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逃出雨季》望舒桐

3、第三章

　　唐潇盯着黑板上的公式，感觉像在看外星密码。她偷摸翻出夹在《刑法学基础》里的言情小说，扉页上抄着昨晚熬夜整理的数学公式——每个符号都被她画成卡通小幽灵。

　　第一百零八次把自动铅笔戳进草稿本时，凌恩琰的校服袖口扫过了她的函数作业。他的小臂线条像他解数学题时的辅助线一样干净利落，手腕内侧有道不仔细看不清的淡粉色疤痕，像未闭合的余弦函数图像。

　　唐潇忽而轻轻皱起眉，别开头。她觉得自己要学魔怔了，什么都能联想到函数。

　　“唐潇，回答第三题。"数学老师敲着黑板，粉笔灰簌簌落在地上。

　　她盯着黑板上的椭圆方程，感觉那些符号在跳弗朗明戈舞。凌恩琰的自动铅笔在草稿纸上划出完美抛物线，余光瞥见同桌的空白试卷。他鬼使神差地把解题步骤推了过去。余光里凌恩琰的草稿纸推过来半寸，铅笔字遒劲得像是刻上去的：离心率e=0.6。“离心率e=√(1+b?/a?)"唐潇硬着头皮站起来，把凌恩琰的答案念成疑问句。

　　唐潇听见自己声音发虚。

　　粉笔头擦着耳边飞过时，凌恩琰的橡皮滚到唐潇试卷上，擦去了她画的流泪椭圆。凌恩琰校服上有奶茶店椰果的甜味，和消毒水气息奇妙地共生。

　　午休的时候聂诗予盘腿坐在天台水箱上，手边放着一堆扒完的橘子皮，吉他在膝头震出布鲁斯音阶：“众所周知，三角函数和早恋的共通点是——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崩盘。"她朝偷吃便当的纪云朝扔了颗橘子“比如我们体育委员，上周测百米居然跑不过食堂抢饭的大妈。"

　　在纪云朝跳起来反驳的时候，唐潇还沉浸在上节数学课里，把数学试卷折成纸飞机射向远方：“我宣布与平面向量正式绝交！"

　　“别啊，"凌恩琰用圆规在天台地面画坐标系，“你上次把辅助线画成心电图还挺有创意。"他突然抓住唐潇的手腕，带她在水泥地上跳起函数值变化探戈，校服衬衫掠过她耳尖时飘来淡淡的洗衣液香味，花香，还有阳光。

　　走神的时候，对上了视线，凌恩琰慌乱的收回了手。

　　“喂！那边那两位！”

　　回过神来时背后三人已经盯着他们调侃了。

　　“周末有安排吗？要不要出去团建一下?顺便讨论一下周一的辩论赛?”

　　凌恩琰垂眸思考了一下，轻轻笑到“我还有事，不去了”

　　周六这天临溟市天气很好，阳光照在“拾音巷”牌匾上熠熠生辉。凌恩琰推开乐器店的门，门上挂着一把迷你电吉他的铃铛，推开就是电吉他的音效。

　　“同学，要学琴吗？”

　　凌恩琰摇摇头“我看到您家招打杂的零工，我是来应聘的”

　　一份时间自由，没什么技术含量的零工不好找了。凌恩琰需要这份工作。

　　店主许逸笑了笑“那跟我来吧”

　　辩论赛空调出风口卡着片枯叶，唐潇盯着那片随气流震颤的阴影，直到反方三辩的声音刺破混沌。凌恩琰正在拆解她精心准备的案例，语速快得像在解一道非线性偏微分方程。

　　“正方试图用情感绑架代替法律论证。"那双眼睛让她想起解剖课上的柳叶刀，“请问对方辩友如何解释《未成年人保护法》第37条中'适度惩戒'的......"

