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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甘师徒钱塘演绎(下) ...

  •   梅新绿接着问:“你既然是学医的,为何不去医馆,要来青楼?”

      药药眨着眼道:“因为药药是女子呀。整个城里,只这地方女子最多……”

      幸好没再喝一口茶,否则又得呛住,梅新绿放下茶盏,将这药药上下打量一番:“你师父哪儿去了?怎么丢下你?”

      药药眼睛转开看别处,结结巴巴道:“师父云、云游去了。”

      闪烁其词?原来的确是会说谎的。梅新绿觉得好笑,随口一句:“那你不老实等着他,却出来谋生?”

      一听这话,药药眼眶红了:“药药追着师父出来,没追上师父,还、还找不到家了……这才……这才……”

      药药沉浸在懊恼中,含着泪垂头搓衣角。紫檀等围在旁边看着的,觉得她笨拙呆傻,皆是一脸鄙夷。乔伯似乎很有将药药打翻踢出门去的冲动,握拳咬牙,牙关指节齐作响,将那一贯不开口便声息全无的形象败坏了个彻底。

      梅新绿忍不住以手加额,百思不得其解:这真是如娘派来的人?为何如娘会派了这么一个人过来?

      当着众人,一时也不好问得太多,先要设法留下她,才有机会。梅新绿转而问药药:“会做饭么?”

      药药顿了一下,破涕为笑:“会!”

      “那就去厨下帮手。”

      这送上门来的药药姐姐既是通医药的,做点药膳也不错。

      况且若果真是如娘派来的人,要接应她脱逃,在厨间也最有机会,适时落下迷药。

      “青公子,随意收人,恐难和公子交代。”梅新绿吩咐后,乔伯不敢大意,立即不动声色地以传音提醒。

      梅新绿恍若未闻,悠然捧起了茶盏,大大方方道:“乔伯,你亲自带这位药药姑娘去厨下,我看,中午就请药药姑娘主厨,试试她的手艺。”

      乔伯立即脸色铁青,似乎又在咬牙切齿。

      梅新绿知他对药药极有戒心,却也不愿与之过多接触,暗笑着道:“等等,还是紫檀去吧,想必紫檀更熟悉些。”

      乔伯松了口气,紫檀自带了欢天喜地的药药离去。

      那两人刚走,梅新绿便故意压低了声音,肃然吩咐:“乔伯,待她午饭做好了,悄悄试毒。”

      乔伯面色这才平和了些,点头应允。

      面子上的事,还是要做的,譬如撇清自己和药药的关系。先把乔伯的疑心消了,才好亲自去掂掂药药的斤两。

      梅新绿啜了口茶,唇角微扬。

      .

      中午用膳之前,乔伯脸黑得仿佛刷了煤灰,与梅新绿回报:“一切正常,那女的除了打翻若干碗勺,毁了一个锅子,烧掉半截围裙,将一筐萝卜倒在了拉风箱的王妈头上,倒并不曾落毒。”

      梅新绿忍了笑,点头道:“甚好。”心想这位药药姐姐如此手忙脚乱,却不知做出来什么样的一堆东西。

      待得饭菜上桌,果真是药膳,卖相竟还不错,梅新绿尝了尝,味道也好。叫药药来赞了两句,她便喜上眉梢,眯缝着两个小眼睛道:“药药真的很能干的。”

      乔伯继续黑着脸,梅新绿则笑着说:“那么我一日三餐便都交给你。”

      药药得了差事,十分开心,红着脸道:“您真好呀!您诊病保健的事,也都交给药药吧!”

      “好。”

      “这个大叔也是好人,只是印堂发黑,要么……他诊病保健的事,也交给药药吧!”

