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赴终南送君一程（中） ...
-
甘遂似与倭人极为相熟，说要回中原，当日便弄回来一艘精致小巧的好船。
倭人还派了一队奴隶上船，大概是要送与甘遂同行，甘遂大手一挥，叽里咕噜说了几句，那些倭人奴隶便乖乖地下船离去。
梅新绿不解，问药药这是何意，药药笑着说：“倭人怕海寇伤了师父，送了会武艺的奴隶来护航，师父却说：‘我带着一个厉害小姑娘，打遍天下无敌手，海寇来几个便打死几个。’把他们打发走了。”
梅新绿哭笑不得：“他还真看得起我。”
药药却十分得意：“其实师父很会开船呀，根本不会遇到海寇的！”
说着甘遂已经走了过来，把一个大布袋丢给梅新绿，道：“没事儿便吃几颗。”
梅新绿抱着那大布袋，捏了捏，果然满满的全是药丸，当即笑道：“甘神医，多谢。”
甘遂“哼”了一声，转而去摆弄刚搬上船的淡水桶与粮食果蔬。
药药连忙小跑过去，帮甘遂摆放，梅新绿也要帮忙时，甘遂一眼瞪过来，她便明白这是要自己一边歇着。
梅新绿只好走上甲板，找个位置席地坐了，打开大布袋，拈出颗药丸吃，顺便等着看甘遂如何“很会开船”。
甘遂放好了淡水粮蔬，走过来起帆掌舵，果然十分熟练。药药喜滋滋地小步跑来，坐在梅新绿身旁，与她一道看甘遂。
梅新绿问：“这一入海，怕是要十天半月才能回去吧？每日如何消遣？就这么坐着看你师父？”
药药奇道：“要那么久？顶多五日便也到了呀。”
梅新绿也很惊奇：“战船足够快，若遇上风浪海寇，也得开十日，咱们这样小船，竟然只需五日么？。”
药药了然：“哦，你放心吧，这小船乃是倭人为师父特制，不惧风浪。况且师父会抄近道，不会遇到海寇。”
药药对于甘遂驾船技术之能十分笃定，甘遂远远地听到药药夸自己，也十分受用，特意向梅新绿道：“老子常年往来两岸，还能让那些小事阻了归程？哼，听说凉国使者也是今日返程，老子至少能比他们快三两日。”
凉国使者？子逸先生也要回中原了啊。
甚好。梅新绿暗想，如此，长安再会之约，不久便能实现。
又拈了一颗药丸，梅新绿怔然望向苍茫海面。
阔别经年，却不知故人故土，都换了什么模样。
.
甘遂说出做到，不过五日半，便从蓬莱登陆。到蓬莱后，三人改装，皆扮作普通商贾，雇了马车一路西行。
到了中原行陆路，反倒没有海上快。甘遂挑的小道，梅新绿原也走过，如今看来愈发破败，却是怎么也看不够似的。偶尔余光瞥见地上残留的车辙印、马蹄痕，便觉得定是有故人的军队，故国的商旅从此处走过，心中唏嘘感慨又多了一重。不过再如何思绪纷飞，想到这地步，也被梅新绿生生截断。毕竟答应了只是救人，不见公棠，倘若放任自己去念去想，或许便要守不住承诺，忘乎所以地奔南而去了。
如此，又五日，马车将将行到永宁县城，甘遂掀开车帘望了望四围，便把个包袱丢给梅新绿，将她赶下马车。
药药见甘遂粗鲁，皱眉似要解释，甘遂回头瞪她一眼，药药只得沉默。梅新绿深知甘遂性子别扭，分别在即定然是百般不自在，言辞行动间便火药味十足，于是对着药药盈盈一笑，意在安慰她，告诉她自己并不在意。
“此处距三崤山近得很，你自个儿随意，老子和药药往终南去了。”甘遂说完，城也不进，驾车便走。
梅新绿乐得自在，送别了二人，便背着甘遂留给她的包袱，抱着那袋药丸，投宿永宁县城最大的客栈中。
客栈鱼龙混杂，消息之繁多与通达，堪比青楼赌馆。梅新绿于其间徘徊了半日，又上街头走了一遭，便将情况掌握了大概。
三崤山封山已大半年，百姓并不知道山中住着云尔清，此举是为困他在此，都只当是官家屯兵。平日除了兵士与持文牒的官商，其余靠近三崤山者，立斩不赦。就算是官商，非必要时，也多绕道而行，所以出山入山最多的，还是兵士。
或许为了掩人耳目，守山兵士足有五千人。一想到整整五千人，只用以围困一个方当十三岁，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梅新绿便觉得好笑。
然而恰是如此，倒给了梅新绿可趁之机。若是人少，或许尽是精锐，彼此熟识；人一旦多起来，便参差不齐，纵使同驻一地大半年，彼此间也多有从未照面的。当夜，梅新绿备好药丸，换了夜行衣，悄然潜入负责山中粮食供给的偏营，瞅准一个行事低调不起眼的矮小兵士，将之击昏。
