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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肆拾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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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落,白石灯熄灭一瞬,又重新亮起:“我想让你活过五年。”
那就是赌他活不过的意思。
许契轻叹一声,翻身平躺看着天花,一人一灯之间再没有人说话。
外面一阵脚步声,他坐起身就见两三人乌乌泱泱走进来。
为首的人是应缇,另外两位是大夫。
两位大夫进来后直奔他。
许契微笑招呼道:“周大夫,赵大夫,日安。”
他对这两位大夫已经很熟练了。
自他还小的时候,几人相见的频率比许爷子还多。两位比他大不了多少,最少而立之年。
两位齐声道:“许公子日安。”
也因为相熟时间长的缘故,周大夫十分熟稔地搬出一个小凳子,坐在床边把他的手臂托起,两手把在脉上,言辞恭敬道:“听小应说您身体已经几日没有大碍了,托我们给您诊脉看看恢复情况。”
一旁赵大夫也道:“为防止一人有误差,所以我们二人一齐来了。”
许契温声点头:“辛苦二位了。”时间慢慢过去,周大夫神情逐渐严肃。
许契对后面着急等待结果的应缇说:“应缇,你先去放沐浴的水去,行诊要不了多久。”
“是。”应缇一步三回头离开卧间。
周大夫知道他在支开应缇,待应缇走远了才道:“小许啊,听小应说你今日饮酒了?”
许契点头,没有否定。
“喝了多少?”周大夫脸色不太好看,许契乖乖道:“不多,两三杯。”
赵大夫在一旁抱臂道:“是不多,度数应该挺高的吧。”
许契:“……”他默默移开眼看向别处。
这两人开始原形毕露了。
方才进来时互相的客气仿佛是幻觉,顷刻化为乌影。
许契无奈道:“二位不妨直接说结果。”
周大夫轻轻放下他的手,神情复杂。赵大夫同他好些年的搭档,立刻从神情中看出了结果。
赵大夫:“怕是没有恢复。”
“抢我台词。”周大夫瞥他一眼,“是没有恢复,而且……情况好像在恶化。”
许契愣神一瞬,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他并不意外。
毕竟是治了无数次的身体,怎么可能在几日之间就化腐朽为希望呢。
周大夫严肃道:“很奇怪。”
赵大夫接着道:“不妨我再把一回,如果还是相同的结果……”
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许契反倒无所谓接道:“就听天由命吧。”
周大夫给人让了位置,眼角瞅见了同样居于床榻上的白石灯,趁赵大夫诊断期间走过去瞅了两眼。
片刻指着它道:“此灯我等没见过,在哪买的?”
许契抽空看过来:“自己闲来无事做的。”
“自己做的?”周大夫又认真看了眼灯,倒是让他瞧出了别的东西:“此灯……”
他顿住,询问道:“可以拿起来吗?”
许契无所谓摆摆手说道:“拿吧,别客气。”十几年的交情了,突然变得这么客气是个人都觉得离奇。
周大夫用双手将灯托了起来,疑惑道:“它是通过什么亮起来的?我为何没有从它里面看到灯芯?似乎是空荡的。”
许契没想到他会看得仔细,借口没来得及打,赵大夫就放下手停止诊断,说道:“我的结果同他的一样。”
只是他的神情稍微平淡些。
许契道:“那说明二位大夫的技艺相当。”
赵大夫毫不客气道:“少岔话题,此事并非小事,一会我去通知老爷。”
周大夫搁下心中存疑,放下白石灯接着道:“奇怪的是小许这几日却反常的没有生病。明明身体免疫并没有增强,频率却一落千丈。”
他问许契:“近日可去过什么地方?”
许契如实回答:“真契寺。谢府。”
赵大夫一锤定音:“那么就跟真契寺相关了。”
周大夫追问:“去那里做什么?”
许契道:“许愿。”
周大夫:“……”
赵大夫看向好友:“你瞅瞅你问的什么好问题?”
去寺里还能做什么?当然是许愿。
问到这里,后面愿望是什么他们也能猜的出来。
又有脚步声传来,是炊事带着熬好的醒酒汤进来了。
周大夫率先将汤接到自己手上,做势要喂他。
许契连忙后仰差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还有手。”
从林大夫手中抢过汤,许契一口一口慢慢喝了起来。
汤熬的十分入味,里面还有熬的烂熟的果珍。
喝起来还有些甜滋。
可惜的是许契并不喜欢甜的,他浅浅喝了几口微微皱眉,下一秒一口闷下。
惊得一旁周赵两人差点跑过来。
“喝慢点。”
“想呛死吗?”
