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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怒极攻心错黑白(上) ...

  •   梅新绿上下打量甘遂一番,见他三十岁上下,不修边幅,举止粗放,浓眉微蹙,似乎面对谁都带着三分不屑,不很像医者,倒像个武人。

      就连说起话来的腔调也相当不讨喜,如与人吵架一般,令她想起樊山。

      按梅新绿的本性,听了甘遂那话之后,定会当即学着他的腔调句式,还他一句:“老子是那第一个,江东梅新绿。”然而想到自己目前的身份处境,便把那冲动按下,随口道:“原来是甘神医,久仰。”

      甘遂看着梅新绿只说“久仰”,身形纹丝不动,隔着面具也看不出表情,愈发不耐烦:“喂,小子,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既不以真面目示人,又不好生说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梅新绿道:“甘神医夜闯在下寝房,又是什么意思?”

      甘遂哼一声道:“老子还没问你呢,把我们药药点了穴让人拖走,是什么意思?”

      梅新绿立即道:“你们师徒在狮虎楼中追追躲躲,打情骂俏,又是什么意思?”

      甘遂怒不可遏:“小子,那不是打情骂俏!你总学老子说话,什么意思?”

      梅新绿平静道:“甘神医有话不直说,总问在下‘什么意思’,那又是什么意思?”

      甘遂说不过她,扭头四望,见床前有一个小桌案,便几步走去,抬手往那桌面上狠拍一下,道:“药药误会老子,和老子斗气,你小子管什么闲事?赶紧把人放了。”

      梅新绿也有些不悦,忽然想起什么,便是一惊,忙问甘遂:“甘神医,你说药药是与你斗气才到青楼?到底怎么回事?”

      甘遂道:“小子真啰嗦,还要老子重复第二遍。老子出门之前,不小心说了她一句,说她一个人在家养不活自己,惹得她气恼了,追出来非要自行谋生。老子早跟她说青楼不是好地方,她偏要进来,从余杭到钱塘一路上青楼她都找遍了,别人被老子这么一搅和,没两天就放了她了,也就你这个小子麻烦,非要把人扣下,什么意思!”

      梅新绿脑中“嗡”地一响——不对!按甘遂这样的说法,他们师徒与狮虎楼的关联竟纯属意外。可若他们当真与此无关,如娘亲口承认派了人过来,那人又在何处?况且药药知道她是女子,方才也悄悄过来,说有话告诉她,都是意外不成?

      只好又试探一句:“甘神医这故事,可编的不怎么好。”

      甘遂又拍桌怒道:“老子编过草鞋,编过医书,就没编过故事,你这小子很欠打,来来来,老子要打你头上长大包,还不给你医。”

      说完就上来要打梅新绿,他轻功独到,身法迅捷,梅新绿乍惊之下来不及反应,已被他欺近身前。然甘遂毕竟在招式上不及梅新绿老道,终被她反架住手臂,推开数尺。

      “甘神医既有如此功夫,何不自己过去带走药药,倒来与在下废话?”梅新绿道。

      甘遂又哼了一声:“老子打不过你手下那些人,谁知道青楼里的姑娘还那么能打啊?小子你赶紧放人。”

      梅新绿觉得自己此时的表情一定极差,只怕比乔伯遇上药药那个黑脸还要糟几分。这位甘大夫,与他那徒弟一样,脑袋都是一根筋,做事从不肯三思,更不顾后果。她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脑中飞速思索:或许他所言为真,那么定要将他师徒二人尽快打发,再查查如娘派来之人到了何处;但也可能,是有人不听自己命令,仍在窃听,因此这位甘大夫和药药都一直在装傻。
      无论如何,眼下打发走这位脾气暴躁的大夫,都不会错。

      梅新绿清清嗓子,道:“甘神医,请你先回去吧,药药在下过两日定当送还。”

      甘遂浓眉微扬:“为何不现在放人?老子不信你。”

      梅新绿道:“狮虎楼中从没有无故放人的先例,太过蹊跷,难以解释。过两日我寻个错处将药药打发出去,顺理成章,你也好借此安慰,争得她一些好感,岂不两全其美?”

      甘遂这才稍稍舒展了眉眼:“看不出来,你小子还讲些道理。”

      梅新绿轻笑:“多谢甘神医夸奖,只求甘神医日后与徒弟怄气回家去怄,莫要牵连他人。”

      甘遂嘿嘿笑了笑:“可以,可以,老子记得了,你小子别忘了放人,我可一直盯着你呢。”

      转身要走,人已骑在窗框上时,又反手抛出一丸药。

      梅新绿抬手接了,奇道:“这是?”

      “老子看你婆婆妈妈阴气太重,给你点药,壮壮阳气。”甘遂说完,消失在窗外。

      梅新绿拿着那药丸,却没工夫生气,也没工夫笑。

      沉默片刻,她轻声道:“听人壁角的,出来吧。”

      没有回音,梅新绿静静等着。她虽然说得笃定,心中却并不确定真有人偷听,只是毕竟存了疑惑,总要说出来试探一番。

      等了许久,依然没有一点儿动静,梅新绿这才松了口气。看来那甘遂师徒都不是装傻,他们的到来,的确是意外,与如娘无关。

      那么接下来,便要好好查查如娘派来的人去往何处了。

      梅新绿返身走回床前,理了理床褥,正预备休息,却忽然全身一僵。

      “小姑娘,这么急着让本公子出来,是想本公子了么?”

