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落难幸得杨小弟（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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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顾忌，紫羽连城弩连发连收，眨眼便解决了余下的几个黑衣刺客。梅新绿看得两眼发直，呆呆地冲着那少年问道：“你……你是谁？”
“不过是给你看看真面目，你便吓傻了么？”少年一边收起连弩，一边回头瞪了梅新绿一眼。他眉眼间依稀仍能寻见那小包子脸的模样，开口声音却不复清脆，而是特属于少年人的，略带青涩沙哑，又因为沉稳而相当耐听的声音。
梅新绿听得一个哆嗦，仍是望着少年身形的杨君晔发呆。
杨君晔摸摸自己的脸颊，诧异道：“有那么好看么？目不转睛的……”他抓着梅新绿肩膀使劲一晃，“喂，梅子姐姐别愣神了，赶紧随我突围。”
“梅子姐姐”四个字似乎把梅新绿敲醒了，她模模糊糊地自语：“哦……难道竟是公棠么……”
说话间，那些骑兵围得愈发近了，梅新绿却还是一副呆滞神态。杨君晔见势不好，叹了口气，一把揽住梅新绿腰身，提气跃起，往北奔去。
黑衣骑兵迎面而来，杨君晔奔势不减，将那连弩虚晃一下，转而却甩出五六枚袖箭。前排几个黑衣骑兵受惊躲过，他们身后若干人却是躲之不及，纷纷中了袖箭落马。
杨君晔带着梅新绿，踏了前排黑衣人的肩膀，借势越过，落在他们身后空出来的某匹马上。坐稳之后，他当即掉转马头，以连弩射翻十数人，突围而出，疾驰而去。
那黑衣骑兵仿佛机械人一般，沉默得瘆人。折了同伴，也半丝悲声怒喝也没有，而是片刻不停，调整阵型，穷追不舍。
长久奔逃并非良策，若要摆脱追兵，须得另寻他法。
杨君晔沉思半晌，把缰绳塞向梅新绿手中：“你来握住缰绳。”
梅新绿并没有依他的话去握缰绳，而是略有些恍惚地问道：“我听说有种蛊人，饲养时蛊虫须寄居于童子体内。待到那蛊虫吞噬尽了童子，便会蜕变为成熟蛊人。你……是不是就是那种蛊人？你把公棠吃掉了？”
杨君晔脸色一黑：“别瞎想，我姓杨名君晔字公棠，什么人也么吃过。”说着又把缰绳往梅新绿手中递了递，“你帮我握着马缰。”
梅新绿沉默了会儿，仍不接那缰绳，反而回身伸手，便去掀杨君晔外衫。
杨君晔吓了一跳：“你想干吗？我里面可什么都没穿。”
“你是不是把公棠揣怀里了？”梅新绿缩回了手，却很不甘心地问。
若非情势紧迫，杨君晔或许便要失笑。他极力淡定下来，盯着梅新绿眼睛，认真道：“没有，我就是公棠。”
梅新绿也认真告诉他：“公棠八岁，是包子脸的小孩子……”
“哪个小孩子八岁就当真几次三番要娶你？”
“公棠八岁，就当真几次三番要娶我。”
“……梅新绿，睁眼看看，我十六了，比你大。”杨君晔无可奈何，便抬高了声调，试图把梅新绿喊得清醒，“你不是好武学么？不会没听说过缩骨术吧？”
梅新绿一震。
不是妖法，也不是蛊，竟是缩骨术么？所以……他经常四肢酸痛，功夫难以施展；所以……他总能做出那些精明的算计，老成的神情；所以……
他只是乔装成小孩子？实际已经是……
十六岁……十六岁……十六岁……
不是八岁……不是八岁……不是八岁……
梅新绿脑中嗡嗡作响。
她还替他捏胳膊……
她还在他屁股上拍了一把……
她还揉他头发，蹭他小脸蛋……
她还时时把他抱怀里……
她还想将他举起来亲亲……
她还……
梅新绿突然直起身子，口中大骂：“臭小子！你戏弄我啊！几次三番为了救你命都快没了！闹了半天却是你在那儿装大瓣蒜！”
杨君晔一听她大骂起来，知她终于恢复了正常，反而笑了：“我说呢，这才是梅子该有的反应。快，帮我握着缰绳，我下去引开他们。”
梅新绿一个抬肘后击，正中杨君晔前胸。
“别乱动。”杨君晔吃痛，依然笑道，“好不容易我真能保护你一次，你却要先下手弄死我啊？”
