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落难幸得杨小弟（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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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声渐远，再不可闻时，杨君晔将洞箫放下，转头看着仍在发呆的梅新绿，问道：“梅子姐姐，那当真是天算云子逸？据说天算先生神机妙算，超凡脱俗，怎会使自己落入如此被动境地？”
“子逸先生不是自私之人，必定有人拿别人的安危要挟于他。”梅新绿笃定地说，“再说了，受制于人时，仍能宽出心思来抚琴，又如何是落入被动境地？”
梅新绿初入乱世，仅与李乾璋是多年旧识，与云灵姿不过两面之缘。她同云灵姿的交情，按理来说还比不得自己。可此时说起云灵姿，梅新绿那语气竟似不是猜测，而是原本就知道的样子……杨君晔念及此，话锋一转，探询地问梅新绿：“梅子姐姐，你这么说，是因为太了解天算先生，还是……太了解李乾璋？”
梅新绿略愣了愣神，随后一记眼刀甩向杨君晔：“此去辽东路途甚远，闹僵了大家都不好过。”
明明白白便是威胁。
“被我说中，恼羞成怒了么？”杨君晔根本不受威胁，反而笑了起来，“看来梅子姐姐是亲身领教过，所以早就知道，李乾璋能做出什么事来。”
梅新绿皱眉。
的确，李乾璋当日说过，要“逼云子逸出山”；的确，他三日不见踪影，之后云灵姿便被带回了襄阳。云灵姿一贯闲散，不像是好权势的人，必定是受到了胁迫，才会答应卷入这乱世纷争。
诚然如杨君晔所言，她知道李乾璋早有此心，也知道李乾璋真能做到出手逼迫，但被杨君晔几次三番如同捉住痛脚般剖问，总有受到挑拨之感。况且并非亲眼所见，她不愿意把李乾璋想得太过卑鄙，虽然他骗她利用她又对她怀有异样情愫，到底仍是她的哥哥。
“不一定是他……云芷兮为李国舅正妻，子逸先生是云芷兮的弟弟，李子哥哥毕竟得叫子逸先生一声‘舅父’，他又怎会对子逸先生无礼？出手逼迫的，或许是吕风铭。”梅新绿渐渐舒展眉头，淡定道。
“他生母并非云芷兮，这个舅父，他未必肯认。”杨君晔道，“不过你说得对，出手逼迫的，或许是吕风铭，可躲在后面捡便宜的，必定是李乾璋。”
“想捡便宜的人太多了，何必认定是他？”梅新绿随口反驳。
“想利用你的人也太多了，你何必只为他一个说好话？”杨君晔不依不饶。
梅新绿有些着恼：“我说你这人真奇怪，就非得让我讨厌起李子哥哥来，你才高兴啊？”
杨君晔理直气壮地反问：“是啊，你为何不讨厌他？”
那是自然！我亲哥哥，就算他脑袋里装得满是我不敢苟同的念头，又凭什么让我把他当坏人？
话已到嘴边，梅新绿却忍住了。
因她不禁警觉起来：杨君晔执着于这问题很久了，似乎她不与李乾璋划清界限，他便不痛快。这是单纯的心里不忿，还是想从她口中套出些什么？自己同李乾璋的关系，在不完全清楚他的目的之前，还是不告诉他为妙。
打定了主意后，梅新绿忽而轻笑：“我知道了，你这是在和李子哥哥争风吃醋。不仅权势上要争个高下，看他大肆表示对我痴心一片，便也要同他来抢我，好拆他的台是么？怪不得啊，一个个都跟抢亲似的。我又不是头鹿，非要群雄来‘逐’……”
杨君晔无奈一笑：“梅子姐姐，你看得这么透彻了，还是对他偏心。”
“那当然，毕竟是我李子哥哥。”梅新绿道。
一时间，杨君晔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十分精彩。
梅新绿偷偷冷笑：小公棠，你跟我绕这许多弯子。我如此说，既不算太隐晦，也不算太明白，你就好生猜着吧。
静了片刻，杨君晔道：“走吧，上车赶路。”
梅新绿一句也不多说，当先返身往马车方向走去。
杨君晔却并没有跟上来，而是轻声召唤着什么人：“易水，过来。”
召唤声过后，忽有梅新绿熟悉的杀意渐渐临近，她脚步一顿，下意识地回头看，便见到一个藏蓝色劲装的蒙面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杨君晔身后。来无声去无息，随侍左右，武功高深莫测，梅新绿一望便知，这叫做易水的蒙面人，正是杨君晔的影卫。影卫一般不会现身于人前，杨君晔肯当着她的面把易水叫出来，便是没将她当外人。梅新绿十分诧异，刚刚才斗了半日嘴，此时便来示好，也不知杨君晔到底打什么主意。
易水略略躬身，似是给杨君晔行了一礼，杨君晔便吩咐道：“你回襄阳一趟，探听天算先生消息。”
易水分明是毕恭毕敬的姿态，声音却与他周身气质一般寒气逼人：“主人，我若离去，恐怕……”
“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是。”
“若吕风铭或李乾璋敢对天算先生不敬，你可从暗中相助，确定先生安全，再来回报。”
易水略迟疑片刻，终于颔首应道：“是。”
“去吧。”
