱不出的桎梏，否则必不会久居一处，又为人臣。然而云灵姿既说他已有打算，那就定然有十成的把握。这些微末之事，既然先生不愿明说，又何必多想多问？梅子拼了命也要让他一见的人，他一见之下便引为知己的人，他自会完全信任。
念及此，杨君晔道：“先生说什么，我便信什么。在我这里，先生来去自由，李小姐不必多虑。”
“但愿是我多虑，不过还是想告诉你一声，梅新绿的双亲，一直都在长安皇城中。”
李坤玉说完这句，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捧起来轻啜，眼角余光扫向杨君晔，果然见他一怔。
梅子的双亲在长安城中？这便是云灵姿定要回到长安去的理由？
杨君晔一时间又感唏嘘：梅子与李乾璋同母，所谓李乾璋罔顾亲情，便是以此要挟。必是梅子与先生说了无妨，先生才会放心南下，而先生又担心我为此忧虑，这才未曾明说。
梅子与先生，皆为我所虑良多！
李坤玉本等着他愈发纠结，不料见他神色反而松动，不明所以，放下茶盏正要询问，杨君晔已经微笑开口：“那倒要多谢凉帝，替梅子照料双亲。”
李坤玉脸色一沉。
杨君晔又道：“李小姐不必多费唇舌，到底所为何来，不妨开诚布公。”
这回李坤玉答得很快：“只要楚帝重建狮虎楼。”
杨君晔微震：“李小姐与乔君子有交情？”
李坤玉樱唇微抿：“和乔君子有交情的，不是我。”
再追问，只怕又得入她圈套，陪她绕着弯子说话吧？杨君晔念头一动，将所有被李坤玉勾起的好奇收起，只淡淡地答了个“好”。
无论她什么目的，且先应下，到底是自己地盘，她就算惹出再大的事来，总不至于天翻地覆。
李坤玉眼光流转，随后微笑：“楚帝爽快，那好，我这便走了。”
杨君晔扬眉：“即刻就走？”
“即刻就走，面子上的事我从不强求，有没有仪式无关紧要，只要百姓知道南北联姻便好。倒是恐怕先生在此呆得久了，大哥不放心。”
“我说过不会强留先生。”
“先生不过是借口。”李坤玉矜持一笑，“楚帝是聪明人，我多留一天，你便多了解我一点，想要拿住我的把柄，捉住我的弱点便更容易一点。作画尚须留白，我也不能不留点悬念，否则以后日子那么长，岂不是太无趣了些？”
杨君晔闻言轻笑，心下暗忖：留她，的确是打了这样的主意。她能想到这层，不算太笨；然而就这么明说出来，也不算太聪明。只看她每件事都说一半留一半，每件事都做得对一半错一半，倒真不知她目的何在。
李坤玉从袖中摸出一把飞刀，交给杨君晔：“狮虎楼重修之后，不必知会我，只需将此飞刀插在楼门前，自有人与你接洽。”
杨君晔接过飞刀收好，仍淡淡地答个“好”字。
李坤玉等了片刻，不见他追问，略有些失望，继而重新摆出惯有的那副矜持优雅微笑，道：“那么楚帝，后会有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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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国联姻使团到秣陵不到一日，便行离去，连定亲仪式也省了。楚国百姓本对李坤玉没什么好感，她愿意从简，倒也省心。不强求送行，便没几个人去，只有些好奇心重的立在道旁。
李坤玉与云灵姿车架先行，杨君晔由樊山苏勋陪同在后，出城又送了一路，直送到长江边。江边早有凉国船只候着，李坤玉也不与杨君晔等人作别，当先带了侍女匆匆登船，只有云灵姿仍在江边立着，悠然惬意。
扶了杨君晔下车，恰看到这一幕，樊山十分不悦：“主公真要娶那无礼又无耻的女人？梅姑娘怎么办？”
自海崖一战后，樊山黯然自责，沧桑不少，脾气也大有收敛。他数次请罚，杨君晔则与他约定暂不定罪，只当为梅新绿祈福，待梅新绿回来再做裁决。如此一来，每每涉及梅新绿，无论何事，樊山都最是积极，只惦记着将梅新绿找回来，倒比杨君晔还急。
“这却无需担心，算来梅子也是南北联姻牵线之人。”
“什么？那，那她为何不回来？”樊山吃惊之后，对联姻再无质疑，转而诧异梅新绿为何迟迟不归。
“时机到了她自会回来。”杨君晔道。
樊山还要问，苏勋看出杨君晔不愿多言，拦下樊山，插了一句：“可惜了，天算先生竟不能留下。”
杨君晔点点头，笑道：“先生如何行事，自有道理，你们在此稍候，我前去与先生道别。”
转身从车上取了一个小坛，杨君晔提步运功，一刻不缓地跃到云灵姿身侧。云灵姿察觉到他近前，笑道：“公棠如此急于见我？可要当心洒了酒。”
杨君晔将那小坛递过去：“这是最醇的槐香饮，先生带着，时而对月细品，权当做个念想。”
“多谢。”云灵姿接过酒坛，又望向江面。
江水滔滔，一刻不歇，时光匆匆，亦不曾等过任何人。