梅新绿将那小兵点了睡穴，藏在床底，自己换了他的衣帽出来，缩在角落中。不多时，一队兵士押着粮车过来，领头的人约莫是个伍长，看见梅新绿蜷缩躲闪，面露不屑地招呼道：“喂，取了火把过来。”
那伍长竟连自己所扮那小兵的名字也不记得，再观同来的兵士，一个个也不正眼瞧自己，只是哂笑，梅新绿忽然念头一转，编了个名姓粗声道：“我……我叫张大牛……”
那伍长打了个呵欠，十分不耐烦道：“你是什么牛也赶紧给老子过来。”说完再无动作，只等火把。
梅新绿点了火把，小心翼翼地挪过去，心下放松不少。看来，这小兵行事低调是真低调，无人注目也无人肯欺负，的确是不起眼的角色。
车队装好了粮草，便往山中行去。伍长身边那兵士似乎是新近调来，有些背景的。一路聒噪，问那伍长山中情况，伍长也不恼，赔着笑一一作答。梅新绿举着火把，再无旁事，就竖起耳朵，听他们问答。
“刘兄，这山中到底有什么？值当咱们兄弟五千多人守着？”
“听说是皇上下旨要人守山，谁也不知到底山中有何怪异。”
“你们守了大半年，也不曾搜山？”
“搜是搜了，最初来时，整个山上的隐者山民，都被驱逐殆尽，此后又每半月便搜一次，还不是什么也搜不出来？”
听到此，梅新绿已有些纳闷：分明云尔清就在山中，为何这么多兵士都说山中无人？是他早已逃了出去，还是……
那新来的兵士又道：“我倒是听到些传闻，说是山中住着一位奇人。”
伍长道：“哦？什么样的奇人？”
“听说神出鬼没，才智堪比天算先生，否则皇上也不会派重兵守着他一人。”
“说起神出鬼没……”伍长压低了声音，凑到新来的兵士耳边道，“其实这半年来，驻兵三崤，也并非全无怪事。头一回搜山，四队兵马分头入山，到傍晚只出来了两队，另两队次日正午才从山中转出，说是迷了路。”
新来的兵士不信：“我们新调来的小兵，也都发了山中略图，大致知道路线，怎会整整两队人迷路？”
伍长也叹：“谁说不是呢？不过那是头一回，随后几次倒也如常。更神的却是有一次，派去搜山的兵马，寻到了一条密道，竟能通往涧底，那涧底还有一座小筑。想必原来也是住过隐士的，只是寻到时已经破败，像是十多年不曾有过人迹。唉，我看是三崤山太小，就算有奇人，怕也早已云游去了。”
新来的兵士也道：“刘兄说的不错，我若是隐士，只怕更喜欢终南。”
梅新绿皱了皱眉。
十多年不曾有过人迹？笑话，若真是那座小筑，不到两年前还一定有人住过。寻到了一条密道？更是笑话，那密道本就是李乾璋造的，他发给兵士的图册中怎会没有？竟还要兵士自己找寻？
伍长与新来的兵士自以为声音低，旁人或许听不分明，梅新绿却是听得一清二楚。这一番听完，已经想得通透：山中不是无人，而是设有迷阵。五千兵马，大半年时光，竟也不得破阵而入，想必是极为复杂隐蔽的阵势。
那边两人又闲话几句，车队便行到了山脚下，运粮伍长进入营中，与守军交割完粮草之后，便带了兵士们入帐歇息。
夜已深，六七个兵士挤在一个帐子里，鞋也不脱，倒头便睡，顷刻便鼾声如雷，根本无人管少了谁。多半年无事无聊，众兵士警惕颇低，谁料今朝？
梅新绿大大方方出帐，在营地里转了一圈儿，轻而易举找到一处缺口，便翻了出去。
山中极静，离开军营，兵士们的鼾声也渐远不闻。梅新绿借着月色向上攀爬，熟悉的路途，纵使在暗处也一点不曾忘却。到得某处，山石突兀，梅新绿绕过山石，往密林中一转，便转到一条仿佛是野兽踩出来的狭窄山道。顺着山道再往前，是一棵巨树，梅新绿伸手探查，面露喜色。
那缺口尚在！
曾经她与李乾璋被二十五骐骥围困于小筑中，唯一所知密道已经暴露，云灵姿替他们指的，便是这条路。
穿过巨树缺口，梅新绿闭上了双目。阵法多为障眼法，睁眼去看，容易入了阵障；如此深夜，闭目前行，单凭旧时记忆，或许反而不为所阻。
周围寂静，毫无人气，那孩子必定不在此处。梅新绿潜过寒潭，摸到小筑边，这才感到一丝人气。
呼吸太过均匀，一听便是刻意为之，显见云尔清未眠。
梅新绿推开门，这才睁眼，对上那略显惶恐的少年。
少年抱着被子，蜷缩起来，退到一角，眨巴眨巴天真澄澈的大眼睛，怯生生地问梅新绿：“姐姐……你、你是来抓我走的么？”
梅新绿仔细看着那蜷作一团，满眼纯净无杂的少年，什么都已明了。顿时失笑道：“小子净，别装了，快起来给姐姐泡茶。”
作者有话说第85章 赴终南送君一程（中）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