　　唐潇突然站起身，稿纸在掌心攥出褶皱：“我方强调的是预防性立法，不是惩戒！”。

　　凌恩琰轻笑时肩线微抖。当他说到"失去至亲不是伤害他人的借口"时，却骤然挺直。

　　自由辩论环节，唐潇抛出杀手锏：“去年附中霸凌案，受害者父亲是消防员烈士，施暴者却因年龄免于刑责！"她故意咬重最后四个字，满意地看到对方手指痉挛般蜷起。

　　唐潇的笔尖在稿纸上划出裂痕。那张脸比奶茶店初见时苍白，下颚绷紧的弧度让她想起姥爷手术室的无影灯。唐潇眯起了眼不知为何一种后悔的情绪在声音自己声音落地后在心里陡然升起。凌恩琰的喉结滑动两次才发出声音：“你是否查证过，那位消防员牺牲时......"

　　礼堂顶灯骤灭，应急灯的红光里，唐潇看见他脖颈爆出青筋。“我去，七中消防演习都是这么突然就开始的吗？前摇呢？”

　　警报声吞没了未完的诘问，人群涌向安全出口时，她被人潮推到他面前。凌恩琰的呼吸喷在她耳后：“火场逃生最佳路径是沿墙根移动，别跟着他们乱跑。"

　　他们在储物间找到备用出口，没有再往外跑，贴墙蹲了下来。

　　“辩论赛数据是苏清扬帮你整理的吧？"他退后两步，阴影爬上眉骨，“第14页第3段引用案例，原告代理律师叫唐振业。"

　　唐潇撞翻了身后的化学器材箱，试管碎裂声像按下某个开关。凌恩琰弯腰拾玻璃碴时，袖口滑落的手腕内侧露出浅浅的烧伤疤痕，形状恰似她藏在琴盒里的病危通知书编号。

　　唐潇咽了咽口水，“不全是，苏清扬只整理了一部分，他还说，让我删掉一些，他没说原因，我没听”

　　气温不高，唐潇偏头看向他晦暗不明的情绪，低头扣了扣手指“唐镇业，是我父亲”

　　凌恩琰的瞳孔微不可查地颤了颤没有说话。

　　“走吧”他突然轻声开口“人散的差不多了，外面该查人了”

　　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知道能说什么。唐潇跟在凌恩琰身后，这样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下午体育课。

　　体育课测引体向上时，纪云朝像只笨拙的树袋熊挂在杠上，朝凌恩琰喊话的兴奋显然让他不记得身边的体育老师“哥！你当年教我打的逃生绳结，我改良成抓贼专用款了！"

　　“别叫我哥。"凌恩琰偏了偏头“上周你发明的'防盗课桌锁'把教导主任关了三小时。哪个发明家跟你一样拿教室后门试验?"沉默了两秒他再次开口“别什么都和苏清扬学”

　　“?”苏清扬摆弄着微型车模型表示不满“他那都得是跟你学的！”

　　唐潇躲在树荫下背法条，看着凌恩琰的白球鞋在沙坑画出完美抛物线。聂诗予突然把冰镇可乐贴在她脖子上：“别盯了，眼珠子要掉进人家锁骨里了。"

　　她轻轻笑了一下“我在想他们说的那个锁。”

　　苏清扬的课桌是个微型汽车博物馆，F1赛车模型被他宝贝似的放在玻璃盒里排列。只不过他的宝贝和别人收藏的宝贝不大一样，他整天闲的时候不是拆了模型重组就是干脆换下来零件研究。

　　当聂诗予的吉他拨片弹飞他珍藏的舒马赫头盔时，整个高一七班见证了学神首次情绪失控。

　　“这是2000年意大利站复刻版！"苏清扬的金丝眼镜滑到鼻尖，“空气动力学数据偏差0.01%都会影响..."

　　“赔你辆真车？"聂诗予把数学试卷揉成团投进垃圾桶，“等我继承拆迁款。"聂诗予摸摸鼻子递上纸巾补充道“还好，挺结实的，没坏……对不起哈”

　　从那天起，苏清扬就研究着把自己的东西都锁起来，纪云朝就心血来潮研究起来去撬门锁了。

　　凌恩琰突然举起物理课本：“根据动量守恒，拨片初速度v?=√(2gh)≈7m/s..."他掏出消防员专用卷尺测量弹道轨迹的模样，让唐潇想起小说里用方程式谈恋爱的变态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