      药药鼓足了勇气,一指头戳向黑脸的乔伯,乔伯的牙齿咬出了声。

      “好,你替他开个方子调养调养。”

      “嗯!药药这就去做!”药药又得了差事,高兴得连招呼也忘了打,便跑回厨下去了。

      “青公子……这女的……真的要留?”乔伯的话似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倒是挺有趣的女子,不过这三日她手上做出来的任何东西,你都记要得试毒。”梅新绿一本正经道。

      乔伯哼了一声。

      这当儿,紫檀却来了,向梅新绿道:“青公子,有个蒙面的客人,要点新来的姑娘作陪。”

      “蒙面的客人?”梅新绿诧异。

      “正是,前面黑衣蒙面的那个。”紫檀悄悄将那人指给梅新绿看。

      那人坐在窗边,大白天黑衣蒙面,只露着一双眼,面前放了一壶清茶,自斟自饮,时不时看看窗外,十分悠闲。

      “告诉他,没有新来的姑娘。”梅新绿道。

      紫檀去了片刻,又过来说:“那人不肯走,说昨日有个女子进楼,到现在还未出来,必是新来的姑娘。”

      果然是冲着药药来的,梅新绿皱起了眉,她极力想做得不露痕迹,却总冒出这等引人注目之事。

      又吩咐紫檀:“告诉他那个是新收的厨娘,不接客。”

      紫檀再过去传话,梅新绿便顺着她的身影看去,仔细打量起那蒙面人来。那人听完传话,似乎很是欢喜,对紫檀也说了几句,起身便走。

      紫檀随后皱着眉头回报:“那人说怎有那么貌美的厨娘,想必等几日,便真成了新来的姑娘了,他明日再来。”

      “明日他还来?”一定要等到药药肯陪他么?

      “正是。”

      “好,明日他再来,无论点茶点酒点姑娘,都收双倍的银子。他若问起,就说他胆敢调戏狮虎楼的厨娘,念在初犯,只多收些许银两,以示惩戒。”

      紫檀一贯顺从乖巧的脸上,竟仿佛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的神色,梅新绿笑笑,打发她去了。

      紫檀刚走,乔伯如鬼魅般骤然在梅新绿背后低声说了句:“那人轻功一流,只怕不是善茬,青公子,要解决了么?”

      梅新绿略有些愕然。这么一会儿功夫,乔伯已经无声无息地出去,试了那人的功夫。乔伯身为影卫,轻功最是上乘,能让他也赞一声轻功一流的,定不是普通角色。况且乔伯只说轻功一流,未点评其它,或许竟是不曾追上那人,尚未来得及过招。那么,那蒙面人的确是深不可测了。

      只是“解决”……梅新绿想到这狮虎楼原本的功用,不免大皱眉头,只是怀疑便要“解决”?与草菅人命无异。

      想到此,梅新绿忽然又闪过一个念头:这人一来就要点药药的牌子,难道是与药药一伙的?虽然与药药一样做事莽撞,总要她善后,却不能在查清楚之前,便加以伤害。

      “我不喜欢杀人。”梅新绿打定主意,冷冷道,“既然是个好手,与其‘解决’,不如想法收为己用。”

      乔伯微怔,继而迅速道:“青公子说的是。”言毕即去,无声无息。

      .

      次日,那蒙面人又来,老位置,还是一壶茶,等着药药。

      梅新绿吩咐乔伯:“叫药药去陪他。”

      乔伯乐得如此,便很不客气地将药药叫了出来,药药见乔伯不悦,小心翼翼地出来,问:“叫药药来做什么呀?”

      “去陪个客人。”梅新绿指了那蒙面人道。

      药药顺着梅新绿的指引一看,转身就跑。

      乔伯立即将她拎了回来。

      “怎么回事?”梅新绿的声音渐冷。

      药药哭丧着脸道:“那人穿黑衣服,还没有脸,好、好可怕的……”

      “穿黑衣服也是人,能有多可怕?”梅新绿又好气又好笑。

      药药想了想,眼睛一翻白,晕了。

      不料她竟是说晕就晕,这回连梅新绿也有些黑了脸。略一思索,梅新绿叫了紫檀来,吩咐:“去,把药药就这样抬到那人面前,收他双倍的银子。”

      紫檀带着两个小厮,拿竹凳将药药抬到那蒙面人跟前。

      梅新绿远远看着,就见那蒙面人霍然起身,略一怔忡,探了探药药的脉搏鼻息,又对着紫檀说了几句话,搁下银两后返身离去。

      紫檀带着一脸诧异回报:“那人给了三倍的银两,说后天再来。”

      梅新绿问:“明日呢?”

