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一方妖孽太猖狂（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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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是六月天里，周遭却是寒气逼人，药香如引路者，牵着梅新绿渐渐醒转。醒来便见正上方一双丹凤眼，望着自己，眼中波光流溢，似要将人卷入其中。
初时禁不住被其吸引，细看来，那眼底却似凝着万年冰寒，隐有杀机。
几乎在觉察到梅新绿醒转的一刹，杀机遁去，无迹可寻。
凤眼的主人墨发垂肩，遮不住容色无双，眉目一挑，绽开个笑容，朱唇轻启，正是梅新绿晕过去前听过的那妖异声音：“果然是死不了的女人呐，一醒来便想探查本公子的心意，有趣。”
梅新绿不禁抖了抖，这人容貌极美，竟是个“公子”？
那美貌公子似能看穿梅新绿的想法，纤手伸出，便将梅新绿右手握起，优雅地移到自己胸前，轻轻按下。
梅新绿身上药性未除，无力躲避，便被迫将那公子的胸口摸了个正着。虽然手指触及，确然是一马平川，到底有些羞恼，索性讥讽道：“摸摸胸口便能知道是男是女？谁知你是否营养不良，天生平胸。”
话音刚落，觉察到那公子竟捉着自己的手往下探去，当即大叫：“住手！”
那公子轻笑：“怎么，不想确认本公子是男是女了吗？”
梅新绿冷哼一声：“我怕摸着摸着，发现上面下面都没有，会做噩梦。”
一连串妖异的笑声响起，屋内骤然又冷了几分。
只听那公子缓缓道：“怪道伤成这样都死不了，原来是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冰冷的手在梅新绿脖颈间流连，“这样的小姑娘啊，最是让人想掐死，又忍不住放手，要多听她说几句话。”
梅新绿懒洋洋地打个呵欠：“你可以说快点儿，我耳朵不背。”
那公子一愣，收手起身，道：“好极好极，你一直如此说趣话替我解闷，我便不杀你。”
“哟，威胁我？你还是帮我把嘴缝起来好了。”梅新绿皱眉。
那公子不语，似在考虑，隔了许久，回头吩咐：“缝嘴是个好主意。葭萌，记下来。”
梅新绿循声望去，只见他对着一只匣子，说得极为认真，简直就像学堂里回答先生提问的书生。
那匣子斜放在桌案上，檀木打造，雕花精美，暗香扑鼻，人若不细看匣中物，便要惊叹其美妙绝伦。
匣子里，装着半个少年。
从未见过如此异状，梅新绿倒吸口冷气，还道是自己眼花，然而再定睛看去，仍是只看到半个少年。
那叫葭萌的少年做女装打扮，涂厚厚宫妆，穿纱织华服，胸口以下被齐齐截去，仅上半身装在匣中，抱臂合眸，神色安详。听到那美貌公子召唤，少年睁开了墨黑的大眼睛，眼珠机械地转向梅新绿，微微一笑。然后，梅新绿眼看着他伸出一双苍白的手，左手持簿册，右手持毛笔，缓慢地书写。
梅新绿目不转睛地盯着葭萌，葭萌写得极专注，写完了便重新抱臂躺回匣子中去，闭起双眼，仿佛从来没有动过。
“他是活的？”梅新绿问。
“当然，葭萌专门替本公子记录炮制收藏品的方法。”那美貌公子伸手覆在葭萌脸上，描画他的眉目。
“可他只有……”
“只有一半，但是比完整的人更美。”那公子回头，脸上又挂起魅惑陶醉的笑来，“最美的人类，只需上半身，就够了。”
梅新绿心中一寒，暗叫不妙，落到了邪异之人手中，一时必然难以脱身。看这叫葭萌的少年，恐怕也是那公子的“收藏品”之一吧？却不知他要如何炮制她。
梅新绿想了想，问那公子：“你是谁的部下？捉我来有何目的？”
“谁的部下？”那公子想了想，才明白梅新绿的话，森然一笑道，“钱塘乔君子，不屈于人下。”