      清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一丝丝钻入耳中,又延伸到周身筋脉各个角落,背后寒意骤起,仿佛被人泼了一桶冰水。

      是乔君子!

      窗扇被推开,月色般的男子飘然跃入房中,带进一阵冷风。他缓步走到梅新绿面前,轻轻揭开她的银色面具,对着面具下那张神色镇定的脸,笑道:“原来你明知本公子在偷听么?看你与那甘大夫‘意思’来‘意思’去,却不理睬本公子,是什么意思呢?”

      梅新绿道:“你若不进来,我也不知道你偷听。”

      乔君子又是微微一笑:“那么便是你耳力不足,功力不济。”

      梅新绿也笑笑:“乔妖孽,你定力也不济啊。我不过是每晚惯例,喊一嗓子吓唬偷听的,谁知你就沉不住气跑了出来。”

      乔君子将揭下的面具扔在一旁,自顾自往桌案前坐了,道:“沉不住气的,怕不是本公子。”

      他长袖一甩,便拿出一对亮白色的物事,置于桌上。那两件物事一高一矮,一圆一扁,圆而高者,乃是一个插花瓶,插着一株无根墨兰;扁而矮者,则是一座笔架,搁着一支翡翠胎毫。

      两件东西,质地奇特,光质诱人,梅新绿仔细看时,才发现那竟是同一个人的上半爿颅骨与下颌骨。

      梅新绿不免惊疑,看向乔君子。乔君子注视着桌案上那两件摆设,七分喜爱,三分惋惜,道:“这就是对门那女人派来的奸细,好好一个女子,露了马脚便妄想勾引本公子。本能做成更好的宝贝,可惜实在是不够格。”

      梅新绿脑袋有些发麻:这才是如娘派来的人?她还不曾见到那人的模样,是男是女,便被乔君子料理得如此干净?

      那么如娘呢?难道也被“料理”了?

      “小姑娘莫怕,对门那女人妄图唆使人偷走本公子的宝贝,本公子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乔君子冰冷的声音打断了梅新绿的思绪,“本公子不会让你离去的。”

      听如此之言,又对上那迷蒙而闪出诱人光彩的眼眸,梅新绿忽然想到了司马寒。那位“司马小葱”以冷著称,却是面上冷漠,心有余热。而眼前这位笑容盛放的人,可以眼含玩味,可以痴痴凝视,可以语带调侃,那从身到心散发出来的冰寒,却如冰箭,锥人肺腑。

      想到此,愈发觉得这妖孽似近实远,似远还近,脑中的麻木感又强了几分。乔君子见梅新绿眼神渐渐迷离,又一挥袖拂过她面颊。梅新绿但觉异香扑鼻,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

      再醒来时,热气蒸腾,梅新绿恍然认出,自己这是在药鼎当中。

      周身如被拆过一样,疼痛绵延不绝。那疼痛的部位,疼痛的感觉,与当初伤重时一模一样。其中,似乎还夹杂着筋脉撕裂再生的剧痛。

      完全不能动,痛觉渐渐使梅新绿清醒,她诧异地想:难道我竟回到了伤愈之前,那个敲断筋脉再续,借以医治伤患的时候?

      正诧异,乔君子的声音又响起了:“小姑娘,感觉如何?”

      梅新绿强忍了痛,答一声:“还好。”

      乔君子轻笑道:“小姑娘能忍,本公子很高兴。”

      梅新绿不管他为何高兴,只问:“我不是伤好了么?怎么又开始痛?”

      乔君子道:“谁说你曾伤愈?不过是本公子使了夷族秘法,将你筋脉拆断,引出伤患之痛,封于心脉当中,再将你筋脉续接,使你暂时气息通畅,好似痊愈而已。人体受到致命重创,硬是被救回一口气来,若单凭草药与自愈,至少也要一两年,方能大好。若非我行此险招,你哪能那么快便跑跳自如?”

      “那如今我这样子,又是怎么回事?”梅新绿问。

      “封了你的伤患之痛,到底不是长期之法,且对心脉有损。如今本公子找到更好的法子,可使你身体真正大好,更长久地陪伴本公子,自然要解开封穴,恢复你的心脉。”

      隐约有不好的预感,梅新绿小心地问:“是什么法子?”

      乔君子停了片刻,一双手轻轻摩挲着药鼎,从镂空的缝隙中,可见他眸中痴迷:“本公子想,将你的心与头颅取出,换在药药的身子上。那药药乔伯试过了,百毒不侵,只是脑袋笨些。你体质有损,头脑却十分有趣,各取其长,互补其短,当真是个好主意。”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怒极攻心错黑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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