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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烂俗故事 ...

  •   “你是说,你把你初恋睡了?”向日葵摸着已经隆起的并不明显的肚子,把手伸向她带给我的看起来就很贵的和菓子。
      “更严重一点······”我把折叠桌上的碗碟都收到一旁一面被打翻,“严谨的来说不是初恋,是crush对象。”
      嘭——
      我的小桌子翻了。
      01
      我,桐岛弥生,二十岁,文学部大学三年级在读,炙手可热的推理小说作家,不抽烟不喝酒不拖稿,之前唯一的梦想是不让任何人感到伤心的去死,现在的梦想是可以一直写书,在所有人都还思考今天的午饭是炸猪排还是乌冬面的时候,浑身酸疼的从二十年唯一一个crush对象的床上爬起来穿衣服。

      说实在的,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不如说,从这个让我心动不已的人开始,一切对我来说都非常离谱。
      我在白鸟泽上学的日子有限,堪堪两个学期,然后就被哥哥强制转去了枭谷。
      但就是这短短两个学期,让我切实体会了一把绘羽文章里“轰轰烈烈肝肠寸断让人夜不能寐以至于得了失心疯”的,爱情。
      我的crush对象叫白布贤二郎,从名字能看出来,是个男孩子,还有一个哥哥,据我所知还有一个弟弟;长得很帅,具体体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看到“茶色”的描写或者东西还是会想到他的眼睛;成绩很好,具体体现在自己考上了白鸟泽,后来又去学医;体育很强,具体体现在二年级时是白鸟泽排球部的首发二传,三年级担任主将;是个傲娇,具体体现在嫌我织的围巾丑还天天带。
      就是这么一个矛盾又自洽的人,让我记了十几年。

      02
      我和白布的认识平凡的无趣。
      作为排球强校,白鸟泽的体育老师非常热衷于让班上的男生女生混打,自己趁机偷懒。但是总有人在场边负责捡球,比如我,先天性心脏病患者;比如白布,一年级就在排球部展露头角的准首发二传。
      命运使我们相遇,在排球场边一个蹲着,一个站着,后来同级的川西同学也加入了,听说是被他们班的自由人以“王者不可以欺负青铜”的名义一脚踢出队伍的。
      我和白布都不是话多的人,勉强达到一米五的我和虽然并不是很高但也有一米七多的白布在班上座位更是相距甚远,所以一个月过去了我们的交集也只限于体育课上捡球之前点头示意“好巧你也来捡球”。
      直到川西同学加入我们“捡球小分队”。
      白鸟泽是排球强校,每年会收一大批体育报送生,比如西川;同时,这所学校,偏差值也很高,每年都会有成绩优异的人自己考进来,比如白布。
      “求求你了白布!月考不及格会被拉去补习的!那就没办法去训练了!”西川双手合十,半请求半胁迫的想从白布手里拿到他的复习笔记。
      “平时不学习临时抱佛脚是没用的。”
      “不是每个人都有你们优等生的脑子的!学了也看不懂的啊!”
      白布这次没回话,在一旁蹲着听戏的我奇怪怎么没声了,抬头看去白布脸上写满了“你听听你说的什么屁话”“优秀很难但是及格不难吧明明就是自己没上心”。
      好吧,加上一条,白布还颜艺也不错——虽然他也没什么太大的表情。

      川西最后求到了我头上。
      “高桥说桐岛同学成绩超棒,所以拜托了,每天一小会儿就好,拜托帮我补习吧!”
      高桥是谁啊······
      我一边想着该怎么把这个情况应付过去,但是看着九十度鞠躬的川西又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我知道了。”
      “答应了吗!!!”
      “嗯,还有排球部有别人有需要也可以过来,二年级的也可以,三年级的就算了。”
      “桐岛同学!”川西眼泪汪汪的看着我,下一秒就要来个土下座。
      我摆摆手让他叫我桐岛就好,也告诉他我只能尽力,关键还是要看他自己。

      “倒是没看出来你还挺惯着别人。”白布在班级门口看着我答应了川西的请求,还把活儿往自己身上揽,拉下来一张脸,“这群人平时根本就没在学习的。”
      “那你来帮我呗。”
      “自己答应的事情要自己做。”
      “可是你会帮我的。”
      白布:······
      我低头看着室内鞋的鞋尖,告诉他虽然看不太出来但我其实挺喜欢排球部的,不出所料,白布又摆出一副“你都没去过排球部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别说大话了”的表情。
      “大概是历史情怀吧。”
      “哈?”