原来他叫做乔君子。梅新绿暗忖：若是他一言不发，微微笑来，那副谦和美貌，倒真像“君子”；只是一开口，寒意外泄，杀机顿起，魔魅妖异，哪里还有一丝正人君子的神气？倒像是地底下生出的妖物。
“钱塘人？钱塘属楚国辖界吧？你敢不认自己是楚国人？”梅新绿道。
“新立小国，不过天下一隅，便是前朝大梁，乔家又何曾放在眼中？”乔君子道。
“所以，你也想夺了天下，自己为王？”梅新绿顿时警觉。
乔君子笑道：“我本就是王，哪里需要天下？”
一笑令星月失色，行事使常人丧胆，梅新绿腹诽：你若是王，也是妖魔之王。也不知势力多大，盘桓在钱塘多久了，待我出去告诉公棠，迟早要灭了你这处妖窟。
乔君子盯着梅新绿双目看了片刻，转而道：“小姑娘，本公子知道你不会老老实实呆在此处，不过还是要劝你安分些。你可知自己身在何处？”
梅新绿摇头：“不知道，还能上天入地不成？”
“上天入地？”乔君子抬手一招，“柘罗，带这小姑娘出去看看。”
门应声而开，一位男装少女低着头小步走了进来，一直走到床边，俯身抱起梅新绿。
梅新绿暗骂那迷香效力之久，自己竟连这少女都挣脱不开，抬头一看那“少女”形貌，禁不住又倒吸口冷气。
长发松散地束成一束，衣袍也轻盈宽大，有些像云灵姿的飘逸隐士装扮，这都还寻常，只是那张脸……那张脸……
光洁的面颊，丝般柔滑，完完整整的皮肤，一点瑕疵也没有，像一个素白瓷瓶。唯有一对黑洞洞的眼眸，嵌在那瓷白的脸上，盯得梅新绿如逢鬼蜮。
再如何细看，整张脸上，也的确只有一对眼眸。原本应有耳、口、鼻、眉的地方，通通是柔嫩的肌肤，似乎这脸上，从来不曾有过那几样器官。
“你这是什么面具？”梅新绿强作镇定，问那叫柘罗的少女。
柘罗眼眸纯黑，如无底洞般，听了梅新绿的问话，一点儿反应也无。
“没有嘴，如何答话？”乔君子道，“柘罗的脸就是这样，没有面具。”
梅新绿抖了抖：“不可能吧？”
乔君子略有些得意：“有什么不可能？她生的最美的便是那双眼，本公子寻遍秘药，才将她脸上多余的部位都消去了，一点点痕迹都未曾留下，你觉得不美么？”
梅新绿差点儿吐出来。
乔君子悠然吩咐道：“柘罗，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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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新绿没料到，门外竟是海。
原来她所处之地，是一座巨大的画舫。与屋内的华丽不同，画舫外并无精美雕镂，色泽亦是最普通的灰色，似乎只要风浪大些，便能隐于浪涛之间，不辨踪迹。
然而身处画舫之内，却一丝风浪的动荡也感觉不到，稳得如在平地，所以她才能毫无察觉，自己已经出海。
乔君子示意，柘罗便抱着梅新绿，让她将前后左右都看了一遍，果然一点儿其它影子也看不到。
入目是碧波万顷，苍茫一片。梅新绿愣住，便是孤身陷在几万敌军中，也不曾有如此寂寥之感。
“看清楚了么？逃不走的。”乔君子道。
梅新绿侧了身子，越过栏杆，往海里望去。
“且不说你无力跳海，就算跳到海中，也逃不走呢。”乔君子声音又起，阴魂不散。
这人能未卜先知么？梅新绿怒气上涌，她每每心思一动，刚刚做出个动作露出个表情，乔君子便能察觉，将她的念想都堵了回去。
不成，不能让这人太得意。梅新绿将怒气压下，淡然反问：“你知道我跳到海中便逃不走？你觉得我不会游水？”
“游水？”乔君子的眼波转来，带着一丝异色，“小姑娘，就算你有九条命，也不一定能从眼前这片海中游出去。”
他走到栏杆边，袍袖一扬，顿时幽香弥散。香气到时，原本晴空朗日，倏忽被浓云遮蔽，雾气围了过来，海面骤然静如止水。一片死寂之下，不知多少暗流涌动。
