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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山人妙计平河北(下) ...

  •   云灵姿面色白得发青,死气上涌,看得人心惊。梅新绿努力克制住慌乱,念一句“得罪了”,便一把将云灵姿扛了起来。云灵姿身量颀长,却是极轻,饶是梅新绿中毒难以施展功夫,也能毫不费力地将他扛起。她略一怔忡后,愈发觉得忧心,当下不再迟疑,转而飞奔向军医帐中。

      军医帐中有人值夜,灯火彻夜不息,轮到了今日,恰是最有资历的刘老太医。刘老太医曾在朝中做过太医,此后又随军多年,阅历无数,乍见到一个形貌娇俏的小姑娘如扛米袋一般扛着天算先生闯入营帐,也吓了一跳,讶然问道:“这是……”

      “先生中了毒,求大夫救他。”梅新绿一面答,一面将云灵姿稳稳地放在榻上。

      刘老太医走近前察看一眼,把了把脉,眉头便皱了起来。他唤来几个小兵,将通报、烧水、准备药材等事一一吩咐下去,转而又问梅新绿:“姑娘可曾……”

      “学过些医术,打下手没问题。”梅新绿知道他要问什么,不待他问完便答,且已挽起袖子,随时等刘老太医吩咐。

      梅新绿行止应答皆如此爽利,刘老太医略感吃惊,念及云灵姿超凡脱俗,只觉得他身边这个少女胜于常人也属应当。当下便也不再多话,直接取了两件罩衫,自穿一件,递给梅新绿一件,吩咐道:“替你家先生宽衣。”

      梅新绿微微一愣,随即镇定下来,照刘老太医的吩咐,褪了云灵姿的外衫内衬,在床榻近旁拢起个火盆暖着。

      云灵姿唇色泛紫,四肢也是那种白到发青的颜色,无力地摊放在榻上,瘦到了极致,看得人心疼。他心肺部位,隐隐有青黑色凝聚不散。刘老太医一见那两团青黑气,大呼“不好”,便招呼梅新绿:“先生所中蛊毒性寒凉,引发心肺痼疾,眼下寒气侵入心脉,先生是受不住的。姑娘看似是习武之人,就舍些真气度予你家先生吧。”

      梅新绿苦笑道:“我倒想度气给先生,可由不得我了,我也中了毒,内力完全无法施展。”

      这话说来,刘老太医忽而一愣,嘀咕了句“怎么主公竟连先生的侍女也不放过”,便回身去柜中寻觅。

      “侍女?”梅新绿也一愣,“什么侍女?”

      刘老太医身子僵了僵,霍地回头质问:“姑娘,你不是天算先生随侍之人?你怎会和先生一起……中毒?”

      梅新绿两手一摊,无辜摇头道:“不是啊,我是方才偶然得知先生中毒,至于我自己中了这毒,大约只因为我是梅新绿吧。”

      刘老太医倒吸口冷气,慌忙将梅新绿一把推开,又哆哆嗦嗦地扯了床帘下来,将云灵姿遮住,这才抹了把冷汗道:“老夫眼拙,没认出是梅姑娘,唐突了……”

      “没事大夫,救人要紧。”

      梅新绿自己坦坦荡荡,刘老太医却胆战心惊,似乎以为自己使唤梅新绿去替云灵姿宽衣是天大的冒犯。梅新绿连忙阻止了刘老太医一连串的赔罪,又将他引回到救治云灵姿这件事上面来。

      刘老太医回过神后,犹豫了片刻,从怀中摸出个小瓷瓶交给梅新绿,道:“梅姑娘身上的毒是李大将军亲自下的,但此时救人要紧,老夫便大胆替你解了吧。”

      那小瓷瓶中有颗墨色药丸,梅新绿将之取出吞下,又把瓷瓶还给刘老太医。

      果然药丸吞下后,内力重新在筋脉间涌动起来,梅新绿顾不得欢喜,即刻便从床帘内拖出云灵姿一条胳膊,握住脉门替他度气。

      真气度入,云灵姿周身那如死人般的青白颜色渐渐退去。感到云灵姿僵冷的肢体一丝丝回暖,梅新绿咬紧牙关,以免真气间断。不多时,云灵姿面颊微微抽搐,眉眼一皱,唇齿张开,“哇”地又吐出一口黑血,总算是缓过口气来。

      刘老太医神色随之一缓,见小兵送来了烧好的热水,便亲自替云灵姿擦搓肢体,热敷心脉。梅新绿被隔在床帘外,拿着套银针静候,刘老太医做完了热敷,她便及时将银针递上。

      “先生如何了?”

