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江东郡王轻谋略（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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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江南梅雨。
碧水青山，霖雨微涟，青衣女子自荡扁舟，随波荡漾。雨雾间，依稀辨得女子背影纤细窈窕。因雨，江上并无其它船只，更显得这扁舟女子幽静悠然。
自出鄱阳湖，一人一舟溯江而上，已行了约莫三日。青衣女子好似仙子般，不食人间烟火，无惧尘世风吹雨打，三日间一直静立船头，不曾进得滴水粒米，一连遭逢两场雨，亦不改娴静姿态。
如此，一路到了洞庭。
黄昏时微雨不断，偌大一座湖上，除了水雾蒸腾，不见他物。青衣女子停船漾在湖上，终于露出个雅丽微笑。待小舟转到某个角度时，她指尖一动，撒了些什么入水，不多时，果然便见有一座画舫悄然透出水雾，缓缓现形。
青衣女子迅速跃上画舫，未惊动任何人。
若有旁人来看，自然看不见画舫，只能眼见青衣仙女倏忽隐入水雾，徒留一叶扁舟轻漾，使得洞庭湖上，一时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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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女子轻手轻脚转入舱内，便听到有两人的说话声。
当中一个是中年男子：“想不到江东王座下，亦有女将。”
另一个则是少女：“不敢当，小女子仅上过三两次战场，尚不曾封将。”
中年男子笑道：“派一个不曾封将的女子来与本座面议，江东王的诚意，只有如此么？”
少女亦笑：“以大江为界，北地尽被李氏凉国所占，此处虽是边境，也不乏凉国耳目。若不是派个女子前来，怕一路上连‘尾巴’也甩不掉吧？”
中年男子道：“女子便没有‘尾巴’？”
少女道：“主公虽暂时偏安江东，也知道凉国暗探向来对江东一举一动都不放过。若是派其他将领出城，他们定会死死咬住不放，届时大有可能会教他们发觉你我两方密谋。派我前来却不同，凉国只见我一个女子出城，必会放松警惕。何况，南夷族并不轻视女子，派女子前来谈判，也没有不妥，不是么？”
中年男子停了片刻，方道：“人都说江东王有勇无谋，我看不然。”
少女立即道：“多谢多谢，人都说南夷族长情痴一个毫无主见，我看，亦不然。”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原来我声名如此狼藉？”
少女狡黠道：“情痴总比闷呆好。”
中年男子哈哈大笑：“你倒舍得拿江东王取笑。”
少女随之大笑：“自家主公，取笑两句，又怎么舍不得？”
“看来，江东风气甚是开化。”
“那么，我们的提议，秦族长可否考虑一下？”
中年男子收起笑容，正色道：“这却不行。”
“有何不行？”少女也肃然反问。
青衣女子终于不再偷听，一把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两人见她进来，皆是一愣。而后中年男子霍然起身，指了她惊道：“你如何在此？”
青衣女子瞪他一眼，转而对旁边做年轻公子打扮的少女道：“梅梅呀，我有几个‘尾巴’没打发干净，你去替我解决解决？”
但听“梅梅呀”三个字被说成那副甜腻样儿，中年男子便先抖了三抖。
“没问题。”少女却是毫不变色，答应着，闪身出舱。
青衣女子走到中年男子面前，摁着他的肩膀，将他摁得坐回软垫之上。随后开口，出的是黄莺之声，说的却是不敬之言：“秦小胡子，你胡子小就算了，胆子也这么小？”
“放肆！有你这么和爹说话的么？”中年男子吹胡子瞪眼，那胡子却的确只是两撇小胡子，不大吹得起来。
青衣女子咯咯地笑了起来：“爹你真禁不住调戏。”
中年男子无奈叹息。
这位无奈的中年男子，正是南夷族长秦构；而青衣女子，则是他那随了母姓的女儿岳若罗；至于女扮男装，出去解决“尾巴”的“梅梅”，自然便是梅新绿。
俄而梅新绿归来，笑问岳若罗：“岳姐，你使了什么法子？那几个人毫不反抗，只愣愣地要见仙女，根本是束手就擒。”
岳若罗得意道：“似乎你出城后，那些家伙便有些后悔没跟女人的梢，于是打从我出秣陵便跟着我。我哪能让他们得逞啊？就服了我特制的金丹，三天没吃没喝没动弹，站在船头装仙女，到了此地又略施障眼法，做了一出‘凭空消失’的好戏，果然就让他们看傻了。”
