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一方妖孽太猖狂（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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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起，乔君子果然依言替梅新绿疗伤。他所用之法与寻常医者迥异，更像是巫蛊之术。梅新绿每日在幽香陷入深眠，又从药香中醒来。醒来便要被柘罗将几处经脉截断，放入药鼎中蒸三两个时辰。之后柘罗又重新将她的经脉接起，喂她一丸药，送到乔君子房中，让她在一座冰制的莲花台上打坐。
梅新绿起初觉得自己简直就像食材，被人拍碎了再蒸蒸煮煮，吃不完还要冻起来。然而仅仅几日过去，身上的伤便好了大半，断过再续的经脉，运起气来甚至比之前还要顺畅，她不免又惊叹乔妖孽手段非凡。
若说乔君子言出必践，替她疗了伤，那么要将她做成宝物收藏的话，必然也是说到做到。一想到葭萌、柘罗与那些鲛人的模样，梅新绿便觉背后顿生凉意。她暗忖自己伤势好转，定要见机行事，天无绝人之路，先耐着性子稳住乔妖孽，总有办法逃出去。
乔君子好像又看出了她的心思，每每她打坐时，乔君子便绕着她踱步，时不时念叨几句：
“除了鲛人，本公子的宝物都是独一无二的。”
“啧啧，做成鲛人的确可惜了。”
“死不了的小姑娘，用来做什么好呢？”
那副模样，活像是围着小鸡考虑从何下爪的狐狸，话里话外都是提醒梅新绿莫忘了自己的命运。梅新绿瞥一瞥乔君子那双丹凤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贼暂时不偷，贼只惦记着。”
要猜“贼”何时下手，并不容易，梅新绿索性不猜了，那么多废话，听到后来也已习惯，便坦然受之，后来甚至插上一两句，与他商议到底该将自己做成什么。
“我这人喜动不喜静，你可千万不要将我腿脚弄得不灵便。哦，不如找个秘药，把上面全都消去，只留下脚？那还能跑。”
乔君子思索片刻，认真道：“你思绪开阔，想法的确奇特，但是不可能做到。”
“从胸口以下截掉都有可能，只留下脚跑路，有什么不可能？”
“胸口以下截掉，头尚在，心尚在，其它脏腑，总有东西能替代。可你要把头与心都截掉，那人就活不得了。”
梅新绿也故作认真思索状：“那只留下头，如何？”
乔君子道：“小姑娘，这主意可不新了，本公子做出漉尘的时候，你或许还未出生。”
梅新绿还当他又要抬手唤一个怪物进来，不料他一抬手，却是拭了拭眼角，哀然道：“可惜漉尘只活了不到三年，否则你还能见他一面。”
梅新绿暗想：当然活不久，谁被砍得只剩下头，还能长命百岁呢？
脑中忽然闪回他的话，梅新绿抬头看着他那年轻的脸，陡然一寒，脱口问道：“你该不会已经活了几百岁吧？”
乔君子道：“不是。”
“那你活了多少年？怎么学会如此多的妖术？”梅新绿问。
乔君子不答，脸色却渐渐转冷：“小姑娘，打坐要专注。那些无趣的问题，本公子不想回答。”
感到寒气逼人，梅新绿却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干吗总叫我小姑娘？你既然知道我的来历，总不会不知道我名字吧？”
“不管你从前叫什么，成为宝物以后，本公子自会给你起个名字。”
乔君子说着，缓步走上前，抬手将梅新绿的下颌骨卸脱了下来。
轻轻一叹，绝世容颜上，杀机又现：“今日你说话很无趣，还是不要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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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君子一直未现身，梅新绿忍着下巴剧痛打坐完毕，柘罗过来把她抱回了房，帮她将下颌安了回去。梅新绿虽然知道柘罗奉命行事，还是对她道了声谢。柘罗大眼睛眨了眨，转身离去。
身边不是妖孽便是怪胎，要么没有反应，要么喜怒无常，动辄寒气四散，仿佛没有活人之气，梅新绿又不能自行走动，愈发觉得无趣。
忽然便想起杨君晔。他辛苦扮作稚童时，她看着喜欢，时不时逗他两句，对他揉揉捏捏。危机时刻，总是与他守望相助，化险为夷。一路磕磕绊绊走来，未开始前，百般试探，一旦确信，便至死不渝。他送她利剑，送她宝马，送她战袍，纵使心中不愿，还是顺着她的心意，送她回到战场。无论他做什么，都合心到了极点。
当日一同上路，预备去做质子时，华丽宽敞的马车里，她烹茶，他抚琴弄箫，仿佛是近在眼前的事。也不知没有了她在身旁，他在秣陵过得如何。楚国新建，他会否日日忙碌？
素服建楚国，天水祭梅枝，只有那个少年才能想到，也只有他才能做到。
如此作想时，一缕箫声入耳，悠远绵长，顿时将梅新绿又牵回了往日。梅新绿虽不擅丝竹，也能听出其曲美妙，令人痴醉。
只是无论多美的曲，到底不是心声。唯有当日杨君晔与云灵姿琴箫合奏的曲，她是真能懂得。
梅新绿暗暗叹息：不懂又如何？便以此曲为媒，念一念公棠也好。
闭了眼睛，渐渐沉入那箫音当中，沉入一片幽暗……
不对！
