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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多年佞臣终成主(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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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一带,隐有烟火气弥漫,想必是荆山山火太盛,虽被扑灭,仍有余味。一行人连夜赶路,来到襄阳城下,也不见有人来迎。那守城门的兵士见他们到来,便把门打开,由他们自行入城。
入了襄阳,才知道原来吕风铭刚带人去了樊城。当时吴易真携玉玺出逃后,樊城青旗军余部大乱,招架不住,便被卓孜大军围住,几乎消灭殆尽。只剩零星伤兵还在城内滞留,吕风铭此去便是清扫残余,收编樊城。
所谓“清扫残余”,大约那些伤兵也活不得了。梅新绿边想边叹。
吕风铭早派人清理了南营出来,专留给李乾璋与杨苍诚。李馥与杨天昊在时,南营只驻扎杨氏亲部,便几乎驻满,如今因战争损耗,又兼杨氏转移兵力,所以驻扎两家兵马,竟也只是微挤而已。
原先杨君晔住的那个小帐子,被分给梅新绿与李坤玉合住,原先梅新绿住的那个稍大的帐子,便分给杨君晔,由钱胤带着他住。李乾璋与杨苍诚各居一帐,李乾瑾便和陈谦合住一帐。
安排好了住处,吕风铭恰率部归来。归来首先来南营探视,见他们两两合住,便笑道:“两位将军与部署暂且委屈几日,待樊城收编完毕,便划归杨将军治下,届时住处定宽敞许多。”
李乾璋恭谨行礼:“挤挤不妨事,多谢主公厚爱
杨苍诚几不可察地瞥了杨君晔一眼,也随之叫了主公,闷闷地说了几句客套话。
吕风铭收了两员虎将,大喜过望,就引二人入大帐。李乾瑾、陈谦与钱胤随之而去,梅新绿、杨君晔同李坤玉照例被留在后面。
李坤玉低着头,不发一言,默默转回自己营帐内歇息。梅新绿和杨君晔则百无聊赖地站在原地。此时襄阳是吕风铭的地盘,他们想光明正大地偷听,也行不通了。
“公棠,你说他们能谈什么事儿?总不会是安抚一番就散了吧?”等了许久也无声息,梅新绿便先开了口。
“我也不知,等会儿钱大哥出来,咱们问他。”杨君晔说。
他这会儿的态度,比路上又好了些,梅新绿看在眼里,唇角一弯,招呼道:“走,回帐子里等去,梅子姐姐给你泡茶喝。”
杨君晔点头,带梅新绿回到营帐。
如此泡茶饮茶,等了约一个多时辰,钱胤才回来,一入帐便说:“卓孜老贼要称帝了。”
梅新绿与杨君晔面面相觑,皆是一脸讶异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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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能掐会算,也没算到云如海竟肯这样快禅位,让卓孜捡回个天大的便宜。
“怎会禅位?卓孜弄丢了玉玺,又吃了败仗,皇上怎会在这关头禅位?”杨君晔似是不信。
钱胤道:“确是真的,昨日卓孜方回长安,今晨皇上便颁布诏书,说卓孜在部下叛逃时也能清剿青旗军,立下大功,合当重赏。又自称痼疾发作,不能理事,便禅位了。有传言说是卓孜逼宫,但咱们的密探没有探听到任何逼宫的动静,竟似乎真是云如海甘愿让位。卓孜预计在月底办登基大典,且广发请帖,凡天下有爵位者皆可列席大典。吕风铭是在樊城收到的请帖,大公子与李大公子继承父爵,方才议事时,也都收到了请帖。”
“吕风铭有何反应?”
“吕风铭大喜,他似有意效法李国舅,执掌诸侯盟,与卓孜抗衡。他听说卓孜广发请帖,邀人出席他登基大典,便筹划着当日率领各路诸侯,举兵讨贼。”
“真是胡闹。”
“吕风铭当时说:‘云如海肯禅位,此事大妙,以老贼的行事,上位便要大肆办庆典、纳宠妃、撤换朝堂官员,定会激起上下不满。此时不讨,更待何时?’”
