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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同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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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大人,注意你的用词,在你面前的,可是大燕的一国之君!”
老早就对马忠义这不着调的样子相当不满的施公公,拂尘一挥,高一度的嗓子,夹杂着怒斥。
“……微臣,下官请求皇上,把这女的赐给下官。”
马忠义一噎,但在大燕的这片土地上,到底也不敢太过放肆,他撇了撇嘴,在翁尚书的边上,单膝跪下,双手抱拳,不伦不类的,行了一礼,而后,才瓮声瓮气的,重复表达了他的诉求。
皇上:“……”
真是让人头大。
差点忘了还有这个使节需要解决。
“马使节,赐婚,讲究的是二姓之好,人家不愿意嫁给你,朕赐婚了,岂不是凑成一对怨偶了?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朕可不做。”
说的冠冕又堂皇,但在场没人敢当面反驳。
不安的心又悬起的翁尚书,听到皇上的这个回答,也着实是松了一口气。
幸好他先一步向皇上表明了他愿意默出账目的意愿。
若是他在这脑子不灵清的马忠义后面才站出来,那便落了下乘。
落了下乘之后,在筹码交易中,便意味着,比对方低了一筹。
届时,他恐怕连默出全部的账目,都无法阻止他乖女要远嫁受苦的事实。
还好,还好……
“可是……”
大燕的语言本就学了个囫囵,只勉强够日常的交流,这么文绉绉的话一出,马忠义就傻眼了,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即将可以白得的女人,就这么从他手中溜走,他满脸不平,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满心满眼都是翁尚书口中的账目的皇上,给打断了。
“行了,马使节,这件事情就到这里为止,你要是喜欢人家,改日穿得精神点,带好聘礼上门求取才是,别在这里……”
在皇上和翁尚书还有马忠义打着官家话的时候,项翛年顺着翁尚书身后一条无人站着的空出来的路,一路往里面看去。
也算是终于看到了翁晶晶如今的模样。
浑身上下,都一副被狠狠蹂.躏的样子,即便是放到现代,明眼人看了,都是一副“被摧残”的事后模样。
谁都不会相信,这副模样的弱势角色,在歹徒的手里,身心上,没有受到侵害。
但项翛年眉头一皱,到底是没说什么。
而且,项翛年记得,那马忠义和太监,都是被打晕的,在人群聚过来之后,才都醒的。
在晕厥的状态下,他们不可能会对翁晶晶下手。
那翁晶晶身上的痕迹,应当是燕舟衍手底下的人弄出来的……
项翛年忽然想起了陈平的那张脸,看着不像坏人,况且,她和燕舟衍去换了衣服回来,也不过一盏茶左右的功夫,陈平……应该不至于饥渴到对翁晶晶下手的地步吧?
燕舟衍的手下,应该,也许,可能,品性都是好的,不太会对昏迷中的弱女子,做出什么不应该的行当来吧?
可是可是,人不可貌相,万一……
思维矛盾之中,脑子里在不断打架的项翛年,突然感到有些不安。
却不是对翁晶晶的。
而是对她自己的。
在这个王权即律法的时代,生活久了……难道,她也被同化了么?
不然,为什么,她在看到翁晶晶如今下场的时候,心中竟然不起一丝波澜?
没有同情。
没有怜悯。
只有,对自己从此险境中脱离的庆幸。
如果,没有顺顺,如果,项翛年不曾机敏,如果,项翛年不曾谨慎到把这件事情告诉燕舟衍……那么现在,在翁晶晶的位置上,就该是她了。
人权、话语权、所谓的公正平等……都掌握在少数上流人士的手里,无论哪个时代都相同。
官官相护,是官官默认绝不明言于口的潜规则。
轻而易举的,就能判定某一个人的未来,是光明还是黯淡。
这是时代的沉疴,光凭项翛年自己的力量,无法撼动,也无法掀翻……
项翛年曾经想过这一点,她当初的念头是,既然她决定不了别人的生活方式,那她自己管好自己就好了……
可如今。
这如时代沉疴一般,皇权、高官、富商……手上有点权力的群体,或多或少的,会在行为中,造成对低一层的、无权的旁人,一种未来希望的泯灭,同时,也产生一种理所应当的漠然和无情。
但绝对,也万万不该,在她一个从小就生活在法治现代社会的现代人的身上出现。
意识到这一点,项翛年觉得,她是不是出现了一点问题。
她的心理或是精神状态,是不是也出现了一点,专属于上位者的,对旁人的不幸的幸灾乐祸的,扭曲……
多思多想多怀疑……是项翛年的老毛病了。
这个习惯,从她开始有记忆后的童年起始,跟随着她一路成长,可以说,早就形成了刻在骨子里的本能,轻易,是改不掉的。
项翛年曾经也苦恼于这一点。
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的这一性格,也帮助她从各种潜在的未知困境中脱险,就好比现在。
