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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怒极攻心错黑白(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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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料到药药还有这样的本事,也没想到乔伯除了试探药药是否下毒,也对药药下了毒试探。如今乔君子发觉了药药的独特,定不会轻易放过,她答应了甘遂要放走药药,只怕很难做到了。
不知乔妖孽这令人发指的主意从何而来,若能想法让他打消了最好,倘若不能,至少也要让他对药药失去兴趣。
梅新绿念头转了几转,故意噗哧一笑道:“换心换颅?乔妖孽你还真敢想啊,有几成把握?”
她身体虚弱,声调并不很高,但那嗤笑听在耳中,却是相当明显。
乔君子想了想,如实答道:“此事凶险,本公子只有不到一成的把握。”
“那我和药药几乎便等于要送死了?”梅新绿白他一眼,又问,“还是死无全尸?”
乔君子安慰道:“莫怕,你若死了,本公子将你做成标本,准保与活着时容颜一般无二。”
“恐怕不妥。”梅新绿道,“若做那样的标本,你不一定留得住我。”
乔君子诧异:“为何?”
梅新绿道:“自是有人会来同你抢,哪怕是尸首也要。”
乔君子长长地“哦”了一声,笑问:“与我抢的怕不止一人,那可如何是好?”
梅新绿正色道:“传说有种药水叫做化尸水,你既然精通秘术秘药,想必身边也常备着一两瓶,化掉最好,干净不留痕。”
乔君子摇头道:“小姑娘,闲谈听多了,莫要当真。哪里会有那样的东西?若要将尸首化得干净不留痕,本公子倒有许多法子,你不必忧心。”
梅新绿微笑道:“有法子便好。”心里却是一冷:这乔妖孽对此执着,只怕念头难以打消。
乔君子俯身凑近药鼎,神秘一笑,道:“小姑娘你向来不怕死,本公子对你很是喜爱,这事无论成功与否,定不会让你遭受太多痛苦。你安心在这药鼎中蒸上几日,本公子将那个药药炮制妥当后,便带你们出海。”
出海?
梅新绿一愣,继而想起,乔妖孽的“宝物”们,大多是在那座画舫上炮制收藏的。一旦出海,她们再也无处可逃,必会成为冰冷尸首,或是如葭萌柘罗那般的玩偶。
湿气上涌,药鼎中愈发闷热,药力催动,梅新绿脑中渐渐昏沉。透过药鼎镂空的缝隙,可见乔君子已飘然而去。梅新绿借着脑中最后一丝清明,暗想:好在还有几日,无论如何也要想出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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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蒸药鼎与在画舫上不同,蒸时梅新绿总是昏迷不醒,醒来时已经躺在床上,由紫檀喂她喝下汤药。
一连两日不见乔君子的人影,梅新绿便向紫檀询问,紫檀得了乔君子吩咐,也不瞒她,告诉她乔君子就在暗室中,替药药梳理经脉。
“暗室?我怎么不知道?”梅新绿又问,“在何处?”
紫檀道:“我们做下属的,哪能知道这么多?不过公子说过了今日,姑娘就能下地行走了,到时自会带姑娘去暗室。”
卸了披风与银面具,紫檀已经不再称呼梅新绿为青公子,对她说话也亲和许多,不似下属对主人那般恭敬生硬,更像个贴身丫鬟。梅新绿知道这是乔君子刻意要她如此,当即也不客气,就拉了紫檀坐在床沿,与她说话解闷。
“这两日狮虎楼还开着?谁在前面看管?”
“开着,乔伯穿戴了姑娘当初的行头,学着姑娘的样子打点,惟妙惟肖。”
“难为他了,你们还接杀手任务么?”
“嗯,也不多,这两日统共接了一单。”
“是如娘?”
紫檀顿了顿,摇头:“那倒不是。如娘今日还送了城报过来,且带了好酒与乔伯同饮。”
乔君子杀了如娘派来的人,却不杀如娘,还堂而皇之地放她进狮虎楼来,梅新绿微觉诧异。再想想,却也明白了,乔妖孽恐怕是在等如娘动作,借此钓出大鱼,一网打尽。
可惜不能轻举妄动,与如娘提醒,梅新绿笑笑,心道:如妈妈,你自求多福,但愿你无事。
紫檀看梅新绿笑,忽然问:“姑娘,你不想知道我们那单任务是让杀谁么?”
