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疯破浪》吴若离

13、第 13 章

　　先干饭，再干活。
　　纸板垫底，捆一圈，再将特意留出来的纸箱摞上去，把那些废旧纸张和杂志码进去，封口，再捆两圈固定。耐心等到楼下车子发动声以后，她脚踩留出来的平衡位，抓着“加高”的手柄，拿它当滑板车溜出门。
　　下楼不方便，倒过来拉，让重力成为动力，拉力负责控制节奏，嘭嘭嘭就下去了。反正这楼里的人不知道上哪去了，基本没亮灯，不怕打扰。

　　一公里而已，一蹬一米多，一会站右边蹬，一会站左边蹬，人多车多的地方就老老实实拉在身后。这样一路历险记，刚好赶在汪奶奶在向奶奶那边看《寻情记》的时间内到达。
　　她悄悄地把东西都卸下来，用撕开的黑色大塑料袋稍微盖一盖，赶紧拖着空推车溜了。
　　进来的时候没动静，离开的时候，华子哥突然叫住了她：“妹子，等下。”
　　夏加一停下，电子秤旁边的手机正好发出了提示音，华子哥脸色有了变化，支支吾吾说：“没事，就是想起要祝你前程似锦。”
　　“谢谢啊！”
　　还好还好，不是她以为的那样。她赶紧闪人，到了巷口忍不住回头，瞧见华子哥攥着手机在店铺门口出神，像是感应到了她的注视，突然转头。
　　溜，赶紧溜！

　　带灰的旧杂志还有很多，园主表示全部不要了，她想都拿去送给汪奶奶，但今天是真不行了，烧水冲澡，蹲坑，然后瘫在她辛苦搬来的床垫上。
　　舒服！
　　水滴声响了，她点开，是园主发来的转账，一千块整。
　　一哥：哥，房租这个东西，一般是租户交给房主。
　　园主：这两天的劳务费。
　　一哥：我不是那样的人。
　　她点了退回，得了园主一个高度评价：傻蛋。
　　你才傻蛋呢，哼！

　　园主再发转账，金额翻倍。
　　园主：我也不是那样的人。付出就该有回报，劳务费以及预付卫生费，如果你明天有时间有体力，把东西都擦一遍。
　　一哥：你是不是被困住了？
　　居然有闲情逸致打这么多字，反常啊！
　　园主：被绑架。
　　哈哈！
　　一哥：我来救你，一会注意配合。
　　园主：行，随你发挥。

　　她稍微酝酿了一下情绪，深呼吸后进入状态，趁热拨视频通话。
　　响铃一阵后，他才接通，十分冷淡地问：“什么事？”
　　弱小无辜可怜的她抽抽搭搭地说着“哥，我害怕”，“那个插头好像坏了，冒火花”，再慌里慌张问“能不能浇点水”。
　　视频里的他在短暂的惊愕过后，焦急地说：“你别乱碰，打开门，站外面去，等我回来处理。”
　　她接连眨眼暗示他：假的。
　　他可能顾不上，没再看手机，忙着和身边的人解释必须提前离开。
　　她在这边加戏：“你在哪呀，还要多久？我真的好怕……”
　　颤音最能渲染情绪，这是她的得意之作。但他在挂断通话前给她打负分：“后面这段太刻意，拉胯。”
　　去你的！
　　她跑到卫生间，对着洗漱台上方的镜子重复表演了一次。
　　咦，果然有点过了。
　　还得再练练。

　　后续就不关她什么事了，安心睡觉。
　　她没收款，园主没催，第二天早上，她把四楼楼道全打扫完了才发信息问他：现在？
　　园主：上来，自带工具。
　　一哥：OK。
　　从蒋美女那捡来的衣服多，她也过上了经常更新衣服的好生活，因此从来不缺抹布。T恤和棉质打底衫最好用，不过聚酯纤维和粘胶纤维也有妙处，碰上灰特别多的地方，用它们擦头一遍，把灰带走了，自我清洁也相当容易，随便搓搓就干净了。棉抹布的优点是擦得细致更洁净，拧得干就不会留水渍印，缺点是难搓洗。
　　将它们组合使用就完美啦！

　　要安静！
　　她怕自己憋不住，戴上耳机，一边干活，一边听公务员课程，偶尔偷瞄一下雇主。
　　园主先是捣鼓那些不知名玩意，过会又戴着手套出去了，回来之后，摘下手套扔掉，又反复洗手。
　　八成是上天台干农活去了。
　　他这房子，比楼下的干净多了，想必在不久前请人清理过。
　　她忍不住想：我这一截胡，是不是有人收入锐减？