梅新绿霍然睁开双眼：怎么会有如此想法？公棠虽然童年惨淡，却从不会将她拖入黑暗中去，背负再多也留着一分希望。而她明明答应过，要完好无损地回去，公棠听过她的保证，便一定还在等着。
这才惊觉，耳中的箫音，不知不觉间已是迷迷蒙蒙，仿佛催人魂飞的魔曲，拖着她越陷越深。
梅新绿警醒的一刹，箫音停了，乔君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听我箫音，却能神游象外，不为所惑，不简单。”
梅新绿轻笑：“我能有什么不简单？”只不过，是你没有公棠吹得好罢了。
“我十二岁时，便能以箫音杀人。但凡听我箫音，无人不沉醉，我能轻而易举攻破他人心防，杀人于无形。”乔君子说着，推开了门。
屋内昏暗，屋外明亮，乔君子立在门口光影之交，绝世容颜上半明半暗，愈发美得惊人。
他玩味地看着梅新绿，语带双关地问道：“小姑娘，本公子怎样才能进入你的心中？”
梅新绿也看着乔君子：“简单啊。首先自爱，其次爱世人，最后要爱我。做到这三点之后，你那箫音，我说不定能听得进去。”
乔君子惋惜道：“本公子不爱自己，不爱世人，除非你成为宝物，否则也不爱你，当真可惜……”
“别，别，一点儿也不可惜。你以箫音杀人，想我听进去你的箫音，是要杀了我？那我不听也罢。”梅新绿做一副胆战心惊状。
“也对，本公子不是要杀你。”乔君子怜爱地拍拍梅新绿的脸颊，“本公子只是要确认，你是否真的死不了。”
妖孽……
“若不是真的死不了，如何做本公子的宝物呢？”乔君子愈发笑得欢畅。
梅新绿不搭理他，乔君子又道：“嗯，改日换个法子再来。小姑娘，你可千万要小心，不能死呐。”
身影消失在门外，梅新绿被留在昏暗当中，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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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孽的兴致一旦上来了，天雷也劈它不回。梅新绿转个念头，便释然了。这正如同行兵作战，正面直击不可行时，须得迂回取胜。乔君子花样百出，梅新绿豁出了命去，也不刻意防他，只是见招拆招，反而悠闲。
不到一个月时日，梅新绿不仅没被乔君子害死，伤势也已痊愈，无须再蒸药鼎与打坐。乔君子便解了使她周身无力的药，重新给她种了一味蛊毒，便于掌控。梅新绿因此得以自行走动，她花了整整一天时间，将那大画舫跑了个遍，而后便日日躺在床上不动，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乔君子终究是沉不住气，推开了梅新绿的房门。
“小姑娘，你不是喜动不喜静么？为何解了你的药力，你还是天天睡在床上？难不成，当时你是在骗本公子？”
梅新绿摇摇头，有些哀然地说：“不是我不愿意跑，是你的画舫，我跑不出去。”
乔君子揉揉她的脑袋，仿佛哄猫儿一般道：“知道就好，莫要跑了，留在本公子身边，乖乖做个宝物，定是当世无双。”
梅新绿又摇摇头：“当你的宝物，活不了多久。”
乔君子耐着性子道：“那没关系，纵使寿命不长，亦是不朽佳品。”
梅新绿想了想道：“还是不好。我跟你说，要我死很简单，我并非死不了的。”她转身取了一把匕首，拖过乔君子的手，让他握住匕首，自己再握着他，如同手把手教导一般，让他缓缓将刀尖对准自己的心口，笑道，“你试试看，使劲一扎，我就死了。”
乔君子动作缓慢，力道惊人，将那匕首甩脱出去：“小姑娘，我说了我不会真的杀你。”
“你既然不会真的杀我，又怎能试出我到底是不是‘死不了’？”梅新绿反问。
乔君子道：“这种试法，本身便能杀死一个人。”
梅新绿恍然大悟：“让人绝望，让人心死？”
乔君子总算露出了一丝笑意：“小姑娘很聪明。”
隔了许久，梅新绿静静地问：“乔君子，你最在乎你哪个宝贝？”
又是被问过无数遍的问题，乔君子一皱眉：“只要是本公子的宝物，每个都一样。”
“总有最喜欢的吧？”梅新绿不依不饶。
乔君子不答，脸色转冷。
梅新绿又道：“你总说我聪明，难道不想将我做成最特别的？”
知道无路可逃，便想着法儿引得他在意么？乔君子脸色又冷了三分。
忽然，他仿佛醒了一般，捉了梅新绿喝问：“你故意的？”
梅新绿没忍住，哈哈大笑：“乔妖孽，你终于迟钝了一回啊。我憋了这么多天，总算看到你犯傻的模样了，有趣。”
乔君子头一回如此惊怒。眼前这丫头神色倔强，他早就不该以寻常之法待她。想来她从能走动起，便有了主意吧？不，或许更早！他还以为她当真走投无路，向他妥协，只是做些垂死挣扎，却原来是她终于摸清了他的心思，耍着他玩！
乔君子抬手，梅新绿冷笑。
“打我耳光？你做过了。”
乔君子手往下移，梅新绿依然冷笑。
“卸我下巴？毫无新意。”
乔君子眼中寒气愈发深重。
梅新绿白了乔君子一眼，语重心长道：“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就是你这种让人分不清年龄，也分不清性别的妖孽。”
作者有话说第66章 一方妖孽太猖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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