易水又是默默一躬身，转而扭头跃起，梅新绿还未看清他身形如何，他便已消失了踪迹。
杨君晔这才往马车这边走来，梅新绿待他走近，开口先叹又问：“好身手啊！你就舍得这么把他派出去了？”
杨君晔道：“也只有易水的速度和身手，能最快赶回襄阳，保护天算先生。”
梅新绿撇撇嘴：“你怎么忽然这么好心，要保护起先生来了？”
杨君晔学着她的样子，也撇撇嘴，道：“你那么担心天算先生，心中窝火，自然没有好脸色。此去辽东，路途甚远，我可不要一路对着你那么张皱皱巴巴的脸。”
梅新绿听得一呆，杨君晔这是在关心她么？
他对她的态度，总是如此令人捉摸不透。忽而仿佛对她很好，随后就要杀她；忽而仿佛对她极不客气，随后又来关怀。
好歹她也活到十五岁了，怎会几次三番被个八岁小孩弄得心绪不宁！
梅新绿一时忘了杨君晔派出影卫保护云灵姿的好处，气冲冲地朝他喊起来：“是么！我这么担心子逸先生，你不吃醋了？不作出一副随时要抢亲的架势了？”
杨君晔没料到好心换她一通骂，小包子脸鼓起来，气得狠瞪她一眼，梅新绿毫不示弱地回瞪。
瞪了许久，杨君晔先收回了目光，脸色微红道：“每每如此，吵一番，再相互讨好，之后又大吵一番，有意思么？好歹也在乱世，都是搅在纷争里的人，又不是什么欢喜冤家……”
原本僵持的气氛，在杨君晔“欢喜冤家”四个字出口之后，骤然轻松起来。梅新绿目瞪口呆片刻，忽而朗声大笑。
一面笑，一面一巴掌拍在杨君晔肩头：“公棠，你太逗了。”
杨君晔脸色由红转青，含含糊糊地自语了句什么，便越过梅新绿，跃上马车。
梅新绿笑个不住，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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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三日，两人谁也没再提不愉快的事，彼此相处倒还融洽，只是一连三日不见易水复返，终究有些令人担忧。
到了第四日上，天微阴沉，刚过了午时，便有杀气若隐若现。
“不是易水。”杨君晔与梅新绿对视一眼，同时压低了声音道出一句。
“有人截杀，不知是谁的人。”杨君晔将车帘掀开一条缝隙，悄悄观察四周。
车驾行得慢，此时刚过安众，前方直望南阳，四下地势平坦，少有高树。纵有人截杀，也不易躲藏。
“没看出什么可疑，看来刺客尚未近前。”杨君晔将车帘放下，回头对梅新绿说。
梅新绿凑过去，抬手将木窗也一并放下：“我看还是连窗也关了吧，或许他们根本不需近前……”
她话音刚落，便听“铮”的一声，有流矢飞来，钉在车窗棂上，震得她虎口一痛。
好险！
杨君晔忙扑向另一边，赶在流矢洞穿车帘前，将那边的木门也落下封死。
马车骤然停了下来，晃得梅新绿与杨君晔一齐打跌。马匹受惊的嘶声传来，又渐渐远去，想必是刺客射断了缰绳。
未闻兵刃交击的脆声，只听流矢不断，次第钉在车壁，每一声钝响都撞击耳膜。杨君晔反手从车壁上摘下两副盾牌，扔给梅新绿一副，眼看梅新绿拔出佩剑，便又自取了一柄银钩下来，握在手中。
梅新绿一面戒备，一面问：“咱们随行侍者，都是暗哨吧？”
杨君晔点头又摇头：“虽说都是暗哨，也挡不住流矢攒射。”
梅新绿沉吟片刻：“这车又能撑多久？”
杨君晔道：“普通箭矢，百射不穿，只是咱们不能一直躲着。”
梅新绿道：“当然不能一直躲着，他们远距离放箭，派来的必是骑兵。咱们伺机杀出去，夺马逃命。”
杨君晔瞥她一眼：“他们人在远处，如何杀出去？还是暂且按兵不动吧，待他们将暗哨都射死了，一定会走近查看车内，届时咱们一举杀出，再夺马逃命。”
梅新绿瞪他：“外面可都是你的手下！你就好意思等着，等他们都被射死？”
杨君晔淡然道：“他们是暗哨，原本就是拼死也要护着咱们的，早就有了必死的觉悟。”
“那也不能就眼睁睁等他们送死啊！不行，我杀出去帮他们。”梅新绿说完便要开门往外冲。
杨君晔一把就将她拽了回来，冲她吼道：“梅新绿！你不这么热血一回，成不成？”
梅新绿没料到他这么大力气，被他拽得仰倒，又听他连名带姓地吼自己，爬起来怒道：“不成！早跟你说过我死性难改，就是不愿见死不救。你好好躲着吧，我自去送死！”
言毕甩开杨君晔，一把拉开车门，扑了出去。
杨君晔脸色青白不定，抱着盾牌踟蹰不决，忽然狠命一砸车壁，大吼道：“该死！该死！”跟着梅新绿也扑了出去。
扑出车门，没有预想的那般，迎面而来无数流矢，却听见梅新绿嘶声喊道：“公棠小心！”一把将他抱了翻向一旁。
杨君晔正不明何故，便听得震耳一声异响，眼见着一方巨石从天而降，堪堪擦着梅新绿后背飞过，正砸中车驾，将之砸得稀烂。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落难幸得杨小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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