      03
      我有想过排球部会来很多人,甚至二年级的,他们也确实来了,但是我没有想到牛岛若利也会来。
      “我的社会不是很好,麻烦你了。”
      “我看看······”我接过他平时的练习册翻了一下,“还好吧,牛岛学长是想考到85分吗?”
      “是,我认为我还有提升的空间。”
      认真的回答每一个问题的,好认真的人啊。
      “好的,我知道了,但是我的重点还是会放在不及格的同学身上,这样可以吗?”
      “非常感谢,包括对排球部的帮助。”

      “哇塞~桐岛你竟然和牛岛前辈寒暄,我的心脏都快吓出来了。”川西拍着自己的胸口,让自己赶快回魂。
      “还好吧,现在是他拜托我,又不是我求他。”
      “啊嘞~~你这个小丫头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很怕生的人呢。”
      我看着这个红头发的怪人,问了一句你谁。
      “二年级的天童觉,我的国文每次小测都在30分左右,拜托你了。”
      “30分左右可以不用这么自豪的说出来。”
      “可是这些全部都是我一点不会然后凭直觉蒙出来的,我当然很自豪。”
      “30%的准确率不用那么自豪吧,放在拦网上简直就是可怕的灾难。”
      我的话似乎踩到了天童学长的痛点,眼看着他就要爆发和我争辩,我甚至在脑海中规划好了逃生路线,然后教室的门就被拉开了。
      是白步。
      他说想了一下排球部的事还是不能全都推到我头上,所以还是来帮忙了。
      “那一年级的就麻烦你了,如果有搞不定的我来,我先负责二年级。”
      “好的。”

      04
      你以为我和白布会就这样感情迅速升温吗?
      大错特错。
      直到补习结束,考试结果出来,排球部全部合格请我去喝饮料,我和白布都没有我和川西熟,只是慢慢的在捡球的时候可以稍微说上几句“今天天气真好”的场面话了。

      转机发生在有一次我心脏病犯了。
      是的,体育课上,我心脏病突然犯了。
      据川西所说,本来好好的,我突然即开始喘不上气然后倒地,好在我随身带着药物白布又足够机灵,才捡回一条命。
      我躺在病床上看着天花板,听着川西讲述当时他有多么慌张,白布有多么冷静,场面有多么混乱,心里只想着等一会儿得去谢谢白布。
      这等一会儿就等到了下次体育课,因为我被哥哥在仙台医院工作的同学带着做了一整套检查,再回到学校已经过了好几天了。
      我能感觉到周围的人都把我当成了瓷娃娃,对我避而远之。我感到烦躁,但是又告诉自己没关系,不过就是和从前一样,马上就可以习惯了。
      “桐岛,”白布站在我的桌子前,“快要期中考试了,排球部的那群人可以再请你帮一次忙吗?”
      “我是没问题······”
      “那今天还在活动室,麻烦你了。”
      我看着白布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忘了向他道谢,错过了这个机会就一直拖到了体育课。
      我像往常一样准备在球场边捡球,被班长建议去二楼观战。看着他支支吾吾的样子和或直接或偷偷看向这边的视线,我点点头告诉他我会尽量少给你们添麻烦。
      白布制止了我。
      “就算不能运动,也稍微有点责任心做一些后勤工作吧。”
      白布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无视了班长,只是臭着脸看我,好像真的是我想偷懒。
      “那个,白布同学······”
      “这是桐岛自己的事情,请你不要插手。”
      白布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我知道我应该感到不开心,甚至愤怒,但,“谢谢你,白布,我会好好捡球的。”
      “把自己的身体照顾好,不要给别人添不必要的麻烦。”
      “嗯。”
      我承认,我确实觉得那时候的白布贤二郎帅爆了。
      后来我想,这也许是对他产生一些情愫的开始。