梅新绿看了她一眼:“你若不如此问我,我还当真不想知道。”
“那现在呢?”紫檀追问。
“也不算太想知道。”梅新绿打个呵欠,“不过既然你想说,我权当个故事来听听也好。”
“公子要我们暗杀楚帝,姑娘不急么?”紫檀问。
乔妖孽派这些姑娘去杀公棠?只怕是试探公棠是否得了消息吧?若是寻常刺客,公棠必定格杀勿论,这边派去的刺客,倒或许还会留个活口回来送信。梅新绿失笑:“你们杀得死他?折了多少人,伤了多少人?”
紫檀皱眉:“没有人死,但回来时个个带伤。譬如使镖的便断了腕筋,使剑的便折了臂骨,总之非休养数月,再不能动武了。”
梅新绿点头道:“也是,我不死,他不会下杀手。”
紫檀又道:“姑娘,你心肠硬得很。”
梅新绿好奇:“怎讲?”
“你既不问公子为何派人杀楚帝,也不问楚帝是否受伤,问我们死伤多少时,竟是那样笑……”
“紫檀,你这是在试我,还是在激我?”梅新绿道,“你们公子并非为了杀公棠,公棠也不会因此受伤,这么明白的事,我何必为此忧心?至于你们,难道不是杀手?去杀我爱之人未遂,反倒受伤,我为何不笑?我年纪虽小,却不是那种对谁都去关怀两下的天真小姑娘。你看我可像个白兔子?对敌时我自有狼牙。”
紫檀盯着梅新绿看了一会儿,忽而轻笑一声,道:“公子说得不错,你身上是带刺的。”
“多谢恭维。”梅新绿随口道。
“公子要我说的话我已带到,不过换了种方式说,冒犯之处,姑娘莫要介意,只求你乖顺些,莫伤了公子的心。”
梅新绿摆个“慢走不送”的表情给她,紫檀叹息,起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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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又蒸了一日药鼎之后,梅新绿勉强可以行走,只是周身仍是无力,着实体会了一番大病初愈的虚弱感。
紫檀将梅新绿引到乔君子跟前,欲言又止,乔君子看也不看她,说:“下去吧,莫想太多。”紫檀这才无奈退下。
“你手下这些姑娘都十分中意你,怎么你不拿她们做宝物?那样岂不顺手许多?”梅新绿调侃他。
乔君子道:“本公子的宝物,不是谁都能做的。她们资质略差,做杀手就好。”
说着起身,领了梅新绿到走廊上,直走到尽头拐角处才停下,道:“看好了,本公子只做一遍。”
梅新绿愣了一下,却见乔君子身形前跃,仿佛穿墙而过,骤然消失。
她这才明白过来,乔君子是在向她演示进入那间暗室之法。
伸手触了触面前墙壁,完整一片,硬邦邦不似有机关暗门,梅新绿皱眉一想,暗忖:阵法。
既是阵法,只要看出阵眼所在,破之不难。梅新绿笑了笑,仔细察看那面墙壁。整个墙壁均为木质,似有日光映射,木色忽深忽浅。
梅新绿眉尖微挑:这走廊拐角,无窗无门,哪里来的日光?大约破阵之关键,便是与墙壁色泽有关了。想方才乔妖孽也并未有其它举动,她愈发注意墙壁色泽变化,待转换之际,便纵身前跃。
仿佛穿越水帘,梅新绿跌入一个幽暗小间,再听不到外面声响。面前乔君子悠然立着,见她进来,先拍了三声掌,赞道:“盏茶功夫不到,小姑娘便破了阵,好本事。”
梅新绿心道:你这简陋阵法太过浅显,连糜先生家门口的阵法都比不得,我自然破得快,哪里还需要一盏茶功夫?
口中却道:“对我拍马屁毫无用处,直说吧,要我做什么?”
乔君子回头指了指床榻道:“去认认她周身被本公子截断的经脉,然后去厨间把药端来。”
梅新绿知道那定是药药,便走过去。床榻上药药平躺着,一动不动,面上看不出苦痛,只是静静地晕着,周身缠满白布,仿佛施了秘术后即将下葬的药人。白布上隐约显出几块殷红,想必那就是截断的经脉位置所在。
梅新绿对经脉穴位十分熟悉,看了两遍便记下了,起身便要出去端药。乔君子捧了一支烛火过来递给她:“带着这个,旁人靠近必会晕去,你速去速回,莫要耽搁。”
梅新绿当即拿了烛火走出暗室,她心中好奇,却什么也不问,乔君子说什么她便一一照做。
她有的是耐性,从来不怕与人周旋。
去时一路无人,梅新绿端了药回来便放松了些,不料刚到暗室门口,便被人勾住了脖颈。
“告诉老子,青公子在哪儿?”
