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梅引》长安小布袋

21、多年佞臣终成主（上）

　　李乾璋抬眉一愣，脑中思绪便换了几换，末了坚定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吕风铭没料到他这么爽快便答应了，大喜道：“李大公子不愧为忠良之后，志存高远，行事果决，我没看错人。”

　　李乾璋恭谨道：“主公谬赞。”

　　一声“主公”，叫得吕风铭心花怒放，大为得意。

　　说定了此事，吕风铭又笑眯眯地向李乾璋问梅新绿：“李大公子，你身边这位小妹面貌娇美，身手颇为不错，看着却面生得很，是你的妹子？”

　　李乾璋从容道：“不是。”也不多做解释。

　　梅新绿听得皱眉：“李子哥哥，你怎么说不是？”

　　李乾璋瞥她一眼，不作声。

　　吕风铭乜斜着眼看梅新绿，只见她皱着眉，一脸想玩小把戏那搭档却不配合的窘迫神色；再看李乾璋，便怎么看都像故作从容。他随即哈哈笑了，把话岔过去：“李大公子，我自守襄阳，望你早日整顿麦城余部，前来与我大军会合。”

　　李乾璋迟疑道：“主公，麦城除了我李氏亲部，还有杨苍诚的人马……”

　　吕风铭道：“杨氏人马不足为患，你告诉杨苍诚，若与我共讨国贼，则率兵来襄阳投奔，我可以把樊城划归他治下。若他执意留守麦城，便与我不是同道中人。从前的交情不论，日后生死存亡两不相干，我想取麦城时，不会留一丝情面。”

　　李乾璋应道：“是，主公。”

　　为防有变，吕风铭拨出一队人马，约千余人，护送李乾璋与梅新绿返回麦城。李乾璋所带骑兵尚存活数十人，也随之同归。路上骑兵在先，吕风铭部下断后，李乾璋便和梅新绿一人乘着一骑，走在当中。

　　起初两人默默赶路，不妨梅新绿忽然一拳锤在李乾璋带伤的肩膀上，痛得李乾璋龇牙倒抽冷气：“梅子妹妹，怎么打我？”

　　“你不认我当妹妹，就打你。”梅新绿气冲冲地大吼。

　　李乾璋笑了，压低声音道：“梅子妹妹，吕风铭好色。”

　　梅新绿一愣，恍然大悟。

　　那时吕风铭问梅新绿是否李乾璋的妹妹，若李乾璋说“是”，她必然大方承认，则吕风铭定要接着问她是否许了人家云云，兴许过不了几日还要来提亲。他们这兄妹关系本就尴尬，李乾璋不好开罪吕风铭，又不能也不愿真答应这样的亲事，岂不两难？但他只需说个“不是”，梅新绿必会反驳，李乾璋闭口不做解释，便显得十分暧昧，那吕风铭定会误会他二人乃是一对小情人，自此打消念头。

　　梅新绿替李乾璋揉揉肩膀：“打疼你了？是我不好，脑筋不知怎么就短了一截，竟没想到这么多。”

　　李乾璋仍笑：“难得！难得有事情是梅子妹妹想不到的。”

　　梅新绿瞪他一眼：“打小别家都是一群小孩，就我一直都孤零零一个人，活到了快十岁，我才知道自己有个哥哥……我这不是怕你不肯认我嘛……”

　　李乾璋心里一暖：“梅子妹妹，你说得像撒娇似的。”

　　梅新绿笑着问：“听出来了？怎么，我就不能撒娇？你做哥哥的，也不给个面子……”

　　她说得顺口，说完一愣，才发现此话似曾相识。不久前，那个满身秘密总让人大吃一惊的小孩儿，也曾对她说过。想到此，竟没由来的有些懊恼。

　　李乾璋没注意她神色变化，急忙道：“好，好，做哥哥的给你面子，让你撒娇。你还有什么娇要撒，一并撒来看看。”

　　梅新绿失笑，轻轻拍他一掌：“还想看？没有了！”

　　说完便严肃起来：“李子哥哥，你到底是何打算？真肯认吕风铭做主公么？”

　　李乾璋也顿时肃穆，想了想，压低了声音，简要答道：“权宜之计。”

　　梅新绿点点头：“也好，走一步看一步，眼下有命才有机会。”

　　李乾璋叹道：“只不知回去是什么光景，杨苍诚不见得肯弃城。”

　　梅新绿道：“什么光景也得回去再说，回去你先休养休养，一身都是伤。”

　　两人不再多话，李乾璋下令加快脚程，一队人马迅速赶回了麦城。

　　陈谦与李乾瑾带人出城相迎，见到李乾璋与梅新绿安然归来，都是既惊且喜。李乾瑾带领兵士入城驻扎，陈谦独自驰马到了李乾璋身边，瞥了梅新绿一眼，小声问：“大公子，探马回报，你竟多带了千余人归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乾璋便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陈谦略沉吟片刻，道：“也罢，不过是权宜之计，须大公子受些委屈。”

　　他说完，又瞥一眼梅新绿，梅新绿只觉他瞥来瞥去好笑得很，就招呼李乾璋道：“公益先生眼睛进沙子了吧？李子哥哥你快给先生吹吹。”

　　陈谦微有愠色，李乾璋笑道：“公益先生，梅子妹妹又不是外人，什么话大可以当面说。”