      紫檀道:“他说钱财耗尽,明日须得赚钱去。”

      当真是怪人,如此行事,又为哪般?

      若是云灵姿那般高人,谋划高明,出其不意,让人看不透倒也罢了,偏生这人举动并不甚高明,却也让人看不出所以然来。

      梅新绿有些头疼。

      紫檀又请示如何处置时,梅新绿便随口道:“明后两日歇业,看他如何应对。”

      .

      梅新绿这边刚挂上歇业的牌子,对面如娘便上了门,带了新的“城报”,并一壶好酒,与梅新绿对酌。

      “今日的‘城报’可是精彩得很,那位海外高人许久不曾论才,如今洋洋洒洒四首论才歌,竟一气点评了当世四位奇人,青公子可定要看看了。”如娘替梅新绿倒一杯酒,并染着墨香的纸笺一道奉上。

      海外高人?论才?歌诗却专写在钱塘的“城报”之上?

      哼,什么“海外高人”,想必便是那“会心小馆背后的苏老板”做的好事,若说对天下人才的了解,谁能及得上那位允才爷爷?

      梅新绿眼前顿时又浮现出个长胡子老儿一蹦三尺的情形,悄然一笑,轻道:“哦?都点评了谁?”

      “江东一枝梅,陇西司马寒,终南云居士,河北甘大夫。”如娘指了那纸笺道,“倒是没点出名字,只尽情调侃,颇为风趣。”

      梅新绿听到第一个名号便明白,这是托如娘传出的消息到了秣陵,那边即刻借着城报给了回音。

      不免便去看第一首歌诗,道是:

      “小院梅蕊芳华,
      伊人咫尺天涯。
      巾帼独步行天下,
      儿郎蜗居烹茶。”

      梅新绿握紧了酒杯,心道:“我又不是故意撇下公棠不归,至于将他写得像个弃妇一般么?好个允才爷爷,还是这腔调嘲讽我,一点儿未改!待我回去,必揪掉你这老头儿十根胡子。”
      转而又看第二首写司马寒的,道是:

      “敢效终南神隐,
      不敢宜室宜家。
      何日双刀带骏马,
      投于明君麾下?”

      梅新绿忍俊不禁:想来这“司马小葱”还被岳姐追得到处躲,害公棠求才不得,故而催着允才爷爷发出此问。
      第三首是写云灵姿的,梅新绿收起笑,仔细读了几遍:

      “先生无双风采,
      可惜终落凡俗。
      何方有幸埋仙骨?
      最是江东水土。”

      读罢不免唏嘘:这虽是调侃,却也是真心,都想着子逸先生能辅佐楚国,才是皆大欢喜。可子逸先生想必早就明白了当初的误会,眼下却与她的爹娘一道被软禁,身子又不便,顾忌颇多,纵使早有南下之心,只苦于无力。

      视线移到最后这首甘大夫歌,却说的是个不曾听过的人。

      “四海悬壶救难,
      乱世妙手回春。
      多怜百姓广施恩,
      不悔天地尘心。”

      只这首不是嘲讽,想必对于医者,连苏勋也不敢轻易调侃。

      如娘见梅新绿看完了,又滔滔不绝道:“实则这四首歌写出来,旁人看着热闹,有心人才能明白意图。那位‘江东一枝梅’,有倾城之色,倾国之武,据说凉帝曾对其一往情深,后来却随了楚帝,谁知一战成名,再战失踪,这歌便是唤她回归的。再说那位‘陇西公子寒’,本是难得的全才,只可惜生性淡漠,不愿为王,近来更是被恶女缠身,难在楚国长留,这歌便是求他留下的。还有那位‘终南云居士’,更不得了,乃是前朝皇三子,神机妙算,丰姿胜仙,可惜天生病弱,还跟着凉帝跑了,这歌狠了点儿,正是召唤他死也得死到江东来的。至于这位‘河北甘大夫’,胆大心慈,能以‘换心’之术治愈伤患,又能拗断颈骨再续治愈颈疾,当真无所不能,只是不喜欢拘束。最后这歌便是歌颂他的,想他一开心,或许便留在咱们楚国。”

