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赴终南送君一程（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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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正是云尔清，闻言愈发惶恐：“姐姐……你到底是何人？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子净、子净给你泡茶，你不杀子净好么……”
梅新绿忍着笑，故作肃穆状道：“继续，继续，演得好。”
云尔清惊惧交加，大睁双眸，星光映射下，澄澈得仿佛一潭清泉。
梅新绿没忍住，笑出了声：“小子净啊，你可知骗哥哥容易，骗姐姐难？”
云尔清眼底闪过一丝异色。
梅新绿看在眼中，愈发觉得好笑：“好了，不逗你了，你不给姐姐泡茶，姐姐可要自己动手。”言毕往茶桌走去，边走边夸赞，“不愧是子逸先生的弟弟，只茶具就有三套。”
云尔清眼中，天真澄澈的光华骤然退去，换上一分深沉神色，玩味地看着梅新绿。
梅新绿头也不回便察觉到他气场转变，笑道：“子逸先生只当你天真不知世事，想你被困于此，急得什么似的。我巴巴地赶来，却发觉山上阵法之强，竟能挡住五千兵士大半年。这阵法是你设的吧？连子逸先生都不知道你有这本事，你很能耐啊！若非我自幼便极为熟悉山路，闭目而来，只怕也找不到你。”
她端着两盏茶转回头来，恰看到云尔清悠然起身，信手拍拍前后衣襟，气度从容。他与云灵姿同样衣着，极相似的眉眼，只少了病态，若不细看，俨然便是幼年的云灵姿。
云尔清道：“我所设阵法，天下无人可破，姐姐能进来，只因是我放你进来的。”
他语气傲然，隐有云灵姿的风范，言辞间却脱不出年少稚气，似乎还夹杂着些孤寂多时的委屈。梅新绿听得稍愣了愣，语气温和：“放得对，我来是要带你走。”
云尔清了然：“我知道，我曾见过姐姐，三哥说可以跟你走。
梅新绿惊讶反问：“子逸先生早知道我会来？”
云尔清点头：“不错。当初姐姐与囚禁我之人在此，得三哥指点而活命。三哥向你们讨了这处小筑，设下迷阵之后便让我居于此处。三哥还说，若五年内，是姐姐来接我，便可随之离去；若那人亲来，我不必反抗，反正也跑不掉；若你们都不来，我可以自行离去。因此三哥走后，我改了小筑周边的阵法，只留下三哥与你们指出的那条密道不曾设障，故人前来，定然无碍。”
梅新绿暗惊，那时她与云灵姿根本只是一面之缘，云灵姿便已料到如今形势了么？转而却失笑：“小子净你精明得很啊！既然一眼就认出我来，干吗还跟我装蒜？连你三哥的话都不信，非得亲自试探不成？”
云尔清正色反驳：“我当然信三哥的话！可一则姐姐是穿了男装前来，我一时看不清楚；二则这世上懂易容术之人太多，难保不是别人装成你的样子骗我；三则就算真是姐姐本人前来，也可能中了蛊毒，违心害我；四则……四则……”
梅新绿开始见他小小年纪心思如此缜密，十分钦佩，不免笑得灿烂仔细听着，待他说到“四则”结巴起来，便明白他是在顾虑自己和李乾璋的关系，忽然就有些伤感：“好了，这个‘四则’你不必说了，不可能的。那人只想让我做他阶下囚，我怎可能对他还有好感？”
云尔清低头不语。
静了片刻，梅新绿又问：“那你后来如何不装了？如何确认就是我，没中蛊毒？”
云尔清道：“天下间，也只有你能把‘子逸先生’四个字叫得那么好听。”
梅新绿愣了愣，饶是她平日伶牙俐齿，此时也不知如何接话。
隔了半晌才轻咳了声，道：“若无他事，咱们趁夜便走吧，久必生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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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尔清随身物品不多，只几件衣物，一把与云灵姿所持相类的折扇，连茶具也舍下了。梅新绿替他打了个不大的包裹，他要亲自背，也由着他去。临行前，云尔清四下走了一圈，挪了些许布置，梅新绿知道他在改阵势，笑问：“可要帮忙？”
云尔清点点头：“姐姐，你往这边站站。”
梅新绿依言站过去，云尔清便递给她一把柴刀。
梅新绿接过来，猜问：“可是要我假装砍你？”
她猜得极准，月色下，云尔清眉眼间已有了几分笑意：“正是！姐姐可否做些凶狠姿态，假装来砍子净？”
言毕倒地，梅新绿立即会意，摆出一副凶巴巴的神情，挥刀虚砍。
云尔清满意地爬起来，又换个地方，招呼梅新绿：“姐姐，你来抱子净一下。”
梅新绿笑问：“可要深情对望？”
云尔清点头：“泫然欲泣最好。”
结果两人相拥，却是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末了梅新绿道：“如此也好，重逢时傻笑之人应不在少数。子净如此，是想做出阵中各种幻象，迷惑外间兵士吧？真是有本事，我只会破阵不会设阵，今日才知道，原来阵中幻象，是如此做出来的。”
云尔清毕竟年幼，此与梅新绿熟了，便放下警惕，不再装天真无知，也不去刻意扮作老成，神态自然可亲。听见梅新绿夸奖，更赧然道：“也不尽然，我只能想得周到，譬如做出幻想来，投于阵法间。纵使那士兵搜山，也是有看到你砍死我的，有看到你我相会的，必定迷惑生乱。但如何以更高明的法子做到，子净却不会，只得用这样的笨办法。”