      有一就有二,我和白布越来越熟,第一学期的期末结束后被排球部的人拉去看他们训练。排球部的成员也不是全都需要补习,有很多人我都是第一次见。他们围着我,想看看几个学习困难户口中“上能帮助二年级下能辅导一年级”的病秧子长什么样,白布臭着脸提醒他们鹫匠教练快来了,众人一下如惊弓之鸟半散去。
      鹫匠锻治爷爷,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风采真是不减当年。
      “到上面去。”白布塞给我一瓶牛奶,还是温的,“牛岛前辈和教练还有监督都打过招呼了,大家相等训练结束后请你吃东西。”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都很期待,尽量来坐坐”。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在不去显得我真是不识抬举——我就是不识抬举。
      “抱歉,今天真的不行。”
      白布:······
      白布张张嘴,还想再劝劝,没说什么就被打断了。
      “你们在干什么?”
      是锻治爷爷。
      我感觉到我身边的白布抖了一抖,心想白鸟泽的日子真是一如既往的“不好过”。
      “锻治爷爷,好久不见。我是稻荷崎之前的二传,桐岛悠斗的妹妹,您还记得吗?”
      “······我虽然老了,但是还不至于连那个臭小子都不记得。”他看了白布一眼,后者乖乖的跑去训练,才又和我说起话。
      “就是你帮这群臭小子补习的吗?”
      “您也听说了吗?”
      “你帮过的孩子都很感谢,也很维护你,其他人也很好奇。”
      “嗯,他们说想请我吃个饭,但是今天真的不行。哥哥来宫城看我了。”
      “他最近还好吗?”
      “托您的福一切安好,现在在东京的医院里工作。”
      “怎么舍得把你放到宫城念书?”
      “他上大学时偶尔会打打排球,一个朋友的太太在白鸟泽教书。”
      “那就好。”
      沉默,令人尴尬的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们本来就没这么熟,现在站在一起更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05
      锻治爷爷最后让我在球场边看着,不用到观众席。
      “我也是有私心的。”他这么说,“桐岛悠斗,他是一个十分全能的运动员,更重要的是,他比目前的所有运动员都要狡猾。可惜了,如果要成为专业运动员就太矮了。”
      “哥哥听到您这么夸他会很得意的。”
      我想起有一年IH,哥哥带领的稻荷崎和白鸟泽碰上了,纵使每一个遇到稻荷崎的队伍都仔仔细细的研究过哥哥,想要摧毁稻荷崎的司令塔,但是没有一支队伍能够比白鸟泽更接近这个目标。虽然最后稻荷崎赢了,但是哥哥和当时白鸟泽的主将也结下梁子,两个人每次见面都要互掐。
      “弥生,你觉得,白布作为二传怎么样?”
      “白布?”我看着那个在球场上奔跑的少年,突然想起手里还握着他塞的一瓶奶,“挺好的。”
      “那濑见呢?”
      濑见前辈也是来补习的一个,我在人群里找到他,看他组织了几次进攻。
      “也还不错。”
      “你觉得,可能复刻你哥哥的打法吗?”
      “就算可以,您也不会让他们那样打的。”我打开手里的牛奶,这会儿已经凉透了,“当时的稻荷崎不论进攻还是防守,中心无疑都是二传,白鸟泽的二传不需要有这么多想法,只要把球传给王牌就好了。”
      “你对这种模式没什么想说的吗?”
      “锻治爷爷想让我说什么呢?”我喝一口牛奶,舔舔嘴唇上的奶胡子,“哪有那么多是非对错,对于排球,赢了就是强,就是对。”
      他没再和我说话,把今天打的出奇的烂的天童学长喊过来骂了一顿。
      “拦网预测的准确率只有30%,简直就是灾难。”
      啊呀,这话还真是耳熟。
      我观察了一下天童学长的脸色,他绝对在和我想一样的事情。

