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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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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餐饭吃得有些沉默,很多难以言说的东西发生了改变。
余知时没喝一滴酒,倒是时明川喝了三杯。
这家餐厅很一般,干式熟成牛排给配了西班牙丹魄红酒。
他微微蹙眉,还是把酒给饮尽。
回到柏州,进入家族企业正式开始工作之后,他参加了很多酒会和应酬,照理来说三杯不算烈的酒不该让他头晕的……
时明川没吃甜点,用手支着下巴,懒懒地看着余知时拿勺挖盘中一块卡普里蛋糕。
巧克力渣黏在他的嘴角上,他没察觉,时明川也没出言提醒。
放下勺子后,时明川才开口:“合你口味吗?”
“还好。”余知时说,“你呢,你喜欢吗?”
他微微点头,也说:“还好。”
再次沉默,时明川有很多话想说,但不知道如何开口。
余知时也有很多话想说,但他知道自己不该开口。
四目相对,两人都试图从对方的眼神中解读出些什么,一方急切,一方闪躲。
餐厅内音乐换了新的一首,时明川才叹出一口气,叫来了服务生结账。
账单送过来,闪着银光的卡被递过去,他在机器上输入密码,机器吐出的小票连着卡一起被递还给他。
从始至终,余知时都没看清账单上的价格,只粗略瞟见是四位数。
“走吧。”时明川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桌上的餐巾纸递给对方,这才提醒道,“嘴角沾了巧克力。”
要是以前,余知时一定会撒娇让他给自己擦,可现在他只是说了声“谢谢”,便接过纸自己整理了。
午后两点,正是阳光最毒辣的时候。
“你喝酒了,是不是该叫你助理来接你?”余知时问。
时明川不答反问:“那把琴……大概什么时候能修好。”
余知时答:“照理来说应该排到下周的,但既然……既然是你的琴,我今天就开始修,大概三五天就能好。”
时明川不知道这优先修理的待遇是因为他,还是因为这把琴。
他不敢乱猜,却又止不住地想。
他的睫毛颤了颤:“我下午没事了,能去看你修琴吗?”
余知时的瞳孔也颤了颤:“修琴……很无聊的。”
不算同意,也不算拒绝。
“没事。”时明川说。
过了片刻,余知时才道:“那行……”
修琴的工作室就在丝竹阁商铺楼上,比起楼下商铺的精致装修,工作室内朴素很多,贴的米色雕花墙纸有些泛黄。
“你坐着吧,我去给你倒杯水来。”余知时说。
他记得时明川有些咖啡因不耐,早上已经喝了小半杯咖啡,现在要再喝的话,晚上该睡不着觉了。
时明川听话地坐在椅子上,打量着这间不算大的工作室。
褐色的窗帘,爱奥尼柱式的罗马柱,像极了他曾经居住的房子。
可桌上摆的零食糖果,花瓶里插的绢布假花,全都不是他喜欢的。
时明川叹出一口气,垂下眼睫。
“给你泡了杯蜂蜜水。”余知时端着杯子进来。
时明川接过杯:“谢谢。”
两人的身份仿佛在马克杯的交接中发生了变化,曾经给醉鬼泡蜂蜜水的人,是时明川,而被照顾的醉鬼本人,是余知时。
可是现在,余知时似乎变得很成熟,成熟到不仅不需要别人的照顾,还能反过来照顾别人了。
“你要吃点水果吗?”余知时看着时明川喝水,“冰箱里有葡萄,紫葡萄,软的那种。”
时明川摇头:“不用了,我就坐在这儿醒醒酒,你忙你的。”
余知时抿了抿嘴:“行。”说罢,他转身坐到了工作台里。
大提琴被摆在台面上,余知时看着那道触目惊心的裂痕,一时有些眼热。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本以为自己对于曾经的物件也好、人也好,已能做到从容不迫的面对,可没想到,在看见这把陪伴了自己好久的琴坏成这样,悲伤的情绪便入潮水般涌来,他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要流泪。
仿佛透过这把琴,他看见了曾经那个被百般呵护,又遍体鳞伤的自己。
余知时到底没有哭出来,他抬头看了时明川一眼,便又垂下眼开始修理。
大提琴的面板被取下,露出光秃秃的内部。
不知何时,时明川从椅子上站起,走了过来,绕到余知时身后,看他的动作。
那双拉琴的手如今在修琴,那个曾在台上弹琴的人如今在狭小的屋子里修琴……
却也有不曾改变的东西,例如他左耳上的耳洞——这是时明川陪他去打的。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在他的发丝上。
恍然间,时明川想起那个月光明媚的夜晚,彼时余知时还没打耳洞,刚与他接了第一个吻。
开车送余知时回家的路上,时明川很沉默,他在思考方才一吻的意义。
他知道对于余知时那样的人来说,一个吻或许没有任何意义,仅仅代表了一瞬间的好心情。
即使今晚同他一起开车,一起看海的人不是自己,在酒精与音乐的驱使下,或许他也会与某个人接吻。
可时明川自己不是这样的人,他事事思虑周全,严谨考究。他也不是没遇过凑上来献吻的人,却也总是拒绝,甚至会冷脸。
可是方才,亲到后面时,明明自己激动得恨不得把对方拆吃入肚,难道也是因为月光明媚、海风浪漫吗?