梅新绿一语不发，半晌，终于劈手夺过马缰，沉声道：“以后再和你算账。”
“好。”杨君晔答了一句，翻身下马。
黑衣骑兵们见杨君晔落在马下，立即将大半攻势转向他。杨君晔边退边拨动紫羽连城弩，射翻十数人，又连发袖箭，阻住那欲要偷袭梅新绿的人。正酣战时，但听身后马匹长嘶，随后脖子一紧，竟是被梅新绿一把拎起衣领，捞回了马背上去。
“你这是干什么？一马驮二人，如何跑得快？”反被梅新绿放在前面抱着，杨君晔只觉得别扭，当即质问。
“那你又是干什么？想要一个人阻挡千百个骑兵？知道对不起我，就去找死么？”梅新绿冷冷道，“要逃一起逃，大家都活着，日后才好慢慢算账。”
杨君晔被她骂得语塞，一时竟想不起来如何应答。静了片刻，偶一抬眼，只见前方隐隐现出一座城池轮廓，这才终于开口道：“宛城！”
梅新绿也抬头看了一眼，问道：“宛城守将是谁？可靠么？”
杨君晔道：“吕风铭手下中郎将曹缣，庸碌无为。”
“那从前也是卓孜走狗了？又庸碌无为，便更有可能再重入卓孜麾下……”梅新绿说完，忽然打马奔东而去，杨君晔稍一错愕，已然明白过来。
宛城以东，正是淯水。
所谓非常之法，须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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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狂奔到淯水边时，马匹已经不支。前有湍急水流，后有大批追兵，梅新绿与杨君晔却都无一丝惧意。
“你水性如何？”梅新绿问。
“不比你差。”杨君晔答。
“那便好。”
两人不再多话，携手从马背跃起，在那奔马崩溃倒地的一刹，投入淯水急流当中，转瞬便没了踪迹。
“糟糕！他们投河自尽了！”一直沉默的黑衣骑兵当中，终于有人出了声。
另一人，似乎是骑兵头目，冷冷道：“他们没那么容易死，追。”
“大人，他们功夫不弱，又狡诈得很，不一定顺水而下，若要追击，只怕要分兵前往上下游更为妥当。”有人献策。
那头目点头道：“有理，你引三队人往下游追。”回头又点一人，“你领两队往上游追，余下一队随我下水，看他们是否潜在水底。”
黑衣骑兵训练有素，一大批人马，迅速分作三股，预备分头行动。这时，却忽有人喊了声：“快看！他们上岸了！望南边去了！”
那头目急忙回头看，果然看见极远之处，有两个灰色的人影从水中跃出，疾速往南逃去。
“少年人，还真耐不住性子，这便出了水，以为逃得掉么？”黑衣骑兵头目冷笑，“不过倒省了事。所有部众听令，全速追击，务必击毙此二人。”
“是。”黑衣骑兵又迅速合三为一，直取那两条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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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骑远去时，忽有人破水而出，相互倚靠着，倒在岸边大口喘气，竟是梅新绿与杨君晔。两人喘了许久，终于呼吸顺畅了，却是面面相觑，惊讶不已。
“咱们明明潜在水底，他们怎会说咱们上岸了？”梅新绿问，“是你找暗哨埋伏在此，替咱们解围么？”
杨君晔摇头：“不是我，我还不是算无遗策，这边也不属于杨家势力范围，很难埋伏得如此精准。”
的确，那相救之人的出现时机太巧，当真可以赞一句“精准”。
梅新绿默然片刻，道：“算了，不管是谁，这一劫算是逃过了，以后打探打探是谁救的，好生报答他。”
杨君晔点头：“待我回去，即刻便查。”
又沉默片刻，杨君晔忽然说：“和我算账吧梅子姐姐，现在没了追兵，你怎么打我骂我都好。”
这话题一旦挑起来，梅新绿便怒发冲冠。况且他还敢叫她“梅子姐姐”？不是教人愈发来气么？
可他这么一副找打找骂的架势，倒让梅新绿失了胖揍他一顿的兴致。