      最后我还被几个热情的学长拖去吃饭了,哥哥临时来了一台手术,赶不回来了。
      “桐岛的哥哥是医生吗?你们家人都很聪明啊。”
      “果然,脑子好这种事情是遗传的。”
      “说起来,白布也是吧,你哥哥好像成绩也不错。吉田老师是不是教过他?天天说他成绩特别好。”
      “嗯。”
      白布依旧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和吵吵闹闹的排球部格格不入。说实在的我也确实想象不到白布竟然是排球部的,打的还真不错。
      “白布,你当时为什么来白鸟泽?”
      白鸟泽是强校,白布水平虽然尚可,但在这里确实有些不够看。
      “我初中的时候看过一次牛岛学长的比赛,决定高中要给他托球,就考来了。”
      “欸!!!!你是自己考上的的白鸟泽!!!!!”
      “是的。”
      “我还以为你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体育保送生,只是成绩好了一点。”
      “我的水平根本拿不到体育保送。”
      “等一下白布!你的成绩这么好为什么为什么我当时借笔记你不给我啊?”川西哀嚎。
      “学习是自己的事,临时抱佛脚没有用。”
      “白鸟泽很难考吗?”
      显然我和他们都不在一个频道,不然也不会一桌子的人陷入沉默。
      “你当时为什么来白鸟泽呢?桐岛岛~~”
      “桐岛岛是什么······我哥哥工作太忙顾不上我,他朋友在这里的医院,朋友的太太是白鸟泽的老师,我就来了。”
      “咦?没有考试吗?”
      “我在杂志上有连载小说,拿过奖保送了。”
      “不是很难,但是这群人拿到保送应该就没学习过了。”
      白布把端上来的菜往我这边挪挪,回答了一开始的问题,大家才想起来今天到底是为了什么,又开始说着一些谢谢的话,然后再也没聊过学习有关的话题。
      他们绝对是不想自取其辱。

      06
      “然后呢然后呢?你们开始暧昧了吗?”向日葵左眼写“八”右眼写“卦”,看的我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讲。
      “大概,算是吧。”我捧着茶杯,看着茶叶沉底,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向后倒去,把自己整个人缩进懒人沙发里。

      我和白布捡球的时候渐渐开始聊一些自己的事,比如他高中毕业不会继续打球,我之前在稻荷崎排球部是团宠。
      “说起来,没听你提过父母,都是你哥哥。”
      “我没有父母。”
      “······抱歉。”
      “没事,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我是吃着稻荷崎排球部的百家饭长大的,所以很喜欢排球部。”
      我没撒谎,当时在兵库,教练爷爷基于特别喜欢把我带到他家里去,奶奶也很喜欢我,她会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带去排球部看哥哥他们训练。哥哥加入稻荷崎后,靠着“狡诈”赢下一场又一场谁都觉得必输的比赛,带着稻荷崎进军全国,走上王座。我曾经回去看过教练爷爷,他说,没有哥哥,就不会有现在的稻荷崎,他是稻荷崎的英雄。
      所以,英雄的妹妹变成了吉祥物。那时候我的脸上还有婴儿肥,每次他们比赛结束后都要来捏捏我脸上的肉,还会把我抛得高高的再接住,然后被监督叔叔骂一顿才消停。
      我讲完,抬头,看到白布若有所思的盯着我。
      “我脸上沾上东西了吗?”
      “不,我只是在想,捏你脸上的肉······”
      也不怪白布,我和哥哥去了东京以后就不愿意吃饭,现在用“瘦骨嶙峋”形容也不过分。别说脸上了,去掉皮和骨头剩下的有没有两斤都不好说。
      “你好像一直都不好好吃饭。”
      “不想吃。”
      “嗯?”
      “不想活。”
      “嗯!”
      白布显然没想到我是这个回答,随即想到我上次在体育馆命悬一线,只说了一句“又不是治不好”就换到了下个话题。