      忽然帐帘掀起,李乾璋急匆匆闯了进来。梅新绿忙对他做个“噤声”手势,又指指正在给云灵姿施针的刘老太医,李乾璋当即明白过来,放缓了脚步走近前,压低声音问道:“梅子妹妹,先生如何了?”

      他此时语态如常,仿佛先前与梅新绿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梅新绿道:“暂且算是救活了,还没能醒。”

      李乾璋眉头紧蹙,握紧了拳:“可恶。”

      梅新绿看他一眼:“先生的毒……是吕风铭做的?我还以为也是你的手笔。”

      李乾璋微有愠色:“梅子妹妹,你以为我是会谋害先生性命的人?”

      梅新绿摇头叹息:“你可知你们‘请’先生出山,本身便是要先生的命?”

      李乾璋一怔,正要开口反驳,帘外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便见吕风铭在陈谦的陪同下也大步踏了进来。李乾璋带着梅新绿象征性地对他行了礼,吕风铭点头受了,便问:“军医何在?天算先生死了么?”

      刘老太医收了银针,过来对吕风铭拜了,照实道:“暂且吊住了命,只是此病来势汹汹,不容乐观。”

      吕风铭点头道:“所幸今日值夜的是刘老太医,辛苦了。”随后下令,“去将先生叫醒。”

      刘老太医吓了一跳,只当吕风铭没听清他的话,又重复了一边:“主公……先生体内余毒未清,眼下只剩了一口气,应当静养。”

      “孤王要他醒!”吕风铭两眼泛红,“他还没告诉孤王平天下的法门,怎能就这么死?速速将他弄醒,待他说了讨贼战略,再死也不迟。”

      梅新绿闻言震怒,手按上了剑柄,恨不得立时斩杀吕风铭。李乾璋眼疾手快,将她按住,低声劝道:“忍。”硬生生迫着梅新绿放开了握剑的手。

      这一闹动静颇大,吕风铭却也顾不得他们,只一心要刘老太医唤醒云灵姿,刘老太医脖子一梗道:“主公这是让我杀了天算先生么?老夫出身医药世家,只知救人,不做杀人之事。”

      吕风铭一掌击去,刘老太医便应声倒地,唇角渗血。

      吕风铭阴鸷道:“老家伙,你竟敢违抗孤的命令?这回给你个教训,下次孤可绝不会手下留情。”

      刘老太医仍要辩驳时,床帘内忽然传来微弱的声音:“梅……”

      却是云灵姿醒了,下意识要叫梅新绿。

      梅新绿连忙上前,隔着帘子执起云灵姿一只手,唤道:“子逸先生!”

      刚唤了这一句,手便被人打开。但见吕风铭欺上前来,掀开床帘,在床边霸道一坐,便大声问云灵姿:“先生说可设谋取了辽东,果然依先生之计,便取了辽东。接下来如何?可否先取洛阳,再下长安?”

      云灵姿艰难地摇头:“不可……咳咳……须绕过洛阳,而取、取河北一带,使荆州、冀州、辽东一线相连……便可东西牵制……”

      吕风铭眉尖一挑:“先生莫不是病糊涂了?此地与河北之间,隔着几方势力,若不先取洛阳,孤军深入,定会受到腹背夹击,哪能取得来河北?纵使取来了河北,甚么东西牵制,怕是又要东西受敌了吧?先生难道想要孤派人去送死?”

      “东边势力不足为惧。辽东已收入斛中,冀州一带诸侯都看在眼里……咳咳……余威未了,他们必不敢轻举妄动,或有人自愿投诚也未可知……”云灵姿硬撑着说了许多话,脸色惨白。吕风铭却毫不怜惜,逼问:“接着说!”

      “……可能阻碍收取河北的,唯有宛城公孙逍,以及卓孜势力……咳咳……卓孜死前,公孙逍是友非敌,或许不与我们相争。而那卓孜……老贼,若想阻、阻我大军……咳咳……也须得有命来阻……”

      云灵姿耗尽气力,又闭上了眼睛,大口喘气。吕风铭惊诧反问:“卓孜无命来阻……这是什么意思?是说卓孜会死?”