“看好哦，小姑娘，本公子的宝物，可不是谁都有命见到的。”乔君子笑意乍现，晦暗中一如月色。
梅新绿顾不得看他笑得如何好看，视线被那静得诡异的海吸引。隐隐能感到压抑的震颤，从海底迸发。
骤然如玉碎，如镜裂，一个青色的颀长身影破浪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又落回海中，激起浪千尺。
海面重被搅乱，浪涛汹涌，画舫岿然不动。无数青色的影子围着画舫，在浪里来去，密密麻麻，不知其数。
那是何物？梅新绿瞪大了眼睛。
乔君子又一抖袍袖，磷光闪烁，那些青影如同受到召唤，忽然全部聚了过来，争先恐后跃出海面，这番场景，正好似皇家园林池塘中饿久了的锦鲤群，但凡有人伸手，便聚在一处，索要食物。
青影为人形，每一张脸，都堪称绝色。
然而腰部以下，分明是鱼尾。
“本公子捉来深海食人狂鲨，与人类中最美艳的女子交合，诞下后代。上百条中，只能有一条成此人身鱼尾之形。”乔君子伸手依次爱抚着那些美丽的面庞，神色痴迷，“这便是本公子的‘鲛人’。”
梅新绿握紧了拳头：这妖人不知为了制造所谓鲛人，害死了多少美女。她久在战场，遇到不少将杀人当作儿戏之人，却从未有一人，能邪恶至此，能使她这般见惯生死的人，都厌恶至此。
乔君子对梅新绿的愤恨视而不见，只对着他的鲛人痴痴而笑。似乎如此爱抚还不够，他转身挥手，招来一个小厮，吩咐道：“跳下去。”
那小厮轻轻一抖，乔君子见他不动，回头轻笑：“还不跳？难不成忘了违抗主人命令，当如何治罪？”
小厮脸色煞白，两相权衡，终于一咬牙，跳入海中。
原本容色妍丽的鲛人们，见到活人入海，忽然眦红了眼，张开嘴，利齿尽现，纷纷扑咬。眼见那小厮发出非人的惨叫，不多时，便连骨头带肉，被撕扯的零零碎碎，晦暗的海面上，血腥气竟比战场还浓重。
“有本公子的宝物护航，还有谁人能逃离？”乔君子好整以暇地甩了甩袍袖，将那些餍足的鲛人遣回海底，转而笑问梅新绿。
梅新绿脸色发白，并不答乔君子的话，而是肃然反问：“你可知天下战乱，山河破碎，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知道，与本公子何干？”
“你有财有势，却不为天下苍生着想？有此闲暇，却只想着折腾这些害人东西？”
乔君子骤然冷了脸，抬手甩了梅新绿一耳光：“本公子的宝物，不容你诋毁。”
梅新绿怒极反笑：“可惜我就是俗人，看得上战场上拼命的，看不上你那所谓宝物。那些东西在我眼里，就是害人之物。你无论将我打死还是打个半死，我都要诋毁到底，能开口说话便开口骂，不能开口，心里也定是骂声不止！”
乔君子任她说完，态度又柔和起来：“看小姑娘逞口舌之快，果然有趣。”
梅新绿眉尖一挑：“是么，你就剩这点追求了？原来捉我回来就是当个鹦哥养么，嘿呀，这与你那葭萌柘罗鲛人什么的比起来，还真是差远了。”
乔君子笑容不减，手又流连到梅新绿脖颈，渐渐往上，勾起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向自己：“听说，你是从惊石崖上，被李乾璋抱下来的。身上无数创口，当时已经没了气，可还是活了下来。”
“那又如何？”梅新绿头一偏，甩开他的手。
“那便没错了，死不了的小姑娘，本公子帮你疗伤。”乔君子道。
梅新绿稍一诧异，乔君子便又柔柔地笑着，补了一句：
“然后，收藏你。”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一方妖孽太猖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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