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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神来一笔叹前尘(上) ...

  •   那一队人马,打着明黄色战旗,战旗之上,玄墨单书一个“卓”字。

      普天之下,也只有一个人敢这么堂而皇之地以天子旗,书自家姓氏。

      李乾璋沉住气,朗声道:“原来是卓太师。”

      那胖老儿正是卓孜,他抚须大笑:“哈哈,李大公子竟不像令尊一般,称老夫一声‘卓老儿’或‘卓老贼’么?倒是懂礼貌得很。”

      李乾璋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听他语气不痛不痒,也不似安了什么好心,便没有立即作答。那厢卓孜紧接着又说:“可惜呵,可惜。有人将你项上人头卖给了老夫,要老夫亲自来取。”

      卓孜如此说,要么便是使用反间之计,要么便是诸侯盟中真有奸细,无论是何状况,都不能低头示弱。李乾璋思定了,自不乱阵脚,淡淡道:“也不知晚辈的头卖了多少钱,不至于太过廉价吧?”

      他这话说得不客气,卓孜也不着恼,顺着他的话答:“只比令尊首级便宜那么一点点。”

      卓孜言下之意,是承认了李馥之死有他一份设计,李乾璋忍下怒气,平静点头道:“太师破费了。”

      他如此平静,卓孜反而一愣,随即神色如常,摇头叹息道:“年轻人硬气,爱一条道走到黑,竟不知道低一低头。”

      李乾璋道:“晚辈立在山上,太师却在山下,若晚辈低头,岂不是把太师瞧低了?”

      有一句便驳一句,卓孜从未受过此等忤逆,不由得便眉尖一挑。然他多年朝堂生涯,早已练得圆滑无比,是以心中越怒,面上越发要微笑,见不到一丝愠色:“看来李大公子早想得通透,是不要命了。也罢,你若体恤老夫年迈无力,便替老夫分分忧,自行了断最好。”

      李乾璋口头上丝毫不让:“晚辈人懒手拙,自行了断这样的事是干不来的,还得劳动太师大驾。”

      卓孜仍笑:“既如此,老夫便活动活动筋骨,帮李大公子一把。来人,取火把。”

      李乾璋眉头一皱:这老家伙,想放火烧山!

      若是刀兵相向,他们占据山头,居高临下,到底还有放手一搏的可能;可若卓孜真放火烧山,他们算上那吴易真,也不过三百零二个人,必定会被火势困住,只能等死。且不止他们会被烧死,山火一旦势头壮了,再难扑灭,最终还不定祸及多少生灵。想到此,李乾璋立即做一副冷笑模样,试图怯了卓孜放火之心:“太师不怕一把火收不住,烧到襄阳去?”

      卓孜也笑,却是略带得意:“老夫年迈力衰,要亲自动手,当然只能选这省事法子。至于襄阳,若是烧了,那便烧了,老夫手底下数一数二的大城,也不止襄阳一座。怎么,李大公子不想让老夫动手?莫不是怕了?”

      这老家伙拿人命当儿戏,全不防山火之害,几句话便将一城生死弃之不顾,李乾璋见状,知道多说无益,只“哼”一声道:“李家没有怕死之人。”

      “那便好。”卓孜说着,接过亲兵递来的火把,高高举起,顷刻便有一支约百余人左右的骑兵队从后方驰到山前。那些骑兵人手一支火把,一字排开,只等卓孜示下。

      “李大公子,等火势蔓延,尚须些时辰。你们若有遗言,尽快留,若有要降的,尽快降。火势不等人呵。”卓孜语态恳切,满面笑意。

      李乾璋不屑再浪费时间与他唇枪舌剑对垒,转而向跟随自己的三百骑兵道:“李某今日难逃一死,兄弟们可暂且降了卓孜,保住性命再谋其它。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这话出口,三百骑兵皆惊,纷纷高声呼喊,示以忠心:

      “堂堂男儿,誓不降贼!”