      云灵姿点头:“卓孜命数大约将尽,不必顾虑。”

      吕风铭冷笑:“你的意思,难道是要孤将胜败寄托在公孙逍或许不争,卓孜可能会死这种事上么?若无良策,休要妄称天算。”

      云灵姿勉强扬起唇角:“天算之名,乃是他人相赠,非我妄称……我的计策,唯勇者堪用,信之则成,不信则败……咳咳……若无胆略,休要妄问天机……”

      纵使只剩一口气,天算先生,仍是傲气不减。

      吕风铭待要发作,李乾璋忽而跪在他面前,请命道:“主公,便依了先生的计策吧。末将愿率兵直取河北。”

      吕风铭怒极反笑:“好啊,好啊,设谋者胡言乱语,领兵者也随之发疯。孤的兵将,岂容你们如此儿戏?”

      吕风铭言辞不善,李乾璋却依然坚持,云灵姿则躺在踏上闭目养神,仿佛一切于己无关。

      一旁久未出声的陈谦忽然开口:“主公,不如这样,拨几千兵马与李大将军带领,往河北进攻一探究竟。若能胜则更好,若不能胜却也没什么损失。”

      吕风铭沉吟半晌,忽然收了怒气,笑道:“既然军师也如此说,孤便拨三千兵马给李大将军,即刻发往河北。孤倒要看看,天算先生如此‘妙计’,平不平得了河北。”

      言毕领了陈谦,甩袖而去。

      .

      “这人脑袋被驴踢了么?他全部兵马辗转作战,荆州全部收回来还花了大半年,此番三千兵马攻打河北?要收了冀州?这与投个石子说要堵了黄河有什么区别?”吕风铭一走,梅新绿便毫不客气地叱道。

      “不然。”云灵姿忽然虚弱地开口道,“此次出征,兵马愈少愈好。”

      “先生。”李乾璋连忙走到床榻前,关切地问,“先生可觉得好些?若身子不适便先休息,莫要太劳累。”

      云灵姿道:“病势不过看着凶险,不妨事。”

      他挣扎着要坐起身,李乾璋忙将衣物拿来,替他穿好;仿佛知道梅新绿取了靠垫过来一般,头也不回地伸手,稳稳地将那靠垫接过,置于云灵姿身后;又与梅新绿一左一右,将床帘卷起,请刘老太医进来把脉;趁着把脉时,李乾璋出门取了些炭火来,梅新绿便重新将火盆拢得旺些。

      云灵姿并不能详知他二人关系,但看这一番默契,眼中神色已换了几番,先有一丝了然,又是哀然,继而却是释然。似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他淡定开口唤道:“李大将军。”

      李乾璋走了过去,坐在榻边。

      “河北一带,诸侯势力颇多,实则都听命于原冀州牧常范田。此人耳根颇软,殊无决断。你大可将兵马屯驻官渡,带几个亲随渡河潜入信都,与常范田开诚布公,劝他投诚。他若从了便好,他若不从,你便教那三千人连夜渡河取了牧野、朝歌、邺城三地,给他些颜色。”

      “三千兵马连夜渡河取三城,也并非易事。”李乾璋皱眉。

      “常范田除了优柔寡断,更有个毛病便是贪婪偏私。这三城守将皆是常氏子侄,酒囊饭袋之辈。但凡你提刀站在城下喊几句,他们便怕得要投降了,连取三城也并非难事。但也仅限于这三城,且务必要快,若使濮阳、邯郸等处得到消息赶来救援,便是必败之局。”

      “多谢先生指教,我这便带兵前去。”

      李乾璋起身欲行,云灵姿却叫住了他:“且慢。”

      “这营帐周围有人偷听否?”云灵姿问。

      李乾璋道:“先生有话可放心说,无人敢在此偷听。”

      云灵姿道:“那便好。李大将军此去只收河北,驻守冀州,不可轻图洛阳长安,擅攻卓孜。这些权且留与他人,日后自有人双手奉上。”

      李乾璋虽则诧异,却对云灵姿所言深信不疑,当下答允,出帐而去。

      云灵姿望着李乾璋背影消失于帐外,忽而又喷出口血来,颓然倒在床榻之上。

      “子逸先生!”梅新绿吓了一跳,慌忙去扶他。

      云灵姿想要抹去唇边血渍,却使不上力,恨恨道:“这不中用的身子……多说几句话,便没了力气……”

      “别说话。”梅新绿知他被吕风铭硬生生吵醒,已是极大的损伤,且强撑着与李乾璋谈论许久,更是耗费心力,不免十分心疼。她轻轻扶着他躺下,一面替他擦去血渍,一面怆然道,“子逸先生,你这样好的人,怎会得了这么多的病呢……”

      云灵姿微微一笑,不改傲然:“那是老天嫉妒我。”

      言毕合眸,彻底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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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山人妙计平河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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