梅新绿点头赞道：“也多亏岳姐生得貌美。”
秦构却问：“小罗，你是从秣陵来？”
岳若罗点头：“是啊！”
“你跟着江东王？”
“是啊！”
“那你来此……”
“我和梅梅一起来和你谈条件啊！”
“胡闹！”
秦构不淡定了，起来捉了岳若罗就要带她出舱。岳若罗挣脱不开，气得一面对秦构抠挖抓掐，一面大喊大叫：“你是个什么破爹！就知道欺负女儿武功不好，人家好不容易寻到个肯重用自己的主公，你就要抢人，真是破爹！破爹！”
秦构一瞪眼，便将她扔了。
岳若罗摔得四脚朝天躺在地上，哭丧着脸说：“不仅是破爹，还是笨爹！你以为躲在山沟沟里，就能躲出一世太平来吗？夷族精于异术，虽对人秋毫无犯，也被称为蛮族妖孽。想要图山南这片地盘的人，只要以灭蛮族为号，自然能找到帮凶。现在伸手与你结盟者的亲兄弟，恰有一半夷人血统，这样的人不比别人可信么？你还真希望夷族被灭族啊？”
“一半夷人血统……那是……”
“当然是你家岳媺的儿子。”
“岳媺的儿子？”秦构一时失声，随后却镇定下来，“岳媺的儿子，又不是我的儿子。”
“可岳媺的女儿是你女儿嘛！”岳若罗爬起来，捉住秦构的胳膊，“你女儿千里迢迢来求你，你也不答应啊？”
岳若罗一撒娇，秦构便无力多言，隔了许久才道：“即便如此，他也毕竟只是江东王的弟弟，还不是江东王。”
梅新绿轻咳两声，适时插话：“秦族长，你也知‘江东王’比‘江东王的弟弟’名头更响？那为何不让自己由蛮族‘族长’变为一方之‘王’呢？”
“我……”
“更进一步来说，你不称王，南夷一族的何去何从，在天下人眼中有多重要？你称王，南夷一国的何去何从，又有多重要？凉国已经建国，极力扩张，吞完了北方，对南方虎视眈眈，这一仗迟早要打。我主意欲称帝建国，南方地界却不全在他势力之下，他当然不愿对南夷族出兵，所以才邀您一同建国。凉国再怎么觊觎大江以南，也总不会同时与我们两国为敌。”
“就算我答应称帝建国，造成三足鼎立之势，接下来又如何？打打杀杀，长期分裂，最终还是只容得下一个人，至高无上。”秦构道，“秦某人不想争那个高位，只想护得一族老少平安。树大招风，秦某人不愿意将自己做成个活靶子，引来杀戮。”
“你护得住么？”岳若罗忽然说，“秦小胡子，你不是情痴么？你是为何脱离山南寨，自立门户，这原因不会连你自己都忘了吧？跟着你出来的，有哪个不是希望你再强些，庇护得再广一些？同样的事情你做过了一次，为何不能再做一次？树大招风没错，可大树底下才好乘凉。当年你是没多出一只手来，不能救回娘亲和公棠小弟，倒也不曾短了英雄气概。如今你掌握着多少双手，却还要缩在壳里装大头王八啊？”
岳若罗口没遮拦，秦构被她几句重话说得气馁，神色渐渐迷惘。
梅新绿依稀记得杨君晔对她说过，他与他娘亲受到迫害之时，秦构曾经施以援手，却不足以相救，最终愤而出走，自立门户。近十年来，这事硌在秦构心底，总不得纾解，而岳若罗突然把这事情说出来，或许真能激得秦构想通，应了他们的要求。
梅新绿静静退到一旁，把空间让给那一对父女。岳若罗劈头盖脸骂了秦构一番之后，撅着小嘴走上前去，握住了秦构的手。她声音本来娇美，柔和起来时，更使人心安：“老爹，若说你是天下第二好爹，没人敢当第一。别人家的女儿谁敢这么没大没小啊？还不是只有我仗着你爱我，才敢这么和你闹？可我今日真不是胡闹。知道我为何投了江东么？只因公棠小弟一句话，恰说在我心上。他说：‘舍生忘死地为了这人，为了那人，不过是为了自己身旁的人。你可曾想过天下？你可知天下那么多的人处于水深火热当中，你一个一个拼命，拼到死，也是救不完的？’老爹，我不想为了一己私欲，拼命到死，我想为了天下太平，好好活着。我，需要你帮忙……”
梅新绿听得感慨，看得更加感慨：女儿便是秦构的软肋，岳若罗就算收敛了性子，一本正经起来，秦构依然是无力多言。
秦构就那么呆呆地望着岳若罗，岳若罗也红着两个眼睛望着秦构。
半晌，秦构甩手将一个物事丢到岳若罗怀里，轻道：“你们走吧。”
“老爹？”岳若罗握着那物事，察觉到是一方小印，一时惊愕。
“南夷国号定为‘明’，江东国号须定为‘楚’，唯有这点必须做到，我不会让步。”秦构道。
这便是答应了。
岳若罗眼眶微润：“老爹你放心，公棠小弟明白这两个字的意味
秦构点点头：“我回了。”
岳若罗赶上前去，抱住了秦构：“秦小胡子，你是个好爹……”
秦构瞪她一眼，甩手将她扔了。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江东郡王轻谋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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