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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魔星三聚悲末路(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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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君晔看着那人头落在自己面前,腔血喷射,竟然毫无惊惧,反是眼中光芒流转,露出愉悦笑意,道:“梅子姐姐好样的,破这小六芒阵方法诸多,最简单快捷,便是杀他一人,乱其阵脚。”
说话间,已有个娇小灵巧的身影从树丛中完全显露出来,正是梅新绿。
那些刺客大约没想到杨君晔小小年纪便知道演戏拖延,更没想到这逃走的少女还会回来拼命,且武艺非凡,一时有些错愕。梅新绿便趁他们错愕之际,又砍翻了一人。
“什么小六芒阵……我看是小流氓阵!一个个人高马大,欺负起小孩子来,还真不手软。”梅新绿反手一甩剑上残血,冷冷说着,腾身跃起,直扑向已经欺到杨君晔身侧的一人,一剑当颅。
顷刻便只剩三人,那些刺客耗时良久,未得手先折人,早急红了眼,再不讲阵法,只要与梅新绿拼命,却正中梅新绿下怀。梅新绿攻其不备,突然发狠,便是要激得他们急躁冒进,漏洞百出。
缠斗许久,双方都没得了好处。有个刺客便很不客气地喝问:“小姑娘是什么人?何故与我们作对?我们只要这小兔崽子一人性命,闲杂人等速速离去,饶你不死。”
梅新绿也毫不客气地回他:“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这么多人打我弟弟一个?我只要我弟弟性命无虞,你们若就此罢手,我或许饶你们不死!”
杨君晔一怔。明知梅新绿或许只是为了口头驳那刺客,但她这声“弟弟”还是如小锤般,敲在了杨君晔心坎儿上。
被小姑娘当面大喝一通,那三人脸上都有些挂不住,怒火中烧,呜哇狂喊着又杀过来。
“不料小兔崽子还有姐姐。”
“谁知道是姐姐,还是……”
“管它恁多,一齐杀了,还赚一个。”
梅新绿不管他们叫嚣,淡然一笑,静心对招。
杨君晔坐在马上,也不再闲着。他现在是唯一骑马之人,便纵马去踢那些刺客,马儿也肯听话,踢一脚便跃开换个地方。那些刺客正与梅新绿过招,忽而被马踢中,回身要反击却找不到马儿何在。再去和梅新绿过招,又被梅新绿抢了先机,处处受制,一时手忙脚乱,骂声震天:
“小兔崽子还敢捣乱!先杀了他!”
三刺客转而主攻杨君晔,梅新绿挺剑去拦,一人也难以同时拦住三人,便有一个刺客攻到了杨君晔马下。杨君晔避过他一剑,转到死角,眼看他又来一剑,急中生智,便一侧身,拿其中一个盒子挡了一剑。那人本是算准他不敢损坏亡父首级,却不料他真舍得,被挡得一愣。杨君晔趁机抡起另一个盒子,照准了那人头顶砸下,这盒子不仅式样华贵,用料也是上佳,登时砸得那人脑浆四溅,一命呜呼。
“敢偷袭我?我让爹来打杀你!”杨君晔骂道。
梅新绿哈哈笑了:“好主意!这边还有两人,快让你爹打杀一个,国舅打杀一个。”
未待杨君晔回话,便听“嗖嗖”两声,仅剩的两个刺客应声倒地,没了声息。梅新绿仔细一看,见他们额前各有一枚银针,便知道是暗哨跟过来了。果然不多时,无人露面,却有个声音传来:“我们被硬点子拖住,来迟了一步,请小公子恕罪。”
杨君晔便用那脆生生的声音答道:“不妨,我们无碍。”
梅新绿竖起耳朵,也听不准那声音的具体方位,知道那些暗哨功夫不俗,不觉大为羡慕。她正要再去辨别他们的脚步声响,却听杨君晔说:“先别走。”
咦?这小孩儿耳朵倒很尖,竟然听出他们要走的动静。梅新绿看着杨君晔,心里替他可惜。脑袋如此聪明,感官反应敏捷,若他手脚上的功夫能学得顺畅些,将来在武学上,一定少有匹敌。
“你们出来个人,拿了这两个盒子先走。”杨君晔说。
刺客并不图父亲首级,竟也不图玉玺,只要他的命,那么他带着两个盒子,既不方便保护盒子,又不方便逃命。这些暗哨功夫不错,人数也多些,让他们先行带了盒子回去,更稳妥些。
一个黑影闪出来,不过片刻功夫,带了盒子便隐去了。
杨君晔望着黑影隐去的方向,默然片刻,忽然回头,对仍竖着耳朵听声儿的梅新绿说:“梅子姐姐,都走远了。”
梅新绿咧嘴一笑,说:“走得还真快,来时有这速度,我也能少受些累。”
杨君晔什么话也没说,只望着她的眼睛,看得她有些诧异:“你没事吧?”