梅新绿一腔怒火蔫在胸中，没好气地甩给他一句：“我懒得打你骂你！”
“说了要和我算账，就这么算了？”杨君晔凑上去追问。
“那你还想怎么样啊！”梅新绿反问。
“那会儿你整个人跟傻了似的，我还当你真有许多账和我算呢。”杨君晔似有些怅然。
梅新绿顿时脸色微红，气鼓鼓地说：“那是我害羞，不成么！”
杨君晔面上神色一松，隐有笑意。
梅新绿面子愈发挂不住：“你敢笑我就……”话说了一半，忽然瞥见杨君晔披着她的外衫，前襟不知何时敞开了一半，连忙大叫，“呀！你把衣服穿好！”
杨君晔下意识低头一看，顷刻脸也红了，连忙把前襟掩好，讷讷半晌，轻道：“哎，怎么办，我也害羞……”
梅新绿气结：这家伙顶着张娃娃脸时，一副老气横秋，随便伸根大拇指便能摁死一票人的样子；如今恢复了少年面貌，却与那杨天昊愈发相似，随口说点什么，都像是调戏。
气氛一时相当微妙。
“真是的，我就是看孩子的命么！”梅新绿猛一跺脚，打破沉默，扭头便往西走，“快过来，混进宛城去，先给你弄身正经衣服。”
“好。”杨君晔微笑跟上，不忘问一句，“你有钱么？”
“卖了你就有了！”梅新绿头也不回，疾行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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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到宛城时，却完全不需他们“混入”——守城兵士灰头土脸，并非吕风铭部下，也不是卓孜部下，他们全不盘查入城之人，只蹲在城门下啃大饼。
“奇了，这是从哪里来的土包子？怎么宛城竟不是那曹缣镇守么？”梅新绿以传音入密之术问道。
“城楼上是‘公孙’旗号，莫非是公孙逍？”杨君晔也同样作答。
“公孙逍么？我也有所耳闻，原封的是金城侯，封地在陇西一带。他不是一直在封地闲居么，如何忽然到了宛城？”梅新绿愈发诧异。
“我也不知。”杨君晔皱眉，“或许他们已将周边城池尽皆收于囊中？可我竟没有得到一点消息，按理不该如此。可若他们只占据宛城，岂不成了大小几方势力最当中的一座孤城？也不知他们打得什么主意。”
“莫想了，咱们买了衣服便走，回去慢慢琢磨。”
“也好。”
两人悄然入城，却不见城门一隅，有人影一闪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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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步法悠然轻巧，转过几个巷子，到了一处隐秘所在，忽然跪伏在一个青衫公子脚下，道：“公子，他们已入宛城，奔裁缝铺去了。”
“继续盯着，有情况随时回报。”
青衫公子面冷如霜，声音更是冷得入骨三分。
探子应下，疏忽回身，又不见了。
青衫公子背手长立，神情冷峻。
一直派人紧盯襄阳动向，早知道李乾璋不简单，陈谦不简单，甚至梅新绿也并不简单，不料这最不简单的，却是杨家的小公子。隐去真容，甚至隐去真实年纪，如此韬光养晦之法，杨家必定所图非小。
此番未得主公许可，出手帮了他们，不过一时兴起，却不知接下来如何。
杀之，还是结交之？
权且静观其变，只看他们能否活到他耐性终结之时。
“中原这锅粥已煮得沸了，只是，该如何分一杯羹呢？”
青衫公子凛若寒冰的面上，忽然漾起一弯冷笑。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落难幸得杨小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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