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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肆拾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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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卯时,许契早早醒来。抓起白石灯就要跑去院里。
白石灯不知睡没睡,恐怕在祂的认知里自己好像从未沉睡过。
昨晚祂已经做好盯着许契一整夜的准备了,但后面意识迷糊起来。
许契睡前把祂放在枕边,祂可以听到许契睡着后轻微的呼吸声。
是生命体的声音。
祂很难想象五年后没有他自己会怎么办。
或许会做回众人心中的神祗,等待下一个他。
明明是祂亲口说的仅剩五载,现在心里却格外后悔。
以往祂依靠天降的能力满足过往的信徒,偶尔也会感到幸福。
现在……祂宁愿这个能力是假的,或者变得普通。
尽管许契想跑到院里,但双腿不愿意,所以他只能盛着十万分的热情迈着龟速的步伐。
被现实拖累。
白石灯被晃醒:“这是要做什么?”
许契:“带你参观许府。”
他踏出门槛,庭院青草,中央还种有一棵栾树。
如今三月,栾树上面一片粲然的盎然生机。
而在栾树的周围有一片小池塘。
池塘很小,却容纳了藻,萍,鱼,显得格外充盈丰硕。
许契介绍道:“这里是我居住的地方,居水榭。穿过这条连廊就是大堂,老爷子喜欢在那里喝茶。”
白石灯跟随许契的视角观察他居住的地方。
有花,有树,还有一位真心牵挂他的许老。
许契走到一旁与卧房并列的间内。
“这里是不酝斋,我平时看书写字的地方。”
说到看书……
恰好应缇跑了过来:“公子,府外有位公子拉着三个大箱子说要见您。”
许契:“???”三个,大箱子?
他连忙赶过去,还没走几步就被应缇拦住,应缇道:“公子,您认识龚覃吗?门外小公子自称叫龚覃,说昨日答应来给您送书。”
该来的还是会来。
许契道:“没错,昨日我答应他要替他保管还那些书。”
没想到足足三大箱。
应缇松口气:“那没事了,公子您就不用去门口了,既然是跟您打过招呼的人我把他带进来就行。您多休息。”
然后许契就被带到不酝斋里聆听乒里哐啷的动静。
在心里祈祷千万不要被老爷子发现。
白石灯自觉转移话题:“许老是做什么的?”
“他是文官,许氏祖上一直都是文官。但到我这一代可能就要断了。起初我也想劝老爷子再给我添个兄弟姊妹,但我娘身子骨也不好,诞下我便离去了。
老爷子没有纳过妾。要让祖上传下来的断在我这一代,有我是倒了八辈子霉。”
话落,应缇带着三四个下人过来,最后面跟着四处张望的龚覃。
几位下人同许契弯腰问候。
许契回应了回去。
应缇问道:“公子,这些书放在何处?”
看着眼前足足能装下一个10周岁小孩的箱子,许契陷入沉思。
一定要找个不显眼的地方。
“那排架子下面吧。”正好可以塞下一整个箱子。
“是。”应缇下令:“你们几个把箱子抬到那里,切记别碰到其它东西,注意脚下,别像方才一样左脚踩右脚把老爷引过来了。”
许契僵住:“老爷子知道了?”
应缇如实回答:“是的。”
许契默默抹了把脸。
龚覃顺势凑过来打招呼:“许哥哥.日安。”
“日安。”许契轻声询问,“你那箱……书在哪?”
“书?全都在这啊……”龚覃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后嬉笑道:“还在外面呢,其实这次来我带了四个箱子。您不是要我低调些嘛?我分开运来,等这把运完再弄最后一个箱子,既轻松又低调。”
许契两眼一黑。
他是要龚覃低调一些,但着实没想到有这么多。
“唉,你这孩子。”许契无奈扶额,他叫来应缇:“你再带些人去府外搬最后一个箱子,这里我来监督。”
待所有的书安顿好后龚覃从最后搬进来的箱子中掏出一本来到许契跟前。
许契见势不妙忙叫应缇一系列人退下去。
最后只留下他白石灯和一脸懵圈的龚覃。
龚覃砸吧砸吧嘴,想不通:“许哥哥你反应好大。”
他想到什么,突然道:“不会真没看过这类的书吧……”
许契轻咳几声,也顾不得尊严,巴不得这小子快些回去:“东西已经安顿好了,你打算几日来取?”