　　梅新绿忙道：“别，别当我面说，知道多了，不定哪日就要被灭口。我还是回去找饭吃要紧，打架打得人饿死了。”

　　说罢纵马驰入城门。

　　李乾璋莞尔，陈谦这才道：“禀大公子，樊山失踪，杨氏大半兵力也不知到了何处去。”

　　李乾璋讶然：“怎会这样？”

　　陈谦又道：“不止如此，我本欲私下审问那提出荆山寻药的军医，大公子猜如何？那军医，竟也连同樊山等人一同失踪了。”

　　李乾璋变了颜色：“公益先生是怀疑，有人指使军医，故意诱我前去荆山？”

　　陈谦点头：“没错。整个荆山寻药，大军围攻，突然救援，或许就是杨氏与吕风铭的勾结。”

　　李乾璋沉吟不语。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平日里看杨苍诚，不过莽夫一个，怎会在背后无声无息使出这样多诈数来？难不成他一贯是扮猪吃虎？想到自己此番命悬一线，李乾璋不免冷汗涔涔，心想果然战场无兄弟，对谁都不可掉以轻心，对那杨苍诚，更要仔细试探一番。

　　陈谦细看李乾璋脸色，知他已有所悟，便接着说：“大公子应提防梅新绿。”

　　李乾璋霍然抬头：“不可能！提防谁我也不会提防梅子妹妹！公益先生你也看到了，她单枪匹马舍命相救，我说句难听话，当时偌大一座麦城，除了梅子妹妹，谁还肯如此不顾一切来救我呢？”

　　陈谦笑道：“二公子倒也要去救，我拦了。”

　　李乾璋讶然：“公益先生？”

　　“当时，杨苍诚与梅新绿可是演了场好戏。”陈谦把立军令状的前前后后向李乾璋讲了一遍，听得李乾璋唏嘘不已，陈谦冷眼看着，肃然道：“若梅新绿早知晓有援手，她就算单枪匹马去又何妨？杨家还能让她死了？不过做出样子，诓大公子入局而已。大公子，每每一提到这位梅姑娘，你便冲动易怒，不顾大局，陈某斗胆提醒大公子国事为重，勿要耽于美色。”

　　李乾璋即刻反驳：“我信梅子妹妹，与美色无关。她决计不肯害我，更不可能参与杨氏那些小动作。”

　　陈谦口气缓了缓：“便知大公子如此作答……罢了，我再去详查。”

　　李乾璋点头：“辛苦公益先生。详查是要详查，杨苍诚决不能放过，梅姑娘便算了吧。”

　　陈谦道：“梅新绿并不简单呐……”

　　“她一个女孩子家随在军中，帮了许多忙，自然不简单。”李乾璋笑道，“所以，盯着她的眼睛也不会少，咱们莫要再对她疑神疑鬼，且放她喘口气可好？”

　　陈谦叹气应下，二人并辔回城。

　　.

　　李乾璋劝陈谦不疑梅新绿时，梅新绿正翻身下马，刚落地便打了个响亮的喷嚏。这喷嚏打得她头昏脑胀，还未缓过神儿来，便听到个熟悉的童声淡淡道：“哼，你被人骂了？”

　　梅新绿一抬眼，便见杨君晔板着脸站在眼前，不由得咧嘴笑道：“哟，小公棠，是你想我了吧？”一面说一面笑眯眯地上前，一把揽住杨君晔，使劲捏捏小脸，拿下巴蹭蹭他顶心。

　　杨君晔脸色登时红透，拼命挣开，从小鼻孔中挤出一声：“哼！”

　　梅新绿大乐：“公棠这是太担心我，所以生气了，是吧？”

　　杨君晔将头扭到一旁，不理睬她。

　　梅新绿看他不理不睬，也就冷下脸来：“好了，不和你假装其乐融融了。小公棠，这回李子哥哥没死，你接下来打算怎么算计他？”

　　杨君晔小脸铁青，憋了半晌才道：“梅子姐姐，你脑袋是榆木做的么……”

　　梅新绿指了自己的头道：“没错，上等榆木疙瘩脑袋在此，所以想破了头也没明白你这小鬼怎么会有天大的本事。来来，你和梅子姐姐讲讲，怎么诓骗我李子哥哥去荆山落入圈套的？”

　　杨君晔冷冷道：“这么替他着想，你预备跟李乾璋？”

　　梅新绿皱眉：“‘跟’他？‘跟’这字意思可多了，不知道你指什么？”

　　杨君晔道：“嫁他为妻，抑或替他卖命。”

　　梅新绿“哦”了声道：“都没打算。”

　　杨君晔微一愣：“那你为何时时帮他，与我作对？”

　　梅新绿道：“帮他不假，我本来认识他也比认识你早，感情摆在那儿呢。倒没打算和你作对，谁知道你要对付他？主公死了，我现在自由得很，想帮谁就帮谁，看谁不顺眼就打谁，你管不着。”

　　杨君晔道：“你这是找死，你……”

　　“又想说和你作对便有人来杀我，是吧？”梅新绿冷笑，“我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不假，我无依无靠不假，可我已经摆出了实力，自有人肯替我撑腰。虽然我不及你会算计，但我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若想玩斗智斗勇，姐姐陪你斗呗，别害到旁人就成。”

　　说完，梅新绿悠然提了剑，大踏步离去。

　　杨君晔盯着梅新绿的背影，眼中神色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