　　电子设备最怕水，擦那些奇奇怪怪仪器的时候，她放弃了抹布，用抽纸和散粉刷。
　　阴影压来，她抬头，拔掉一边耳机，问：“怎么了？”
　　他盯着她的右手，右手有散粉刷。她马上解释：“邻居送我的，质量很好，不掉毛。我洗干净了，不脏。”
　　“嗯，弄一下这个。”
　　他转身取来一个球形装饰品，凹凸不平的表面确实为难人，散粉刷刚好对症。
　　她火速刷完，把它递还给他，继续弄音响。
　　“这是音响吧？”
　　“嗯，要就拿走。”
　　这么洋气的外观，摸上去这么细腻，应该比广场舞音响贵很多。
　　“不用了，谢谢。”

　　他在屋里走动，很快又返回，将一个鼓鼓囊囊的红包扔在音箱上。
　　红包封面是“新年快乐”，这把她逗笑了。
　　“哥，就算你要付我工钱，那也用不着这么多！”
　　“没准全是一块的票子。”
　　“别人给的？”
　　“嗯。”
　　拜年红包，到现在都没拆，哥，你是人间承重墙啊，太稳了！
　　她忍不住，放下刷子就拆了封口往外抽。

　　哈哈哈哈！
　　“还不如一块的呢！”
　　“怎么？”
　　“200块一张的，笑死我了。”
　　他起身走了两步，远远地看一眼，又倒回去了，随口科普：“欧元。”
　　啊？
　　她将钞票再抽出来一些，果然不是仿20元失败□□，上面印着EURO。
　　她没兑过外汇，但是有脑子，知道欧元、英镑、美金汇率高。
　　一张都烫手，这一叠，得多少钱啊！
　　“谁给你的？用外国人的钱办中国人的礼，好有特色。哥，我拿一张行不行？”
　　他对这个毫无兴趣，不接她递回来的红包，自顾自调适手上那玩意，等听到满意的音质后，面无表情地说：“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她听懂了他的意思，本想开个玩笑“你是真看上我了吧”，但明显玩笑对象不合适。
　　她很无奈地说：“哥，我们真不能那样。朋友之间，在钱这个事上，一定要清清楚楚，要不然感情就变味了。”
　　“随你。家里没现金，要么收它，要么收转账。你觉得多了，存在那慢慢扣，我没空次次操心。”
　　“那行。这个，我拿一张，一会我查下汇率，记个账。我没见过外币，想留着……”
　　他依然坐在那忙活，只是突然举脚，眼都不抬就将高过脑袋的抽屉拉开了！
　　猩猩的脚也没这么好使吧？
　　她盯着他的袜子尖，久久不能平静。

　　“自己拿。”
　　一抽屉花花绿绿的纸，各种不认识的“伟人”。她不清楚汇率，想着反正只是留着收藏，就把红包留下，在散装外币里挑面额是1或5的拿。
　　她把它们排成扇形，伸到他面前。他嫌它们碍事，转到了另一侧，继续拨着仪器上的黑坨坨。
　　算了，我自己记账吧。
　　她把它们暂时存放在音箱上，继续干活。

　　手机提早静音，但振动依然不容忽视，她将挂在胸前的它翻过来，确认过来电姓名，果断按了关机，然后继续计时干活。
　　他很专注地做事，她不敢再闲聊，认真擦擦扫扫，卡点两小时暂停。
　　他在裹脚，大概是他们舞蹈生的什么操作吧，不要大惊小怪。
　　她安心发问：“11点了，你中午吃什么？”
　　“你有什么？”
　　“辣椒酱拌面，加个煎鸡蛋。”
　　“早上的辣椒呛味是你弄的？”
　　“是啊。不好意思，我关了门窗，没想到……”
　　“给我留点面，不要鸡蛋。”
　　他朝后指了指抽屉方向。
　　“等价交换。”
　　一张dollar就够了。
　　“辣椒酱呢？本地辣椒，辣度偏高。”
　　“一点，不要香菜不要葱。”
　　他用半个食指指尖将“一点”定了量。
　　“收到。”

　　要走的时候她顺口问了句：“你早上吃了什么？”
　　他没抬头，也没答。
　　不想说，还是没吃？
　　她感觉像是后者，突然觉得肩膀很沉。
　　眼睁睁看着一个轩昂伟岸的王子饿成麻杆，在她这里，是决不允许的，是时候发挥真正的技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