“卓孜有意摆鸿门宴,专等他上门,他却要自投罗网。”
“大公子也觉得不妥,但李家大公子未曾表态,那陈公益先生,却极力赞成此事。”
“读书人脑袋迂腐,只觉得有人肯站出来讨贼便好,哪知道这样盲目冒进,只会两败俱伤……”杨君晔说到此处,微微一叹。
梅新绿一直只听不说,见杨君晔叹气,便问:“其实也未尝不会赢吧?卓孜登基,天底下不满的人多了去了,群起而攻之,他焉能不败?就是长安城里那些老顽固们,原本肯守着卓孜卖命,便只是因为皇上在他手里。如今他连皇上的位置都夺了,那些老顽固们必然最先不答应啊。”
杨君晔道:“天子下诏禅位,单在形式上,卓孜老贼已是‘名正言顺’,又岂会惧怕那些老顽固?又因此,并不是所有反对老贼的人,都敢于同那纸诏书相抗。老贼狡猾,当初放出玉玺,已经耍的天下诸侯团团转,如今或许老贼原本就想把那些敢于反抗的人集起来一网打尽,也未可知。”
梅新绿点点头:“倒也是,哎,只好慢慢等,好在月底也不远了。”
“等是只好等,但也不能干等,钱大哥,咱们也需早作准备。”杨君晔并不避讳梅新绿,对钱胤一一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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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月底,吕风铭集结十二路诸侯,各持请帖,往长安进发。卓孜刚刚黄袍加身,封了云如海为“哀王”,便改换铠甲,上阵对敌。双方鏖战月余,两败俱伤。卓孜拼了老命,终将吕风铭等人拒于长安城外。吕风铭含恨而去,回到襄阳又不甘心,过不几日,自称襄阳王,封李乾璋为大将军,又封杨苍诚为右将军,大有自为一国的架势。
吕风铭此举一开,竟似为世人提了个醒。不愿臣服于篡位佞臣,便可自立为王。短短两月内,各路诸侯纷纷圈地自立。只是别个手中并无玉玺,便不像吕风铭胆大称王,只自据封地,做实质上的霸主。
合作数年的诸侯盟,瞬间土崩瓦解。
长安之战后,卓孜元气大伤,无暇顾及这许多诸侯、许多动作,各路诸侯也都暂没有实力与卓孜一较高下。是以各路诸侯间常有争战,多为了夺取城池,扩充实力。天下竟比青旗军在时,还要纷乱。所幸洛阳仍属卓孜,未受诸侯战火波及,梅老爹一家应当无碍。
梅新绿眼见形势混乱,不免忧心忡忡。李乾璋便劝她宽心:“会好起来的。总有一日,我将这这国家一块一块拼起来还你,如何?”
彼时他受命于吕风铭,征南战北,东下一座城,西取一个山头,果真是“一块一块”在拼起这国家来。
梅新绿有几次也换了男装,充作副将随李乾璋出战,后来却不知何人从中作梗,被禁了行。她自然怀疑到杨君晔身上,杨君晔却表现得相当无辜。梅新绿无法,只好日日无聊干等。
一月又一月,吕风铭不使李乾璋与杨苍诚休息,那二人转战四野,几乎将原荆州属地尽收入觳中。吕风铭这才命他们暂缓攻势,留李乾璋回襄阳休整,调杨苍诚南下,驻守江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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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姐姐,随我们去江陵如何?”
出发前一日,杨君晔私下找梅新绿,开口便问。
似乎总是这小家伙说“梅子姐姐,随我去某某地如何?”她便会随他奔波,所以,此时他连询问也带着某种确认。
“不,我要留下。”梅新绿没有一丝犹豫。
杨君晔怔了怔,一时并不肯信。
“你说过不会跟李乾璋,却还要留在他身边?”
梅新绿笑笑:“吕风铭不是误会我和李子哥哥的关系了么?我总得把样子装一装啊,怎好跟你们走?”
杨君晔顿时冷了脸:“你也说了是误会,误会便有澄清的一日,咱们这就去和吕风铭把话说清楚。然后你随我们下江陵,没什么不妥。”
梅新绿也渐渐收起了笑,杨君晔那不容人分辨的语气,让她心里不舒服。
“公棠,怎么会没什么不妥?我受你们的摆布,还不够久么?”她面无波澜地反问。
杨君晔一愣:“我以为你向我道歉道谢,就会……”
“别想当然,公棠。”梅新绿知道杨君晔要说什么,迅速打断他的话,“当时我若不同你赔礼示弱,你便会杀我。我死了你们不见得会有多么伤心,我李子哥哥却要难过。我何必拿自己的性命,换亲者痛仇者快?”
有一瞬间,杨君晔眼中狠厉与受伤的神色交织,梅新绿看在眼里,无奈摇头:“意图被我猜对了是不是?自以为对我不是那么冷酷,是不是?可你敢说我找你道歉那天,车外无人虎视眈眈,想对我下手?”
习武那么多年,认得最准的,便是杀气。当时杀气浓得估计放个李坤玉在车内都能感觉得到,何况是她?所以她选择放低态度求和,否则确认了之后,紧接着她要说的,决不是什么“对不起”。
娘教过她,宁肯得罪老狐狸,也不能得罪吃奶的孩子。老狐狸耍狠,还可能耍着耍着便闪了腰。孩子狠起来,却可以六亲不认,比谁都狠。
杨君晔却不理她这问题,反而颤声问她:“亲者痛,仇者快?他是‘亲者’,我是‘仇者’?”
梅新绿心下“咯噔”一跳,直懊悔自己无意间透露了太多。与李子哥哥的关系,还是不要太早暴露为妙,否则自己随时可能被作为筹码,用来要挟李子哥哥。
“或许我用语不当,你们同我的关系,都还没到那样地步。”梅新绿镇定道,“但你真要问我,我也只能说,我还做不到这么不计代价为伤害我欺骗我多次的一家人卖命。你们走你们的,我就留在这里,至少李子哥哥不曾算计我利用我,至少李子哥哥肯给我最基本的坦诚和信任。”
杨苍诚呆若木鸡,半晌才握紧拳,挣扎着说:“梅子姐姐,我的确曾不信你,可我也为你放弃了很多……就算我说我是真心喜欢你,你也不肯和我走?我总归可以改……”
梅新绿失笑:“孩子啊,有你那么喜欢的么?你这‘喜欢’也太自私太无理了吧?”
不等杨君晔再开口,梅新绿快速道:“得了,咱们的话说完了,明儿你们走好,不送。”
她转身离去,杨君晔独自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