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逃出雨季》望舒桐

2、第二章

　　阳光像融化的太妃糖，黏在教室玻璃窗上。

　　唐潇把书包塞进讲台前第一排的课桌，摘下眼镜擦拭镜片时，耳边炸开一串连环炮：

　　“你好新同桌”

　　唐潇转头唇角勾起一个很轻的弧度以示礼貌。

　　“你好”

　　“姐妹你哪个初中？”

　　“嗯?”

　　“我四中的！四中后街那家炸鸡柳绝了是吧？哎你睫毛好长啊接的么？我聂诗予你叫啥？”

　　短头发的少女半个身子探过三八线，葡萄味跳跳糖的气息扑面而来。

　　唐潇瞥见她课本扉页用荧光笔画的摇滚手势，默默把《刑法学基础》往自己这边挪了五厘米：“唐潇。”

　　“哇名字好酷！像武侠小说女主！”聂诗予的圆珠笔在指尖转出残影，她突然噤声，因为唐潇正用解剖般的眼神扫过她涂鸦的课桌——那里画着班主任Q版头像，头顶标注“地中海面积每日扩张速率”。

　　班主任老张踩着上课铃冲进教室时，唐潇已经用湿巾擦完三遍桌子。聂诗予在自我介绍环节蹦上讲台，把“喜欢摇滚乐和给教导主任假发P图”说得像获奖感言。“我一直是一个让老师又爱又恨的学生，我的性格有点像个神经病，希望大家不要被我吓到”听到这唐潇哑然失笑。

　　轮到唐潇时，她刚吐出“喜欢看书”四个字，后门传来金属碰撞声——

　　凌恩琰拎着褪色的书包站在门口，白衬衫领口微敞，露出锁骨下月牙样浅浅的疤痕。阳光把他睫毛的影子投在鼻梁，像道未解的函数题。

　　唐潇的“看”字卡在喉咙，忽然想起三天前奶茶店，少年被揪住衣领时依然挺直的脊梁。

　　“报告，我迟到了”

　　唐潇坐回座位的时候撇了一眼斜后方的凌恩琰，上次在奶茶店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家伙长得真不赖啊。

　　“我叫凌恩琰。”他的声音像冰美式浇在晨雾里，“喜欢数学和…”目光扫过唐潇来不及藏起的《正当防卫案例汇编》，“和解谜。”

　　凌、恩、琰

　　唐潇默念了一遍，很好听的名字。

　　老实说如果说他是第一，唐潇是信的，长得白白净净的一副乖乖好学生的样子，看着就是老师特别喜欢的那种，听说七中今年中考第一进来的在这个班，她愿意相信是凌恩琰，可是。

　　唐潇扭头看了眼跟后桌笑到一起去的聂诗予，深呼吸转过头来，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家伙是第一。

　　此时聂诗予注意到唐潇看了她一眼，这样打量的一眼让聂诗予觉得她想的没错。

　　什么人能在开学第一天大家聊特别开心的时候一言不发，戴着她的眼镜面无表情看书，长这个样子，又白又冷戴眼镜不爱笑，标准的学霸脸，这种人在初中就是告我状的！

　　聂诗予主动往右挪了一点，有点开始烦她了。

　　可是——

　　开学第三天，聂诗予发现了唐潇的秘密。

　　午休铃响过七分钟，教室浸泡在蝉鸣与泡面香里。聂诗予猫腰溜回座位时，看见唐潇的《五三》底下压着本《法医秦明》，镜框滑到鼻尖，右手无意识转着笔——那支笔杆上贴满蜡笔小新贴纸的荧光笔，怎么看都不像“高冷学霸”该有的物件。

　　“你也看这个？！”聂诗予猛地扑过去，唐潇手一抖，书页间飘落一张拍立得。照片里初中时的唐潇带着蓝色假发，怎么看也不像一个“高冷女神”。

　　空气凝固十秒后，聂诗予爆发出鹅笑：“哈哈哈哈你以前是非主流少女？！”

　　唐潇耳尖涨得通红，一把抢过照片：“捡的。”

　　“少来！这背景是一中后巷涂鸦墙！我上周还去…”聂诗予突然收声，因为唐潇掏出了《民法学原理》开始唰唰记笔记，浑身散发“再问暗杀你”的气场。

　　但下午体育课，聂诗予“忘带水杯”蹭唐潇的蜂蜜柚子茶时，瞥见她草稿本边角画满火柴人法庭大战，被告席上的小人头顶标注“张秃头”。

　　蠢蠢欲动的心思隐藏不住一点。

　　她还是忍不住拉开书页看了起来。总结出一件事情:唐潇，装高冷。

　　一天上午，凌恩琰整理着收上去的数学作业，有意无意注意到聂诗予看着他，掀了掀眼皮他装作没看到抬脚离开教室。

　　“他有些假正经”唐潇回过头看向她。

　　“你知道吗？"她突然凑近，“早上那个冰山帅哥在偷看你"

　　圆珠笔尖在练习册上洇出墨点。唐潇摘下眼镜：“所以？"

　　“所以他刚才偷看你七次！"聂诗予的镶钻甲片敲着隔板，“每次间隔差不多2分15秒，跟物理课代表发作业的频率..."