许契:“……我有分寸。”他抹了把嘴,将空碗还给前来送汤的炊事手中,同另外两位商量:“打个商量,先别告诉老爷子可以么?”
两位大夫却没有立刻拒绝,而是表情如出一辙的示意理由。
还能有什么理由……
许契双手撑在床榻边缘上:“当然是怕他老人家接受不了。”
他本想一个人熬过五年,再悄无声息的走,没有通知任何人的打算。
可他还是渴望能好起来,托大夫诊断状况。结果却比先前还要恶劣。
如今也只能庆幸两位大夫不知道具体的时限。
许契垂头道:“我真活不了多久了。”
赵大夫皱眉:“你去那寺没有用吗?”
他还没回答,周大夫先道:“有用,他现在的身体不就是答案。只是仅能唬唬别人罢了。”
不,我也被唬住了。
许契想。
不然也不会叫大夫来。
两人没有反驳他“活不了多久”的言论。
而是问道:“还有多少人知晓此事?”
许契指了指自己,还有他们俩,比了个三:“目前就三个。”
其实还有窝在灯里的一位。
两位大夫对视一眼,末了周大夫先轻咳一声,说道:“保密可以。但我们需要知道所有前因后果,要个知情权不过分吧,小许。”
赵大夫接着道:“在有限时间里,我们会尽量为你调养身体。”尽管有用的概率很小。
许契没办法,只能答应下来。
……
“什么?!”
应缇刚开门进来就听他印象中温文儒雅的周大夫惊呼一声。
应缇:“?”
周大夫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听见自己的惊呼了。
没办法。
当他和赵大夫知道许契仅剩时限的时候姓赵的仅比他好一点而已。
论惊讶谁也不比谁少。
五年啊……
许契同他们说他的时限仅剩五年。
察觉卧间里的氛围压抑,应缇缓缓迈步:“二位大夫,结,结果怎么样?难道……”
“当然没有,”周大夫火速调整好情绪,面不改色忽悠道:“许公子的身体的确在恢复中。”
“真的?”应缇脸上肉眼可见露出欣喜。
赵大夫跟着忽悠道:“没错,只是恢复的比较缓慢。”
应缇奔到许契跟前,双眼通红,顾不上礼仪握住许契的手狂喜道:“公子,公子您的身体真的在恢复!”
说着说着竟哽咽了起来,“您生了多久的病,我就跟在您身边几年。”
想到以前的坎坷,他忐忑的问林大夫:“这身体还会像以前那样忽然再跌回以前吗?”
没想到他竟会如此激动,周大夫昧着良心道:“……不会。”
“!”应缇立刻飞奔起来要冲出去:“我去找老爷说明此事!”
最后没有说明成功,因为他被赵大夫拦了下来。
赵大夫揽着他的肩,哄道:“别全部告诉老爷。”
应缇:“为何?”
许契替他答道:“万一有什么意外,他老人家年纪大了经受不住,待情况稳定些再告诉也不迟。”
“哦对,的确。”应缇反应过来又傻笑。
想来是真高兴。
许契静静看着他,心里有一股劲在相较拧巴,很闷很酸。
更多的是无力感。
周赵二人看着心情也复杂。
应缇年纪比他们三人都要年轻。许契也没有要训练他的打算,只让他老老实实跟在自己身边长大。
说起来,许契还有一些后悔。
后悔在他小的时候没有着重锻炼他的心性。若是锻炼了,现在也能把真相告诉他。
不至于欣喜的真相背后铺天盖地的噩耗,他们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尽量保护他。
应缇不知道三人的心理活动,只笑着说:“公子,水已经放好啦。”
周大夫交代:“老爷知道我们来过,对下口供。若是老爷问起,就说还不清楚,但情况稳定,目前没有恶化的趋向。”说完,他看向应缇激动的脸色。
想了想还是道:“算了,我来说。你附和就好。”不然这小子的神情真能把他们暴露了。
许契起身,朝外走去,应缇跟在他身边,许契拦住他:“不用扶,你去送两位大夫。”
他朝周赵两位弯腰作揖:“辛苦二位跑一趟,日后,还请遵守约定。”
周赵两位立即回礼,三人心照不宣。
应缇以为他所说的约定是他们方才叮嘱自己的话,站在旁边笑,心里的激动迟迟没有消失。
公子真的要好起来了。
他心想。
往日都是他推公子出去玩。
即使出去后什么也不能玩,权当散步。
在他看来,许契十分渴望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如果有的话许契应当比现在还要喜欢出去玩。
或许会把三街逛个遍,然后买许多东西。
或许会有很多爱好,琴棋书画哪个都好。
……
是夜。沐浴完,许契躺在床榻上,白石灯被他放在枕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