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疯破浪》吴若离

2、第 2 章

　　进水哥转账5000，她点了退还。
　　一哥：我要的是我自己的钱。
　　进水哥：你别那么犟，服个软，又不会少块肉，那是你爸妈，你亲姐。
　　一哥：我跟你讲道理的时候，你总跟我讲人情，有意思吗？
　　进水哥：【叹气】
　　一哥：我只有你了，你不要再背叛我。
　　这招果然管用，进水哥不啰嗦了，只回：有困难跟我说，你那工作不稳定，今年再试一次吧。
　　一哥：行，我听你的。
　　进水哥：早点做准备，笔试过了告诉我，我教你面试技巧。

　　特意敞着房门是有收获的，隔壁蒋美女提着两大包从门前经过，她立刻喊：“小姐姐，等下。”
　　蒋美女停住，放下塑料袋，说：“那我放这了啊！”
　　“行，包在我身上。”
　　她把两大包搬进来，关上门，慢慢拣。
　　她微胖，蒋美女瘦，裙子肯定是套不进去的，T恤能穿，大不了宽松变贴身。她胖得匀称，屁股浑圆，不需要特别大的尺码，紧身裤穿不了，休闲的能捡。
　　一样是打工，蒋美女新衣服换个不停，这些□□成新的就要淘汰，扔了多可惜。
　　拣剩下的也不要丢，社区服务中心那有个旧衣回收中心，跟小区里这些私人回收箱不同，那是真捐出去做公益的。趁这会还早，她用废塑料袋当绳子把两个袋子捆扎到一起，一前一后扛在肩上，带上门出去。
　　这里房租便宜，位置偏，到了晚上，巷子里人少得恐怖。一楼汪奶奶摇着扇子叮嘱一句：“要注意安全咯。”
　　“啊，知道了，谢谢您。”

　　走出老街，穿过马路，那边就热闹了，街边有不少人摆摊。她一边走一边留意价位，今天运气不怎么样，没有漏子可捡。回程她加快了步子，在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再去批点T恤来卖？
　　心动就必须行动，第二天，她坐轻轨去渠马批发了两袋按斤算钱的处理品T恤、短裤，回来立马摆起来。
　　下班晚，坐地铁加公交回来取了东西再去卖，有点耽误，加上头几天挑的地方不够好，一共才卖六件。周六晚上，她下了血本，扫了辆共享，骑到了文化广场那边。
　　她能想到的，别人也能想到，这里到处是人，到处是摊位，好不容易才在一对塑料桶旁边找到个一人身位。
　　这位置还行，但她有点不敢去挤——这哥们过得这么惨，完全是她的错。
　　是不是还有点挽救空间？

　　她特意绕了一圈，从人群后方，假装不经意、纯属巧合地插进来。
　　“不好意思，”对左边说完再对右边说，“不好意思，挤一挤，我卖衣服的，跟你们不一样。”
　　右边刮凉粉的摊主多看了两眼，左边这位眼都不抬。她把黑塑料袋展开，尽可能地让T恤图案多展示几种，再把9.9的纸牌插稳了。
　　“全棉的T恤和裤子，九块九任选，快来看一看咯。”
　　她喊得清甜，价格又有优势，马上就有人围过来。很快，挑选的人侵占了隔壁摊前。
　　左护法总算有动静了，从盘腿坐改蹲起，等着这一波顾客离去，就用不太客气的口吻对她说：“把这个也叫卖了。”
　　她伸着脖子凑过去看一眼，舔舔嘴，尴尬地说：“听没听过黄鼠狼办养殖场的故事？”
　　他用鼻子发了一声，随即冷冷地说：“有这个寓言？”
　　“没有，所以不可能。我从来不敢摆摊卖吃的，说句暴露实力的话，就这点量，我挑出去，能两个空桶回来。不过，不是卖的，是我吃完的。你这葡萄是在哪进的货，本地的吗？看起来不错吖。”
　　他早就撇开脸不搭理人了。
　　她只好继续叫唤赚钱，客人来了一波又一波，黑塑料袋瘪了，隔壁的桶还是满的。

　　她在塑料桶上敲了两下，见他继续不理会，只好出声问：“能买两块钱试试吗？”
　　他头也不抬，随手摸了一串朝她丢过来。
　　她两手合拢，捧住了，先放在地上，再扫码付……
　　“几块？”
　　她算是看清楚了，这哥们肯定是刚沦落——摆摊卖水果，没有秤，没贴二维码。
　　“两。”
　　过分便宜了吧？
　　“都两块钱一串吗，大串？”
　　又不说话了。
　　“那我开卖了啊！”
　　这次总算有反应了，他的视线短暂地离开手机，瞟向了她，然后点头，又转了回去。
　　“二维码。”
　　“没有。”
　　“现在很少有人带现金，这样吧，先扫我的，等会我一起给你。”
　　他又懒得说了，挪了挪脚，改侧坐。
　　为了弥补之前犯下的错，她开始卖力吆喝：“新鲜的葡萄，纯甜、纯正的葡萄味，两块钱一串，便宜又好吃，千万别错过哟！还有全棉的T恤热裤，任挑任选，通通九块九！”
　　这吆喝里没水分，松松垮垮的一串，绝对没用膨大剂，她喊一句揪一颗，好吃到根本停不下来。