挟持手法拙劣,声音熟稔,一听便知是甘遂。深知周围无人,而乔君子身处暗室,听不见外面声响,梅新绿回肘击向甘遂,从他钳制当中脱身而出,反问:“甘大夫不记得我了?”
她故意变作男声,甘遂一愣:“你就是那戴面具的小子?”
梅新绿点头,恢复了原声:“不错,是我。”
甘遂摇头:“不可能,你明明是个姑娘。”
“甘神医不知道女扮男装?”
“知道是知道……呸!老子不和你说女扮男装,你告诉老子,我们药药哪里去了?说了过两日便送她出来,怎么还不见动静?”
甘遂问题连连,大有问不出药药何在便不罢休的架势,梅新绿恐怕乔君子等得急了便要出来催促,撞见他们,便对甘遂道:“此时难以细说,但我正想法解救药药,甘神医宽心,不要轻举妄动。”
甘遂道:“老子不信你。”
“信也罢,不信也罢,我答应做的仍会去做。甘神医若想要我功亏一篑,便继续跟着我吧。”
甘遂还要再说,却见梅新绿身影一晃,钻入墙中,倏忽不见。
“穿墙之术?”甘遂伸手拍拍那面墙壁,“暗室么?”
继而又怒:“哼!敢骗老子!里面定然关着药药!”随手拔出一枚挖药的小铲,便向着那木墙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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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新绿回到暗室,将药碗递给乔君子,自行调息好一会儿,才把刚刚抵挡甘遂时行岔的真气顺了回来。
待得气顺了,却骤然一惊。乔君子给她的烛火内含迷香,旁人闻了必会晕倒,但甘遂却能靠近挟持她,一点事也没有,难道他们师徒两个,都是百毒不侵?
正想着,乔君子忽道:“不对。”
梅新绿转头去看,乔君子面色阴沉,探了药药的鼻息,诧异道:“竟要死了?”
“什么?”梅新绿凑过去,但见药药双唇青紫,额上细汗涔涔,只有出气再无进气,明显的毒发症状。
“不是百毒不侵么?怎么我一碗毒药,却能将她毒死?”乔君子托了下巴,认真思索。
“还想什么?无论什么原因,先救人。”梅新绿一想到甘遂,又有些急,忙催促乔君子。
“解药尚在厨间熬制,本公子以为她不惧毒物,未料到是这样的状况。”乔君子眉尖微蹙。
“厨间是么?我再去取。”梅新绿说着,撇下乔君子,自顾自出了暗室。
外面甘遂对着墙面又挖又挠半晌,正急得上火,忽见梅新绿出来,当即大怒,一掌拍过去,吼道:“你敢骗老子?老子和你拼了!”
梅新绿只想着解药,一时也未及防备,被甘遂凌空而至的一掌,正击中左肩。
她原本伤势便重,受此一掌,向后飞跌出去,喷出一蓬血来,仰倒在地,面白如纸。
甘遂怒火中烧,随手甩了一掌,权当为自己的喝骂壮声势。原以为梅新绿定会向上次一样出招挡住,不料她却是结结实实中掌,状况甚是惨烈。甘遂多年行医救人,从未杀伤人命,此时见惹了祸,也不顾可能有诈,立即飞身过去,揽了梅新绿便探她心脉与气息。
这一探之下,甘遂大惊,脱口道:“你怎么这么重的伤?这可不是老子干的。”
“解药……厨……”梅新绿挣扎着想要说话,一开口,却是大量的鲜血涌出。
甘遂不再迟疑,点了她前胸后背几处大穴,护住心脉,不使真气流失。继而抖手两枚银针,分插于她左右太阳穴上。又从怀里摸出一小瓶药水,尽数倒入梅新绿口中。
“药……药……厨间……”
“闭嘴,老子给你治伤呢。”甘遂吼她,“再不闭嘴你可死定了。”
他执意不肯听,梅新绿也不再说,只勉力将眼睁开一条缝,渐渐望向那面木墙。
“乱看什么?老实点儿。”甘遂最厌病患不遵医嘱,见梅新绿仍不安分,索性又拈了两枚银针出来,往她后颈扎去,要制住她随意扭动。
尚未扎中,梅新绿已出手,拼劲全力,一掌拍出,将甘遂推向墙壁。
木色转换,甘遂叫骂着跌入暗室,消失不见,梅新绿放下心来,彻底晕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