杨君晔随云灵姿眼光到处，望见一江逝水，不免叹道：“临江又逢别时，方知‘天堑’何意。”
“有离别自有重逢，”云灵姿迎风而立，谈笑间风采逼人，“若他日，公棠再见到我，便送我到山林深处，再不问世事，可好？”
“好。”同样的一个字，不同于对李坤玉的刻意应付，对云灵姿，他全心许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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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灵姿登船去后，杨君晔又凝望许久，这才返回车驾旁，招呼了樊山苏勋，略带惆怅地吩咐：“回吧。”
樊山却指着江边，诧异道：“那人是谁？竟奔着咱们来了？”
苏勋脱口道：“莫不是天算先生舍不得主公，又回来了？”
杨君晔闻言微微一喜，随后摇头：“先生虽然随性，却不会如此意气用事。”说着举目望向樊山所指方向，眉头微皱，“此人面生得很，我并不认得。”
那人来得极快，说话间已到了近前，老远就扯嗓子喝问：“听说楚帝在这儿送人过江，喂！你们哪个是楚帝，站出来给老子看看！”
樊山大怒，喊声：“大胆狂徒！”就要拔刀上前教训来人，被杨君晔喝止。杨君晔和气向来人道：“我便是，敢问这位好汉有何见教？”
来人停在面前，杨君晔等人才看清他装束，一身灰袍，贴着明显的假大胡子，风尘仆仆。灰袍大胡子将杨君晔上下左右打量一番，撇嘴道：“你这小子，就是梅新绿那相好？”
一句话将三人说得愣住，杨君晔半晌才轻咳一声，反问：“那您又是梅新绿的……哪位？”
灰袍大胡子一把将胡子揪下来，擦了擦手，趾高气扬地说：“你可得好好谢谢老子，老子是她救命恩人！”
杨君晔稍一思忖，随即对着灰袍人深深一拜：“多谢甘大夫再造之恩！”
这么一拜，倒把灰袍人拜愣了：“你这小子认得老子啊？”
“梅子九死一生，能救她命的人，必是当世神医。论及医道，如今又有何人能及甘大夫盛名？我权且一猜，侥幸猜中。”杨君晔道。
“你……你怎也这般奸猾？与那丫头一样！老子就被你们绕得晕头转向！”甘遂大怒。
“甘大夫难道是受梅子所托，前来投我楚国？”杨君晔问。
“不是，烦人丫头非让老子治天算云子逸的病，哼，谁知道那天算也不是老实人，听说跑来找你了，快告诉老子他在哪儿！”
甘遂一脸忿忿，杨君晔却被他一番话，说得热血沸腾。
是了！甘大夫医术冠天下，有起死回生的本事，有他在，子逸先生纵使天生痼疾，又有何妨？一旦先生病体治愈，再久的分离也总可以等。
能使甘大夫跋山涉水来与先生治病，梅子，你何其聪明！
“天算先生？他刚登船走了！”杨君晔尚在激动，樊山已指了江面道。
“什么？他是个什么先生，跑得比驴还快？”甘遂又要发怒时，杨君晔忙道：“甘大夫，我楚国有精制战船，速度极快，必能赶超凉国船队，可否烦请甘大夫……”
“就知道你要让老子再追！你们小俩口把老子当牛使唤啊？”甘遂一甩袖子，拔腿便往江边跃去，“船便算了，还没老子跑得快……”
眨眼人已消失在江面上，声音再不可闻。
“甘大夫不仅医术冠于天下，轻功也十分了得，竟能徒步奔于波浪翻涌之江面！”苏勋看得赞叹不已，“如此看来，定能追上天算先生。”
杨君晔微微一笑：“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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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杨君晔等人别了甘遂，满含希望打道回府，这边云灵姿却倚着船栏，望江面出神。侍者过来请了几次，他不愿回房歇息，也不想用膳，索性命人再不得来扰。独自迎风遐思，讨个清净。
清净了不到盏茶功夫，便看到江上一奇景。一人踏浪而至，声势不大，速度奇快，转眼到了船下，看他一眼，居然借了浪涌之力跃上船来。云灵姿心念一动，已知这人目标是自己，便猜着他可能攻势，伺机移步躲避。可惜来者太快，饶是云灵姿擅长轻功，也避之不及。
然而那人到了近前，却不为袭击，只将云灵姿上下打量一番，随后跳脚大怒：“病成这样还敢出来乱晃，真是气死老子了！”
言毕一伸手，偌大颗药丸便塞到云灵姿口中。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常有天河分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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