余知时在副驾驶位上笑靥如花,跟着音乐哼哼,丝毫不知身旁人胸中翻江倒海的情绪。
他住的房子离海边不远,没一会儿就到了。
车库的门被打开,里面还停了一辆车,一辆劳斯莱斯,也是低调的款式,也是黑色的。
“到了。”时明川说,“这个时间不好打车,我先开你的车走,下回你来曼哈顿的时候,我再把车还你,这样行吗?”
余知时一边解安全带一边喃喃:“行……”
车门被打开,余知时下了车,并没有直接进屋,而是绕到驾驶座旁。
时明川看着玻璃窗外他的脸,深叹了口气,还是摇下了车窗,礼貌道:“回去之后自己泡点蜂蜜水喝,晚安。”
余知时趴在车窗上,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更亮,他舔舔嘴唇,看起来有些难为情:“你真的要回去啊?”
??都是成年人,时明川当然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在邀请些什么。
他心中警铃大作,一股不知名的血液窜过全身,几乎要让他像方才一样失去判断能力,只会点头。
时明川猛地移开视线,故作镇定:“嗯,要回去。”
“好吧。”余知时直起身,“那我走了,你路上小心。”
“知道了,你快进去吧。”
看着他离开,时明川终于松了口气,伸手关上车窗。
可车窗还未完全闭合,余知时又转身回来。
“晚安吻。”他双手扒在半关的车窗上,语气娇嗔,仿佛同时明川已是多年恩爱的情侣。
方才松下的一口气又被提起来,时明川欲盖弥彰:“你喝醉了,快进去吧。”
余知时却不为所动,仍睁着那双湿润的大眼睛望着对方。
在强烈的攻势下,时明川败下阵来,他再度摇下车窗,也解开了安全带,以一种自己从未尝试过的姿态,半个身子探出车窗,在余知时的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
不过半个小时前还伸舌头接吻,现在只剩下亲脸……
这样的落差让余知时不太满意,于是在时明川准备坐回去时,他又主动的在对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时明川还没反应过来,便听他说:“你也晚安。”
余知时笑着跑到房门前,输入密码打开了门,却又转身道:“哥哥,三十分钟内我不会锁门,你要是不想走的话,就进来吧……”
更加大胆的暗示,甚至可以说是明示。
时明川只觉得自己太阳穴处跳动两下,方才被亲的脸颊也开始发热,一直红到耳朵尖。
那道门宛若潘多拉魔盒的盖,他猜想着里面会有什么,明知不可以,却已经将手放了上去。
世界上的所有按钮都是为了被按下而存在的,所有的锁都是为了被打开。
所有唇,不,也许不是所有,但余知时的唇,是为了被亲吻而存在的。
时明川鬼使神差地下了车,踱步到那扇门前。
车灯照在他身上,拉出一条影子,斜斜地挂在门上。
他将手放上门把手,余知时唇间柔软而湿润的触感仿佛重现在自己的舌尖,然后是他的眼睛,他的整张脸,他的声音,他头发下面一截白皙的后颈。
再往下是深红色的西装外套,那是校服……
时明川这才回过神来,他逃似的回到车上,明明只有短短两步路,却让他喘了好几口粗气。
他觉得自己好像疯了,怎会对一个才见一次的人产生那么强烈的欲望,想要亲吻他,想要拥抱他,还想做些更过分的事……
甚至这是个和自己一样的男人,虽然已经成年,却还没有高中毕业的男人。
时明川揉乱自己的头发,盯着那扇门看了很久,最终没有再下车。
回到曼哈顿时,已能看见朝阳的微光。
月亮落下了,那些发生在夜晚的旖旎缱绻情愫也该像露水一样被蒸发。
时明川躺在卧室的床上,转了个身,不去看床头柜上阿斯顿马丁的车钥匙——他平时都把车钥匙留在玄关,从未带进过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