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梅引》长安小布袋

6、遇故交虎口脱险（上）

　　梅新绿与李乾璋循着小路绕下了三崤山，途中顺手牵了两匹麒骑留下的马骑了，李乾璋便要往北去。梅新绿忙阻住他，说：“李子哥哥，子逸先生说不可北上，咱们还是往西南走吧。”

　　李乾璋摇头：“我与父亲大人在长安附近失散，我仍要回去找他。再者，那‘天算’云子逸算得虽准，我却不信他。”

　　梅新绿立即反问：“怎么，李子哥哥对子逸先生拜了又拜，却说不信他？”

　　李乾璋道：“拜是一回事，信是另一回事，他有事瞒着我们。”

　　梅新绿笑道：“瞒就瞒呗，我偷吃颗糖还瞒着我娘呢，何况他和咱们又不熟，瞒件事儿又怎么了？我就觉得子逸先生很神，一定不会骗我们。”

　　李乾璋似乎既对云灵姿崇敬，又不愿梅新绿这样夸他，皱起了一半的眉，摇头道：“没这么简单。他如此熟悉涧底通道，肯定早就发现咱们那小筑了，只是不能确认是否安全，所以伏于暗处，仔细观察。今日你也见了李傻之死，一定能猜到程耕是逼问了他才知道了密道。云子逸必然是听到了这个逼问过程，才非要咱们杀净程耕与麒骑，以保证这处所的隐秘。他这么需要隐秘的处所，不惜杀净知情者，一定是为了藏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呵呵，如果他功夫比我们好，说不定他就会独个设计杀了程耕等人还有我们。如果今日只有我们两个来，他说不定直接就把我们杀了。我现在担心，他指点我们去西南，肯定是西南有圈套。我们好歹也算应他的要求杀了人，他不便明着害我们，便用借刀杀人之计，让我们死于他人之手。”

　　梅新绿如同听笑话一般听完了李乾璋的分析，扑哧笑了：“李子哥哥你想象力可真丰富，子逸先生如果真想让我们死，只要给我们伤口上撒点儿毒药不就好了？何必还故意指错路呢？”

　　她话一出口，李乾璋顿时变了脸色，就要去拆左肩绑带。梅新绿连忙制止他：“李子哥哥！那药没问题的！我认得那是洛阳返生堂特制的断续散，治疗骨折脱臼有奇效。他用得还是贡品级的上等货，咱们有钱都买不到，你要拆了多可惜啊。”

　　李乾璋仍不肯信：“梅子妹妹又不是大夫，怎么认得药？”

　　梅新绿得意地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们大户公子，就算练武受伤了，也有自家大夫诊治，根本不须亲自去认得这个药那个药。我小户人家养不起大夫，又懒得总去医馆，只好自学医药，小病自救咯。”

　　李乾璋默然，梅新绿又说：“这样吧，你还是不肯信的话，我陪你北上。不过咱们得乔装改扮，低调前去，一切小心谨慎为妙。”

　　李乾璋欣然应允，就问梅新绿如何乔装改扮。梅新绿想了想道：“你把马给我，在此稍等，我去去就来。”

　　李乾璋便在山脚等候，梅新绿纵马而去，到了附近小镇，把两匹马卖了，换了一大一小两头驴，将那差价拿去，简单采买了些衣物、食物与水，又迅速赶回了三崤山脚。李乾璋见梅新绿一身蓝布裙衫，骑驴而来，唇边露出个微笑：“梅子妹妹这样真好看。”

　　“真的？”梅新绿笑着把个布包递给李乾璋，“喏，李子哥哥也去换了衣服吧。”

　　李乾璋接过布包，隐入树后，不多时，将一身铠甲征袍，换了青布衫裤，走了出来。

　　“果然好看，李子哥哥就算穿着村夫装，也英气勃勃的。”梅新绿拍手道。

　　李乾璋提着九龙逐日刀，说道：“嗨，倒不是我英气，应是它衬的吧。说起它，还真是个问题，我就算换了装，这刀却太大，藏不下。”

　　梅新绿说：“就拿那包衣服的布将它包起来，咱们抄小路，应该无人能发觉。我方才去小镇买卖，路上并没遇见程耕部下，想来他们尚不知程耕已死，我们还有时间。”

　　李乾璋点头，翻身上驴，行到梅新绿身旁，叹道：“骑马而来，两千余骑，骑驴归去，却只得两骑……唉，我李乾璋平生没受过如此重创，倒让梅子妹妹看笑话了。”

　　梅新绿拍他肩膀一下：“男子汉大丈夫，不看开点儿怎么立足于世，你竟不如我一个小女子么？大家都丢了找不回来的东西，我反正准备勇往直前，你若还在叹息，我可不等你。”

　　李乾璋忽然记起梅新绿为何单骑出行，心中一震，沉声道：“好，我记下了。从此我李乾璋不再为此等得失叹息，只会一直勇往直前。”

　　梅新绿展颜道：“这才是我天下无双的李子哥哥嘛！”

　　那“天下无双”四个字将李乾璋的眼神点亮了，他情不自禁说道：“若我真坐到那天下无双的位置便好了，我一定先替你杀了那负心汉，再娶你。”

　　梅新绿一愣，脸色微红：“李子哥哥你别用笑话宽慰我啊。”

　　李乾璋认真道：“我没有说笑，倘若那人真如此不负责任，你就跟了我吧。我就算不做皇帝，也能保你平安。”

　　梅新绿看了李乾璋一会儿，李乾璋便与她对视，最后梅新绿一摆手道：“唉！李子哥哥是哥哥嘛……保护我就好了，嘿嘿……”说着便把头扭开去。

　　李乾璋只当她是害羞了，也不再说什么，随她嘿哈一笑，催驴上路。

　　梅新绿眉头微微蹙起，跟上了李乾璋。

　　.