龚覃想了想:“十日后,我爹有事,府里也没有多少人,时机合适。”
“可以。”许契点头。
“对了,”龚覃把手里的书塞到措不及防的许契手里,意有所指道:“这本最好,诚心推荐。许哥哥感兴趣的话可以多看喔。我爹还在府里等我,走喽。”
说完他抬腿就溜,根本不给人驳回的机会:“再见许哥哥。”
许契低头跟书封《鸾金风情》对视:“……………………”
空气凝结,白石灯好奇道:“此书就是那欲情的黄书吗?小孩子不能看的那种。”
许契:“……是的。”
白石灯短暂啊了一声便不语了。
许契刚要将书放回箱子里,不酝斋门边被敲响。
已经料到是谁许契绝望回头,瞧见了他家老爷子。
许老爷子年过半百,发中虽有银丝,但身为文人气质依旧。
他的五官偏硬气,打眼看真不易察觉是位文官。
许契的五官随他娘多一些,柔和之中不乏年少英气。
许老爷子走进来,一眼就瞧见了他手里紧握的书和耳上坠着的白石耳坠。
“我听周医师说你的身体没有再恶化,这是个好消息。日后多去真契寺拜拜,那是个好地方。”
许契心道,对他们而言是个好地方,对神祗来说就是囚笼。
“你手里这书……”许老爷子话还没说完许契立刻将这书塞到袖里,赌他不会上手掏。
许老爷子挑眉:“还没说完反应就这么激烈,莫非不是什么好书?我看方才龚氏那小子带了三大箱东西说要搬到你这来,莫不是为了躲避他爹才藏起来,需要藏起来的又能是什么好书。”
许契讪笑:“您说笑了,此书的确不是什么好书,孩儿没见过好奇拿来看看。”
许老爷子哪能看不出他窘迫的神情,此次前来就是来看他身体情况如何。见他没有像以前那样走两步咳十下的病态,心中的石头总算落到实处。
可以放下心来聊些其它的了。
“既然身体恢复的不错这几天就少出去。你也二十有四了,出去玩的时候有没有瞧见心仪的姑娘啊?”
许契僵住:“…………”
白石灯的灯光霎时停止颤动。
许老爷子没注意一人一灯的反应,兀自往下道:“我不求门当户对,有个真心喜欢的人就好。”
许契愣住:“您不让我接您的衣襟继续做文官吗?”
许老爷子:“当然想,但也要等你彻底好了之后再说,你不是平时最喜欢看书吗?把脑子跟上就行。早点找个喜欢的人,爱情身体两不误知道吗?”
许契只好面上答应下来,心下决心近日少离府。
许老爷子突然道:“其实,我也希望你好的慢一些。”
许契再度愣住。
“这样就可以少去起早贪黑吃苦了,老老实实做你的许府嫡子身体健康无忧无虑的多好。不过想也知道不可能。”想到了命少坎坷的亡妻,许老爷子莫名想哭。
他只想让儿子再多陪陪自己。
是他许迎绥对不起祖宗,轮到他这一代传宗接代也变得渺茫。
好在老天眷顾许府,让他儿有希望延代。
许老爷子别过头抹了把清泪,说道:“我先走了。”
许契回过神来,起身:“我送您。”
许老爷子嫌弃摆手,将他按回去:“你还是算了,好好休息。”
许契被迫坐回去:“您也好好歇息,别累坏了身体。”说完,抬头就见他泛红的双眼。
“好了,你……”许迎绥注意到了桌上的白石灯,霎时忘记回去的话。
“那盏灯……是你做的吗?瞧我这脑子,你耳朵上坠着的那个也是你做的吧。”许老爷子打量道。
许契僵着身体点头。
许迎绥直起身:“行了,我走了,此灯做的不错……唉?”他陡然凑近白石灯。
方才只是大致瞧急眼没有仔细看。
说这话时意外瞥了眼倒是让他瞧见了巧思。
“它没有灯芯是如何亮起来的?”许老爷子好奇道。
之前周大夫也问过相同的问题,只不过后面就迫不得已岔开了。
轮到许老爷子就不好糊弄了。
总不能实话实说吧。
许契头脑飞速运转,想到了一个法子。
“爹,此灯材质特殊,孩儿好不容易找到的。里面有灯芯,只是在外面看不见。这便是此灯独特之处,若是拆开察看会破坏里面的平衡,灯芯会瞬间燃尽,也适用于杂技表演。”许契编了一大段瞎话,要不是知道前因后果他都快信了。
果不其然,许迎绥赞赏般点点头,许契松了口气。谁料下一秒许迎绥的兴致被提上来,问他:“很妙,还有灯芯吗?”
许契:“……”
我给您变一个出来?
没办法,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去证实。
许契不忍心再撒谎,只能实话实说:“没有了,此灯目前只有一个灯芯。”独一无二的。
以后可能也不会有了。
也不算撒谎,确实是实话实说。只不过要论灯芯到底是什么要另定夺而已。
话毕,许迎绥遗憾道:“好吧,这回我真走了。”
许契乖乖坐着:“……嗯嗯。”
确定人已经走远,许契趴在桌子上。
真的好累。
却比以前做什么都要在床上做好多了。
许契不自觉露出傻笑。
哪怕只有五年时间,他也知足了。
一直被他晾在另一边的白石灯说道:“方才那位便是许老了?”
许契道:“不错。”
白石灯又道:“我见过他。”
“……”
许契骤然坐起来,把白石灯抓在手里,问道:“什么时候?在哪里?”
白石灯不意外他的反应,老实回答:“好几年前,真契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