　　“安静！"老张的三角板拍出粉笔灰暴风雪。唐潇呛咳着去捡眼镜时，后门闪过一道白衬衫衣角——凌恩琰的袖口擦过门框，指节因攥紧作业本而发白。

　　午休的蝉鸣像坏掉的收音机。唐潇躲在器材室后墙啃饭团时，听见隔墙传来吉他扫弦声。聂诗予哼着走调的《加州旅馆》，突然拔高音调：“数学课代表也逃值日？"

　　“我在核对逃生通道。"凌恩琰的声音让唐潇噎住。“主任要检查，过几天消防演习”

　　铁网外的草稿纸在风中翻飞，满是交叉射线与坐标点。唐潇透过生锈的铁网缝隙，看见他指尖停在某个坐标：“七年前文化宫火灾，最佳逃生路径应该..."

　　饭团滚落的声音暴露了偷听者。凌恩琰拉开铁门的刹那，灭火器轰然倒地时，她看见他瞳孔里跳动的幽蓝火苗——与奶茶店那日如出一辙。

　　“同桌，救命”

　　唐潇第五次听见这句话时低头看她练习册上涂涂改改的题目吐出一句冰冷无情的“你不是第一么？”“那是以前！！”

　　“……我其实想说，我也不会”

　　聂诗予的头深深埋在一堆书里。

　　再给唐潇传过来的纸条里变成了八卦和学校门口哪个摊位好吃。

　　“咳咳”唐潇的胳膊肘突然压在桌子缝上，聂诗予一惊，教导主任已经走到身后了，唐潇胳膊下的纸条压住一半。她若无其事的把英语书推了过去，结果把纸条压翘了起来。

　　……

　　唐潇若无其事的把纸折了起来夹在课本里装作书页，主任看了几眼走了。很若无其事，但背后已经冷汗直冒了。

　　晚自习唐潇写给聂诗予最后一句话是——我，不要在跟你说话了！

　　结果还是断断续续聊了一个月。

　　月考之后老张要调座位，对着唐潇聂诗予就开了一炮。

　　“你们两个必须调开！而且不能做第一排了。”

　　聂诗予可来了劲儿了“诶我俩咋了就不能一起坐了”

　　老张眼皮一耷拉弓起嘴“你俩嘴太碎了，上课跟老师接话把，尤其是你聂诗予。”

　　……

　　“哪个老师说的”聂诗予把头凑近唐潇嘟囔着“谁到了……”

　　但还是被调开了。

　　调座位的那个清晨，聂诗予抱着桌子假哭：“老张你拆散牛郎织女！”被罚扫一周走廊。

　　凌恩琰搬来同桌时带着淡淡椰香，唐潇发现他永远在解数学题的间隙偷瞄她镜框滑落的位置。而聂诗予在新座位如鱼得水，三天内掌握了苏清扬所有无人机密码，并教会纪云朝用模型的机械腿踩出《最炫民族风》节奏。

　　老张调座位时绝对想不到，他亲手缔造了本班地下情报网。

　　让唐潇坐在凌恩琰旁边或许能收敛性子，可是聂诗予，还没人能收的住她。

　　自从聂诗予在语文课接话“鲁迅先生要是玩微博绝对天天上热搜”等等，被贬到靠墙一边角落与苏清扬、纪云朝组成“废物联盟”，唐潇的世界便充斥着从天而降的纸团。

　　“潇啊帮我看看这题选C还是D？——PS苏清扬又在用试管喝咖啡！”

　　“纪云朝的模型卡在我椅子缝里了！SOS！”

　　“快看窗外！老张的假发被风吹跑了！！！”

　　唐潇在第N次被纸团砸中后脑勺后，终于忍无可忍撕下一页笔记纸：“再传纸条告你扰乱课堂秩序。”力透纸背的字迹却出卖了笑意。

　　当晚自习的第九个纸团降落时，里面夹着跳跳糖：“给AI少女补充点人类能量~”唐潇在糖纸背面画了只翻白眼的小狗，传回去的刹那对上凌恩琰的视线。少年正在解一道立体几何题，草稿纸上消防车云梯的简笔画一闪而过。

　　唐潇突然有些悻悻的把纸条拿远了些。

　　然后第十个纸团滚到脚边。

　　“怎么回事，你俩对视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