　　两人捡小路绕行，一路往北，不料刚绕出山区，便撞上了一支搜捕军队。好在李乾璋眼力过人，远远看到尘土飞扬，猜到情况不对，便带头翻身回山，隐匿入林。待这队军队过后，梅新绿怒道：“这帮家伙都长着狗鼻子么？刚还不见踪影，只这么一会儿，就闻着味追来了。李子哥哥，我们怎么办？他们要封山了。”

　　李乾璋一拳锤到树干上：“这边离长安还远，他们却能如此迅速地来封山。我看不好，卓孜老贼大约战场得利，雍司两州，都给他控制了。”

　　“那么国舅大人……”梅新绿欲言又止。

　　李乾璋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要不，还是听子逸先生的话，往西南去吧。西南多歧路，他们大部队难追上咱们，咱们只有两骑，跑路还不是易如反掌？”梅新绿说。

　　“也好。”李乾璋应了。

　　两人只好改道西南，所幸走得快，西南方一路未见卓孜军队，偶有些诸侯部下与青旗军散漫交锋，都不成气候。两人过了武关，再往南走，不几日便到了南乡县。

　　牵驴入县城，两人都看到了城门上贴着的悬赏捉拿李乾璋的告示，旁边还有画像。看样子程耕之死已经报知卓孜，卓孜自然矫诏一道，就将李乾璋定为钦犯。但贴出来的画像却只有李乾璋一人，想来他们两个果然斩尽杀绝，云灵姿也并没有走漏消息，所以没人知道这事儿是梅新绿与李乾璋一起做下的。

　　“看，子逸先生没出卖我们。”梅新绿指了画像，对李乾璋说。李乾璋沉思着，不置可否。他虽然改换装束，与画上有几分不似，但手上的刀着实太显眼。他扫视四周后，心中一惊，悄悄对梅新绿说：“梅子妹妹，此地不宜久留。”

　　“啊？为何？”梅新绿还待要问，忽有几个客商模样的人牵着几匹马围了上来，拖着梅新绿让她买马。梅新绿一个不留神，就被那几人挡在面前，与李乾璋隔开。她极力想摆脱那几人，却见另有几人缠住李乾璋，哄他住店。这些人嘴上说的是商人劝辞，手上却像含着招式，每每出手，都探向他们佩戴的兵器，试图制服他们。梅新绿自小跟着梅老爹，也知道这种人的来历。官府若要捉拿钦犯，不仅会派些搜捕军队明目张胆地搜查，亦会派出好手充作一般商家，悄悄抓可疑之人回来审问，俗称“暗哨”。他们所遇到的人，就是南乡县派出的“暗哨”。

　　既然不是军队来抓，那说明他们还只是“可疑”。梅新绿脑筋一转，避过了“暗哨”的招式，忽然往地上一坐，“哇”地哭起来：“你们干什么呀！我没钱买马，你们也别拉拉扯扯啊！再说啦，我和我家驴子好几年的感情了，你们非让我买马，我家驴子生气了该怎么办？让它踢你们几脚解恨你们依不依？若你们不依，它就该踢我了，踢折了我的腿脚，你们带我去医馆治么？”

　　她哭声清脆响亮，哭得又与众不同，那小毛驴灵性，应声嘶鸣起来，就有许多百姓围上来观看。“暗哨”们互相使个眼色，便有个领头的来拉梅新绿，赔笑道：“小姑娘，咱们怎会是那强买强卖的奸商？你不要哭，咱们有好货在后面，你看看再说。”

　　想哄我们去没人的地方再抓么？梅新绿暗暗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哭相不改，忽然一指仍扯着李乾璋的几个人喊：“哎呀！你们把我哥哥衣服都拽破了！我们才不想看什么好货，你们只别把我们衣服拽成‘烂货’就谢天谢地了！”

　　百姓们纷纷转去看李乾璋，指指点点，那几个“暗哨”无法，只得放开了李乾璋，退开到一旁。

　　李乾璋不动声色地走过来，梅新绿帮他整整衣袖，然后扬头走开。

　　待走远了，梅新绿忽然扑哧一笑，向李乾璋说：“嘿嘿，李子哥哥我反应快吧！一下子就将他们赶走了！”

　　李乾璋摇头：“梅子妹妹啊……咱们平民打扮，却带着兵刃，身有伤处。如果任他们盘查，才显得坦荡，若一味使计摆脱他们，只怕更显得可疑了。”

　　“啊？”梅新绿没想到这点，愕然问，“那怎么办？”

　　“迅速离开此地。”李乾璋说。

　　两人加快步伐，预备另寻城门离开，不料刚拐到个僻静街道，便有数人欺近。这几人仍是百姓装束，却比方才那几个假装客商的功夫更高，李乾璋对梅新绿使个眼色，梅新绿会意，不再叫闹，乖乖任他们将两头驴子与长刀短戟通通解去。

　　“两位，随我们走一趟。”当中一个浓眉汉子压低了声音，似乎并不想张扬。他说完便抬手招来一辆马车，将李乾璋与梅新绿赶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