杨君晔摇摇头:“没事。”
他只是想试着看看,看这女人脑袋里究竟想些什么。为何总是风风火火,毫不顾惜自己?旁人须纠结良久才会做的决定,或是根本不敢做的决定,她倒好,随兴所至,一瞬间便做到了。
“没事就好,我可以放心走了。”梅新绿说。
“梅子姐姐!”杨君晔忽然从马上跳下来,一把拽住了梅新绿的袖子。
梅新绿回头:“还有什么事?”
“你别走。”杨君晔小嘴微撅,又是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了。
“还跟我装可爱……”梅新绿无奈道,“早说过我已经不吃你这套了。”
杨君晔有些挫败:“梅子姐姐,小孩儿就算再怎么聪明老成,也不能不撒撒娇吧?你好歹也是姐姐,就不能给个面子?”
梅新绿一愣。
想她八九岁的时候,虽然不像杨君晔这样聪明老成,倒真没撒多少娇。不是不想撒娇,只是那时并没有十分适合撒娇的人。她很清楚,若有机会,没有小孩不愿意撒娇耍赖,没有小孩天生就愿意聪明老成。杨君晔自从在她面前流露出早慧的迹象后,已经几次对她撒娇未遂,或许,诚如他所说,她似乎对他太苛求了。
梅新绿想通后,正要说句“好,给个面子就给个面子”,杨君晔却已经把可怜神情收了起来,正色道:“梅子姐姐,你现在回去,怎么和你父亲交代?说你没找到夫君,骗你父亲,还是说你被夫君抛弃,伤你父亲?”
不过慢了一步,他就变了脸色,知道撒娇不成便立即改作讲理?讲理还句句戳人软肋?有时候,梅新绿真觉得这杨君晔长了张适合撒娇的脸,却早过了适合撒娇的年纪……
她长长叹了口气:“我对你们杨家还有什么用啊?非得把我留着。”
“你可以牵制李乾璋,可以替我掩饰,怎会无用?”杨君晔反问,之后又语态夸张地说,“且你武艺又好,心又软得很,还能护我周全,我简直要后悔那会儿逼你走了,留你当个护卫,比什么都好。”
梅新绿气得一巴掌拍他小屁股上:“小鬼!你小算盘打得很好是吧?把梅子姐姐当猴儿耍是吧?让我走就走让我留就留啊?好!那我就赖在你军中不走了!我吃你杨家的军粮,欺负你杨家的军士,就算喝鸡汤也要将鸡肋骨吐在你们大帐中,这样如何?你满意不?”
杨君晔如同被烫到一般,捂着屁股跳开。
“怎么啦?还害羞了不成?你算计姐姐我的时候怎么一点儿也不羞?我不跟你计较,速速回麦城,我找你大哥讨钱去。照看小孩儿可累死人了。”梅新绿哼一声,起身大摇大摆走开。
杨君晔望着梅新绿的背影,一张小包子脸微微酡红。
“梅子姐姐,随便打人,要负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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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新绿大步跃走,杨君晔打马追赶,也直追了近一里地才把梅新绿追上。好说歹说,梅新绿总算消了气,也爬上马背,与杨君晔合乘,加速赶回了麦城。
回程再未遇险,十分顺利。钱胤与陈谦在麦城下迎他们,不见李乾璋与杨苍诚,梅新绿倒没觉得不妥,杨君晔却有些不悦,钱胤抱他下马时他就拉住钱胤问:“我大哥呢?有没有妥善处理我父尸身?”
钱胤温和道:“大公子已经将主公首级入殓,此时正与李二公子在内城照看李小姐。”
杨君晔哼一声,轻道:“重色轻弟。”
梅新绿看他一副打翻小醋坛的架势,觉得好笑,揉了揉他顶心头发,抬头却问:“唐将军如何了?”