梅新绿摸摸他顶心：“小子净自学成才，就算方法不是最好的，那也是很有本事。”
云尔清笑笑：“姐姐，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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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山时有云尔清带路，更是畅通无阻。二人悄然回到客栈，未惊动一个人。云尔清抱着包袱坐在客房里，忽然叹道：“三哥一去无消息，若是知道他如此担心我，我早便出山寻他去了，还总以为听他的话呆在山中便是好的……”
梅新绿已换了一身低调男装，走出来劝他：“你出山又能去哪儿？先前也没有个妥善的地方。如今我倒是知道个好去处，准保你安全。”
云尔清问：“姐姐，你是说入终南，做隐士避乱？”
梅新绿点点头：“如今的名山大川，要说有哪个是谁都不敢动的，也只有终南。终南自古出隐者，声名在外，况还有子虚乌有二位高人在其中。谁敢动终南，必会立即失了民心。去那儿一定安全。”
云尔清苦笑：“那么好的去处，只怕文人骚客都抢着要去，也不知还有没有多余的地方。”
梅新绿哈哈笑道：“放心放心，山深几重，外面住得满些，都是些假隐士，只怕是为了吊人胃口，求个仕途。里面住真隐士的地方，宽敞着呢！”
云尔清这才松了口气：“幼时随三哥去过一次，简直是三步一间草庐，实在……不像个清净之地。若真如姐姐所言，那倒还好。快天亮了，我们立即上路？”
梅新绿笑过之后点点头：“前几日我备了辆车在城外，夜长梦多，还是早走的好。”
刚说完，眼前一黑，脑袋昏昏沉沉，便带着整个身子歪倒在地。
云尔清吓了一跳：“姐姐，你怎么了？”
梅新绿面色惨白，唇齿咬紧，合起的双眸不安地颤动，已陷入晕厥。
云尔清慌了慌神，随即按着自家胸口，镇定下来，立即往梅新绿衣襟袖内翻找，终将那袋药丸翻了出来，嗅嗅味道，随后一气儿给她喂了五颗。
梅新绿自是因为救出云尔清，喜得忘记服药，力竭病发而晕倒，也算她好运，云尔清年纪虽小，遇事却不乱，猜到梅新绿或许有疾在身，可能常备药品，当下翻找出来，又加了数倍剂量给她服下。
药丸入腹，梅新绿即刻醒转，云尔清紧张地询问：“姐姐，你还好么？”
梅新绿微笑：“小子净，你替我服药了？多谢你！放心，我不会死的，这条命留着，还有大用。”
云尔清仍是担忧，梅新绿摸摸他的脑袋：“不怕，走吧，快些到终南，便有人能治好我的病。”
两人出城取了马车，抄小路直往终南而去。入山也不多做停留，弃了车架，悄然往深入攀行。其间梅新绿得了教训，再不敢忘记服药，也不曾再有晕厥。到了日落时分，两人终于寻到了甘遂与药药的住处。云尔清于阵法更有造诣，便由他带头破阵，梅新绿随之入内。
甘遂刚同药药吃罢饭，看见梅新绿领着云尔清回来，差点儿把吃进去的通通喷出来，脸色登时阴沉下来。云尔清不知甘遂个性，还当自己不受欢迎，谨慎地望了梅新绿一眼。梅新绿却看出甘遂实际是大松了口气，安慰地拍拍云尔清，笑对甘遂道：“甘神医，我替你又寻到个徒弟。”
甘遂不料她第一句是这个，一时语塞，瞪着云尔清发愣，倒是药药很欢喜：“真的？是这个小兄弟么？一看就很聪明！”
云尔清毕竟年少，被药药天真烂漫地夸奖，便有些羞赧：“我……我亦曾读过些医书。”
甘遂眉尖一挑，把药药拽到自己身后护起来，不给云尔清看见，又以十分挑剔的语气问：“只读过些书？能辨药材么？简单症状会料理么？”
云尔清点头：“会辨些山中草药，如风寒、跌打损伤之类病症，十有八九可以治愈。”
甘遂眼神柔和了些：“这都是你爹娘教你的？”
云尔清摇头：“我父母弃我不顾，唯三哥自幼养育。三哥又时常外出，所以我独居山中，只靠自学。”
甘遂吃了一惊：“你是自学的？你那三哥是？”
云尔清语气中满是自豪：“我三哥姓云名灵姿，字子逸，世人称为天算先生。”
甘遂彻底张大了嘴，再合不拢。
梅新绿适时插话：“喂甘神医，机会难得。眼前这位，可是子逸先生的亲弟弟，不仅聪明好学，懂些医药，还会烹茶，还会阵法，你再上哪儿找这么好的徒弟？”
说完又报了云尔清姓名表字，便推云尔清拜师。
云尔清原本因为三哥的病，便对医术十分上心，此番听到梅新绿让他拜这“甘神医”为师，自然十分愿意，当下叩头行礼，叫了声“师父”。
甘遂心中欢喜，表面却不愿做得太热情，头歪在一边，又忍不住偷偷多瞥了几眼新徒弟，待别别扭扭受了礼后，又按捺不住，上前扶了云尔清起身，上下看个不够。
梅新绿见状不免偷乐，和药药做个鬼脸，药药亦是兴奋不已。
促成了这对师徒，梅新绿眯眼睛笑起来，看着甘遂：“甘神医，你说过，若我果真活着从三崤山回来，便说什么也要给我一条完好的命。是也不是？”
甘遂气鼓鼓道：“是！老子认了！”剩下半句他吞在腹中，不曾吐出：看在你替老子寻到如此妙徒的份上，你再如何难缠，老子也医治到底。
“眼下，我还真想要某人一条完好的命。”梅新绿笑容愈发灿烂，“请甘神医即赴长安，治好天算云子逸。”
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赴终南送君一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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