　　T恤卖光了，热裤总共就十二条，还剩三条。葡萄卖光了，左护法专心看手机，喊不动，她不得不用手机轻戳他肩膀。
　　“加个微信，我把钱发给你，卖了29串，再加我那……4串，一共66块钱。”
　　她提早把二维码准备好了，可是左护法不鸟她，起身提空桶，潇洒离去。
　　那不是越欠越多？她爱钱，但只爱该爱的，随手一捞，夹着塑料袋追上去。
　　“等下，不加微信也能给钱，你给我收款码，我扫给你。”
　　对方依旧不搭理她，按开了车屁股，把塑料桶塞了进去。
　　她注意到了车标，倒吸一口气，马上提醒他：“你这车租的还是借的？要是还能继续借，那以后不要去那边摆。你把后备箱开着，桶就摆这里，不用吆喝，顾客自然就来了。多进点货才划算，别人就爱看有钱人下凡体验生活，流量啊！你注意一下打扮，搞个没有LOGO的白T，十来块钱一件，就那什么低调的奢华，我这些不合适……”
　　“松手！”
　　“啊？噢，不好意思。”她松开扒着车边沿的手，捞了捞腋下想溜的塑料袋，再次提醒他，“刚才那货款，我扫给你，要不我点付款码，你扫我？”
　　他总算同意了，看向她手机。她把没什么分量的塑料袋一抽，先丢在车盖上，快速点到付款码，伸过去，再次提醒：“66块。你早点去买个秤，电子的，放上去就报价，简单方便。这样卖，亏了不少吧？”
　　她唧唧歪歪，对方一言不发，扫完就走。
　　“66！”
　　手机上有了动静，她输了密码，支付成功，再抬头，人家油门一轰，走了。
　　“诶诶诶，我的裤子！啊不是，我的袋子！袋子！”
　　对方没理她，一个甩尾，重情重义的黑塑料袋朝着她奔赴而来，可惜心有余力不足，半路掉地上了。
　　她赶紧跑过去捡起来，本来有点生气，但一想到人家已经很惨了，又心虚！
　　算了算了，袋子结实没破，黑裤子，拍一拍就是了。

　　晚上十点的老街道，进入了关铺的尾声。
　　水果店的华子哥远远喊她：“妹子，吃瓜吗？七块一个，三四斤的大瓜，沁甜。”
　　她凑过去，凭嗅觉挑了个分量足又还有点新鲜度的哈密瓜，但特意流露出一点不满，将它翻来覆去地检查。
　　华子哥笑了，主动薅了两支香蕉装袋。
　　“关门生意，平常哪里有这么便宜的！”
　　她终于满意了，扫码付款，把搭头香蕉掏出来拿在手里，到了出租屋，用它的□□卡在门把手上，再提着哈密瓜送去隔壁。
　　蒋美女也是夜猫子，起初以为是奶茶外卖到了，收到蜜瓜后惊喜了一下，但门始终只开了十几公分宽。
　　夏加一识趣地快速告别，回到自己那间门口，把香蕉取下来，爱怜地抚了抚。

　　她就是个生育搭头，跟身边其他双胞胎不一样，属于强行的买一送一。夏佳怡生下来就肤白大双眼皮，她是老头猴。夏佳怡越长越好看，她越长越奇怪。
　　眉毛太平，像外婆，外婆最不喜欢自己的眉毛。眼睛像外公那边的人，外公喜欢浓眉大眼，可惜只有浓眉没大眼。除了奶奶，三代亲戚里都是高鼻梁，她一比一抄了奶奶的。总之，她神奇地摒弃了所有优点，整体长相丢在外面世界，属于不上不下还能凑合的那种，但一混到两边亲人里，走到哪都垫底，夏佳怡则是最耀眼的那个。
　　夏佳怡本硕全是985，即将成为风光的法师，在一众夏老师齐老师里，是突破性的熠熠生辉。
　　夏加一三流本科吊车尾，专业冷门，不知道上哪对口，毕业即混入下流道，四处打杂，一眼看得到将来。

　　一出生就抓齐了三四五六没有七的烂牌，你说冤不冤？结果是爹不疼娘不爱，外公爱教训，外婆当她不存在，爷爷奶奶看见她就要说几句嫌。
　　有一次，她实在忍不住了，在知乎匿名真实地吐槽了一下自己的遭遇。
　　有同情心疼的，有共鸣愤慨的，也有扎心的：与其埋怨父母，不如反省一下自己是不是值得投资。
　　诚然，她夏加一就是子女界的香蕉，再努力，永远卖不上价——进口的香蕉都只要六块八，车厘子到了这，再便宜也要三四十！
　　自怨自艾没卵用，她朝着洗脸池连呸了三下，认真完成洗手工作，开心地享用了一支同类，再用塑料袋裹缠住剩下那一支的把，让它自欺欺人地以为自己还没被割断。
　　这是有效的精神保鲜法。
　　她也常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