      “我们无人怕死,誓死追随!”

      “就算必死,也要冲下去和老贼拼了!”

      “正是!拼了一条命,能带走几个是几个!”

      “大公子,下令吧!”

      李乾璋热血沸腾:“好!好样的!既然要死,就死得像个样子,大好男儿,不畏赴死,二十年后,再伐佞臣!”

      众骑兵随之连喊:“大好男儿,不畏赴死,二十年后,再伐佞臣!”

      一时间,喊声大盛,响彻山野。

      卓孜任他们喊,不紧不慢将火把丢出,正投在一丛茂密的灌木间。

      他满意地看着火苗遇见林木,登时“噌”地一窜数尺高,在山林间蔓延开来,渐往上行,便抬手,示意将其余火把丢出。

      其余持火把的骑兵,纷纷将手中火把举起,预备掷往山上。

      而山上一众骑兵,早已分头布阵,只待冲下山去,决一死战。

      一方声势如虹,居劣势而毫不示弱;一方默无声息,随时可出致命一击。一动一静,双方势态已十分紧张。

      “住手……”有气无力的一声,只因嗓音沙哑怪异,才为人所闻。

      双方皆一缓,却见那出声叫停的,正是原本人事不省的吴易真。卓孜与李乾璋同时制止了部下动作,只望着吴易真。此时他扶着山树,半爬半走,才勉强走到一处高地,身上大小十数个创口,皆汩汩涌血。

      “太师,故意放出来害人的东西,不想收回了么?”吴易真眦红了一双眼,手托一物。

      却是那玉玺。

      卓孜眼光在玉玺上一转,抚须道:“还真是嗜权如命,叛投他人,也不忘带着玉玺。”

      “嗜权如命?想杀嗜权如命之人,却一念之差,最后不单赔了命,这帽子也反扣在了我头上。”

      吴易真疯狂大笑,笑到伤口崩裂,吐血不止,一个翻身,便带着那玉玺坠下山去。

      李乾璋吓了一跳,飞身上前相救,却只扯下吴易真半幅衣襟,救之不及。

      半空里隐约传来吴易真飘渺一叹:“可惜,我竟连个孩子都不如……”

      后半句细弱难辨,李乾璋只听见“可惜”二字,不知何意。

      吴易真阖目,愈发坠落得迅速。山下卓孜示意亲部,便有几个身手敏捷的兵士纵跃上前,齐齐亮出长戟,竟是要将吴易真挑死在戟尖,好夺回玉玺。

      吴易真意外携玉玺自尽,引得卓孜注目,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李乾璋再不迟疑,趁山火尚未烧来,忙集结了三百骑兵,高声呐喊,冲往山下,力图突围。

      “住手!”

      恰在此时,一声清脆的女声,中气十足,穿透李乾璋三百骑兵的呐喊,贯破长空,直刺入每个人耳中。

      又一声“住手”,却与吴易真截然不同。李乾璋等人突围之举再次被喝断,皆是错愕;卓孜禁不住三番两次意外,也有了一丝愠色。喊声落时,一道灰色人影打西面而来,掠过吕风铭部众,直至山下,撞向落下的吴易真。这一撞之下,并未撞偏吴易真落势,只撞飞了他一直死死抓住的玉玺。

      变数来得突兀,卓孜未及下令,他部下也不敢贸然制止,竟教那灰衣人轻易袭到了近前。不过刹那后,吴易真落在一排长戟上,粉身碎骨。玉玺则稳稳落入一双纤手当中,纤手与玉同色,煞是好看。

      李乾璋心头大震——梅子妹妹!

      她怎么会来?

      梅新绿出奇制胜,夺了玉玺后,一刻不停,便往山上攀去。边攀边喊:“李子哥哥,我来了!”