可就是因为对自己的了解,所以才会在察觉到自己出现一些明显的、与预期当中截然不同的变化时,产生某种不认识自己的恐惧。
甚至是,悲观消极到,联想到最坏的结局——她将失去“平等自由公正公平”的善良,转而,变成同这个时代王权贵族一样的,“何不食肉糜”、“养尊处优”的金丝雀。
如若被旁人知晓项翛年现在的心理活动,想来,也只会被嫌弃骂着“无病呻吟”或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但对于深陷其中的项翛年来说,她如今的处境,却如一片看不见出口的迷蒙大雾,轻薄,但也密不透风的,将她笼罩在这个里面,怎么都喘不过气来。
让项翛年也产生了一种惶然的紧迫感——
她是不是,应该快一点,完成非遗收集的任务,然后,趁她的良知还不曾泯灭之前,离开这个让她开始往“面目全非”变异的时代。
陷入思维内耗中的项翛年,没有注意到,她现在的脸色,同地上的翁晶晶相比,几乎别无差别,惨白,面无血色,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眼下稍显繁杂的场面,众人的注意力,其实更多的,还是在燕舟衍和皇上,还有翁晶晶和翁尚书的身上,对于项翛年,最多,就是对她这一身雍容奢贵的服饰珠宝的赞叹。
没人察觉到项翛年那如白纸一般的脸色,除了,时时刻刻都分神留意项翛年的燕舟衍。
但这里并不是能够让燕舟衍对项翛年嘘寒问暖的地方。
心下担忧的燕舟衍,虽然也奇怪于翁晶晶过分凄惨的模样,但他更在意项翛年,所以,对酿成如今杂乱场面的翁尚书和翁晶晶,更是多了不满。
怕项翛年站不稳,燕舟衍借助宽大的衣袖,扶住项翛年似乎摇摇欲坠的身形,成为支撑着她的力量。
从旁人的角度,燕舟衍和项翛年站得最多不过是过近了一些。
边上传来一股力道,让项翛年猛然从晦暗繁杂的思绪中惊醒,然后又在下一秒,意识到搀扶着她,支撑着她,给她力量的,是燕舟衍。
项翛年望过去,对方那双黑白分明的黝黑眸子里,满是对自己的关怀,即便是没有明说,但项翛年也能从他的眼睛里,察觉到他仿佛无声的询问:
你还好吗?
如茫茫寒冬中,骤然降落的一抹暖阳。
温暖,沁人心脾。
仿佛连接血管的每一处,都被暖意润泽。
如果项翛年身上有毛,一定是在惊醒的那一瞬间,炸开,而后,在辨认出燕舟衍的身份后,又在短短的一瞬中,乖顺地贴在身上。
但项翛年是人。
没有那般明显地彰显她心情的毛发。
不过……
项翛年没有拒绝燕舟衍的好意。
往燕舟衍的身上倚靠而去,也无声的,向燕舟衍表示了她没事。
两人亲昵的姿态,宛如压垮某些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皇上!还请皇上为臣女做主!臣女是被人打晕的,一定是遭到了旁人的算计!”
不愿意事情就此揭过的翁晶晶,在事情即将尘埃落定的前夕,披着从地上捡起来的玩意,如同一个火包弹一样,从地上跳起来,跑到翁尚书的另一边,咚的一声,扎实跪下磕了个头,请求皇上彻查此事。
皇上:“……”
翁家人,除了一个麻烦的翁尚书,竟然还有一个纠缠不休的翁小姐。
耐心已然告罄的皇上,这会儿,是终于知道,他这个弟弟,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深闺娇小姐,厌恶到如此地步。
换做是他自己,这翁小姐肯定就早早在别人的家里,受婆婆蹉跎,受小妾污蔑,受夫君无视了,怎么可能还会在他的面前,叫嚣生事。
本也就是她酿造出来的事情,不过是因果报应,胆敢到他这个一国之君的面前,说谎?!
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那翁小姐可有看到把你打晕的贼人的样貌?”
心中一阵怒意,但皇上神色淡淡,把玩着站在一旁皇后的手,言语中,也听不出任何不对劲的情绪。
唯有熟知皇上脾性的朝臣,还有家人,知道,皇上在这一刻,已然是极怒。
察觉到这一点的众人,瞬间收声,硕大的场景里,竟是听不到一点嘈杂的声响,只有,皇上,还有翁晶晶那迟疑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对方是背对着臣女,臣女没有看清。”
皇上明明是在正常同她说话,但翁晶晶不寒而栗,磕磕巴巴地说着,依旧妄图皇上给她主持公道。
察觉到不对劲的翁尚书,嚅嗫着嘴唇,背后一片冷汗,想要拦住翁晶晶,但皇上的话语,比他更快:
“呵……翁小姐满嘴谎话,是觉得朕什么都不知道么?”
怒极反笑,皇上轻轻放下皇后的手,在皇后嫌弃的视线中,低眸,对上翁晶晶的那双暗含期盼的眼:
“今天这般重要的场合,翁小姐以为,为了保证宴会的顺利进行,朕会如何?”
“加强……守卫……!!?”
难道……
话一出口,翁晶晶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张因为想要拉扯项翛年下水而激动的红脸,瞬间惨白。
“是啊,加强守卫,翁小姐的谋算,朕可是从头到尾,都一清二楚啊……”
翁晶晶:“!!!”
欺君之罪……她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