      梅新绿听完如娘这一通“讲解”,叹道:“那‘海外高人’能写成这样四首通俗却不落俗的歌,也是奇人。”

      “那是自然,这四首歌连小孩子也都喜爱,戏耍时也常唱着。”如娘道。

      “不错,”梅新绿唤了紫檀过来,将“城报”递给她道,“让楼里的姑娘们也练着唱。”

      紫檀领命而去,梅新绿趁机以传音之术问如娘:“你近日是否派了人来助我?”

      如娘微一颔首,朗声道:“青公子果然聪明。”

      她这样说时,旁人只以为她夸梅新绿让姑娘们唱四奇人歌的举动,根本看不出两人暗中交流。

      再明白不过了,那药药真是如娘派过来接应的人,想必呆傻也是装出来的,眼下只需寻个机会与她说明便好。

      梅新绿举杯,两人尽饮,如娘飘然而去。

      如娘走后,乔伯闪到梅新绿身后:“青公子,这如娘所言……”

      “担心我听了呆不住,想走?”梅新绿反问。

      乔伯默认。

      “我不走。”梅新绿道,“比起这个如娘,我更感兴趣那个蒙面人。”

      “青公子想怎么做?”乔伯问。

      梅新绿道:“那人既然轻功极好,恐怕极了便会来抢人。这两日夜间你们看住药药,撤了我寝房周围防护,放他过来,我要亲自试他的武艺。”

      .

      狮虎楼两日歇业,那蒙面人便两日不来,夜间也毫无动静。梅新绿索性多歇了一日,晚上继续守株待兔,果然见到一个黑影闯进房来。

      开门制住来人,那人却一声大叫:“哎呀。”竟是药药。

      梅新绿燃起烛火来,问道:“怎么是你?”

      药药扯住梅新绿的衣袖,低了头轻道:“姑、姑娘,我、我有话说……”

      竟然不用传音、不用传书,直接闯进来就叫她姑娘?梅新绿闻言大惊,抬手点了药药的哑穴。

      她让乔伯等人全力盯着药药,这时只怕人都已经围了过来,药药再如何小声,恐怕说多了话,也总有一半能被那些杀手影卫听了去。

      不免暗暗责怪如娘,竟派了这样莽撞的人来,如此口无遮拦,只会坏事。

      梅新绿用了传音之法告诫药药:“以后无论人前人后,叫我青公子。有什么话说,便悄悄写了给我,倘若给人发觉,便是死路一条。”

      药药瞪大了眼睛,似是不信。

      梅新绿叫:“乔伯。”

      乔伯应声而至。

      “带她回厨间锁了,不许她出来。”

      “是。”

      乔伯拎着红了眼眶的药药一跃而去,梅新绿松了口气。

      一回头,却见床上多了一人,黑衣蒙面,只露出一双眼,映着烛火,可见眼含不悦。

      梅新绿一惊之下,镇定下来,前后连起来一想,便明白了这人身份,淡然问:“你们师徒两个,唱得这是哪一出?”

      “嗯?看出来了?”那人仍是不悦,“你又唱得哪一出?当着那些人的面耍我,却专引我来此,揭我老底?”

      梅新绿不正面答他,反问:“你叫天苏?”

      蒙面人立即道:“呸,那是老子的表字,只给药药叫,不许你叫的这么亲密。”

      有其师必有其徒,梅新绿一面想一面问:“阁下到底是何方神圣?”

      “江东一枝梅,陇西公子寒,终南云居士,河北甘大夫。”那人一把扯下蒙面黑布,露出一张胡子拉碴的脸来,“听说过么?”

      不止听说过,与其中三人还很熟,梅新绿暗惊:这胡子拉碴的汉子,却是甘神医?

      那人见梅新绿听了自己名号无动于衷,并未露出崇敬神色,便极为不悦地说:“老子就是那第四个,河北甘遂。”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甘师徒钱塘演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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