      李乾璋再按捺不住,勒马回头,招呼众骑兵一半镇守高地,自带了一半人拼死向下冲杀,去接应梅新绿。此时卓孜已反应过来,派出一大队兵士,放箭放火,围山攻山。霎时,山间火势大盛,兵士在半山腰上缠斗胶着,彼此都杀红了眼。

      梅新绿攀在山树间,被火灼得难耐,又听嗖嗖冷箭飞过之声,愈发焦躁,反手拔出剑来,扫开身后攒射而来的几支飞箭,骂道:“想打架是不是?想打架刚怎么不和我好好打?又不好好打架,又要放火,好极啦,快把我和玉玺一道烤熟了事!”

      卓孜到底有些顾虑,怕她真将玉玺损毁,一示意下,攻势稍缓。梅新绿得空快速攀爬,李乾璋砍翻几个试图偷袭梅新绿的卓孜部下,倒转长刀,将刀柄递出。梅新绿抓住刀柄,借势跃上,到了李乾璋身后。李乾璋这才松了口气,护她回到岩洞前的高地。

      岩洞前飞箭难及,火势未至,暂能容身。梅新绿大喘了几口气,把玉玺递给李乾璋道:“你拿着,这玩意儿还能威胁到卓老贼。”

      李乾璋却不接,先扶她站稳了身子,问道:“梅子妹妹,你带救兵来了?”

      什么救兵!麦城那帮人或是怕中了卓老贼的诱兵之计,或是从头到尾一直在算计你,根本就不想发兵来救!

      梅新绿一怒,张口便想喷出这些句子,忽然却顿住了——眼前李乾璋因在山火与合围中冲杀,一身狼狈,眼神却含着期待,她那些气话,便不好意思再对他说。

      若要安慰他,当然可以说救兵随后就到,但是否真有救兵,救兵能否在他们阵亡之前赶到,没人说得准。

      “暂无救兵,就我一个,后面本有几个暗哨跟着。我突围过来时,他们大约都死了。”梅新绿最终如是说。

      李乾璋差点儿站不稳身形,瞬间便有一股浓烈的胀痛直捣肺腑。

      第一个念想,倒不是哀叹自己无人救援,而是惊讶于梅子妹妹,竟是单骑而来!

      杨苍诚不是她夫君么?坐镇麦城,那么多大兵小将,竟不拦她?虽说她倔强,或许是执意要来,可那么多人,竟也无一人肯护她前来?

      只几个暗哨……只派了几个暗哨!

      李乾璋紧握双拳:“他也真敢……”

      “管他呢,和我也没什么关系了。”梅新绿知他是说杨苍诚不负责任,也不愿多说,更不提立军令状的事,随口敷衍过去。

      李乾璋微一蹙眉,没什么关系了?这却是什么意思?

      然而不待他细想,大火已经蔓延上来,梅新绿往下一望,叹道:“势头不好。我来时是从他们后方,他们没防备,给了我可趁之机,现在他们全盯着我们,怕是难冲出去了。哎,到底大家死在一处。”

      李乾璋听了这话,原本尚有几分不甘的心,忽然十分舒坦。

      他也朗笑了:“不错,我与梅子妹妹不能同生,能共死也是幸事。”

      “是么?却不知娘亲知道了,会作何感想。”梅新绿瞥了李乾璋一眼,转而说道。

      李乾璋微微错愕,笑就僵在脸上。他对梅新绿情愫难消,若不是得了提醒,总会忘记他和梅新绿一母所生的事实。此时他只道梅新绿担心娘亲伤心,便不由得也哀然想:是啊,娘若知道自己一子一女同时被害,该如何难过呢?

      梅新绿忽然冷笑一声,视线转向自己手中的一方玉玺,淡定道:“何必早言死?娘教过我千千万万的事,连杀人放火这样的事都教了,只没教过屈服。”

      未及李乾璋品出她话中之意,梅新绿已然纵身前跃,高声向山下喊道:“卓太师!玉玺在此,咱们谈个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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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神来一笔叹前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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