死者已矣,再怎么悲痛,也不过是入殓,设灵堂,祭拜一番,立碑造墓,再也活不回来。生者却仍有希望,需人时时看顾。李乾璋不在此处接她,又没有大肆替李馥办后事,定是救治唐江海到了关键时刻。
听了梅新绿的问,陈谦原本波澜不惊的面上,明显便多出几分好感来。他在钱胤开口前便答:“唐将军命硬,活过来了,却尚未醒,我们大公子已出城替唐将军求药。”
原来他是出城了!梅新绿吓了一跳:“他独个去的?”
看出梅新绿对李乾璋出行相当担忧,杨君晔撅起小嘴表示不悦,钱胤也微微皱眉。那厢陈谦微扬唇角:“梅姑娘放心,大公子带了三百骑兵同去。”
梅新绿点点头:“那便好,他往哪里求药?路途远么?”
陈谦摇头:“倒是不远,就在荆山。”
“荆山?那不是离襄阳更近?”梅新绿又紧张起来。
陈谦道:“我也担心襄樊有异动,大公子却执意要去。我已使大军时刻待命,准备救援。”
梅新绿张了张口,想问到底谁出的馊主意,让李子哥哥去荆山求药,然而思绪到时,忽然觉得这事并不简单,便又按下不问,最终只说:“好吧,我们回去等信儿。”
杨李两家分东西两营驻兵,陈谦自回东营,梅新绿便跟着杨君晔和钱胤回西营。钱胤说:“大公子设了灵堂,一会儿小公子与梅姑娘一同去拜祭吧。大公子预备在主公灵前继任,往后,咱们要改口,管大公子叫主公了。”
梅新绿兀地停住脚步:“慢着,拜祭主公我去,认新主公这样的事儿,我可不干。”
钱胤一愣:“梅姑娘,大公子是主公之子,主公已逝,理应……”
“钱大哥,这事儿另行商议,容我先祭拜我父。”杨君晔打断了他的话。
钱胤狐疑地看了看杨君晔,又看了看梅新绿,而后说:“好,我这就去命他们准备。”说完加快步伐,先去了。
钱胤一走,杨君晔转向梅新绿就要开口,梅新绿伸出纤长的食指,一指戳向杨君晔,指尖堪堪停在他小嘴正前方半寸开外,神色严肃:“诶?记得我的话不?再怀疑我,就把你们的给我安的罪名通通坐实!”
杨君晔悻悻道:“单纯好奇也不能问?我可是帮你把钱大哥都打发走了。”
梅新绿眼神在他脸上晃了两圈儿,确定他真是纯属好奇,这才小声说:“知道么?当初我跟你爹约好了,若你大哥负我,我就可以打他一顿解恨。所以我当然不能叫他主公了,一旦叫他声‘主公’,还怎么好打他?”
杨君晔噗哧一笑。
梅新绿瞪他:“笑什么?我说真的呢!”
杨君晔略有些怅然:“梅子姐姐,我还当你什么心结未解,却原来只是记挂着打我大哥解恨……像玩笑似的。”
梅新绿笑道:“小公棠啊,梅子姐姐说的不是玩笑。若你觉得我开玩笑,那你爹都死了,你除了跟吴易真假惺惺哭了一场,便一直笑嘻嘻的,仿佛事不关己,岂不是更像玩笑?”
杨君晔的笑容僵在脸上。
梅新绿说:“伤心事儿多了,笑脸就能当个盾牌使,盾牌没了,感觉不好,是吧?所以日后拆人盾牌的事儿还是少做为妙,除非你十分能安慰人。”
杨君晔有些吃惊,旁人有的将他当做普通孩子,并不屑于去时时琢磨他的心思;有的并不把他当作普通孩子,却不能猜透他的心思。可眼前这个看起来风风火火的梅新绿,却能将他当成个大人看待,又能将他的心思看得透彻。
所以,当初父亲才会有那样的惊喜与顾虑吧……
心念一动,杨君晔脱口而出:“梅子姐姐,我可以安慰你啊,我大哥不娶你做老婆,我娶你。”
梅新绿看一眼那严肃的小包子脸,吓了一大跳:这孩子!果然是杨天昊的儿子,小小年纪也学会了这般哄姑娘开心……
然而毕竟还是孩子,童言无忌。梅新绿想了想,没有笑他,也并没有驳他,只随口道:“成啊,公棠乖,你先长大个七八岁,咱们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