      白布是个很温柔的人。
      虽然很多人都说他冷着一张脸很吓人,说话也是绝对不留情,但是他真的很温柔。
      自从那次“活不活”的话题过后,白布会拉上隔壁班的川西或着其他排球部的成员和我一起吃午饭,有一次甚至和牛岛前辈、天童前辈一起。
      “桐岛岛~~听说你吃的也不多,好巧,我也是。”
      “啊,是······”
      天童前辈,一如既往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桐岛,你和天童都要多吃些东西,你们需要营养。”牛岛同学这么说着,看着我餐盘里可怜的一份西兰花皱眉,“而且要均衡。”
      “我知道了。”
      “每次都是嘴上说说,也没见你多吃一点。”白布和往常一样臭着一张脸递给我一瓶牛奶,我缩着脖子接过来,打开之后一口闷,差点儿把自己憋死。
      “你是怎么做到喝奶喝出视死如归的气势的。”
      “天天被逼着喝谁都受不了吧。”
      “排球部里的很多人都这么喝的。”
      “我又不······白布贤二郎,把你的菜从我盘子里夹出去。”
      “桐岛弥生,你给我吃掉。”
      “不想吃。”
      “吃了。”
      “很抱歉打断你们打情骂俏,但是交往的话没必要和我们一起吃午饭了吧。”天童前辈五指张开捂住自己的眼睛,“我们这些人会长针眼的。”
      “槽点太多了,天童前辈。”白布拿起筷子开始吃饭,不再管旁边人挪掖的眼神。
      “首先我们没有交往,其次是他单方面在压迫我。”我拿筷子的尾部指指旁边的白布,把盘子他给的肉又夹回去一半。
      白布抬抬眼皮扫了我一眼,继续低头吃饭。
      “桐岛,你有没有什么喜欢吃的东西?”牛岛前辈开口我倒是没想到,我还以为他是“食不言,寝不语”的类型。
      “没有,怎么了?”
      “没什么,我以为是学校的饭菜不和你的口味。”
      “不,我只是不想吃饭。”
      “为什么?”
      “不想活。”
      ······
      很好,现在整个排球部的核心队员和准核心队员都知道我不想活了。

      07
      这件事情后来传进了锻治爷爷的耳朵里,他让白布和川西不择手段把我带进了排球部的活动室,然后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据说,白鸟泽之前输了球都没被骂的这么惨。
      “你连自己都不爱,还能希望谁去爱你?”
      我想着锻治爷爷的话,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天体育课捡球的时候,白布以为我要驾鹤西去了。
      “鹫匠教练虽然话说得比较狠,但是也是为你好。”
      我依旧仰头看着那双好看的茶色眼睛,就在他感到不自在要躲开时,我拉住他的衣领往下一拽,凑在他的耳边:
      “白布,你带我逃课吧。”
      我看着他的耳朵变红,连脸颊也染上红色,故作镇定的说“不可能”,心想他果然喜欢我。
      “好吧,那只能去找川西和我一起了。”
      “站住。”
      “怎么啦~”
      我故意把尾音拖得很长,带上一点撒娇的意味,白布果然红了耳朵,坐了一会儿心理斗争推着我往外走。
      “下不为例。”

      怎么可能下不为例。
      只要他还喜欢我,就永远会有“最后一次”。

      从那以后,我们几乎每节每节体育课都翘掉。
      阅览室,自习室,体育馆的背面,宿舍楼的墙根,我们几乎把学校乱七八糟的地方走了一遍。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开始暧昧,成了排球部眼里可以互相打趣的对象,就连锻治爷爷都对我总是溜进来做些杂事持放任态度。
      还有一天一瓶的牛奶,我现在终于不用视死如归的喝掉了。

      “桐岛,”
      那是一次五天的小长假,住宿生可以回家,我也打算回一趟兵库,去见见我奶奶,她是除了哥哥外唯一爱我的亲人。还有就是,有些事情得做个了断,但我到底年纪尚小,需要别人告诉我怎么做。我偷偷瞄着白布,他拿着我的行李把我送到车站,等车的时候突然喊我,
      “我可以问一问你家里的事情吗?”
      我没想到白布会这么问,还以为他终于要表白了。
      “怎么······这么突然?”
      “就是想多了解一点,不方便说就算了。”
      我连拒绝的话都想好了,甚至想好了放假回来该怎么和众人解释和白布闹僵了的关系,结果他说,他想多了解一点。
      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他想多了解我一点。
      “我······你让我想想,放假回来再说。”
      这对我来讲不是个好决定的事,无异于将我的伤疤揭开再泼一桶辣椒水。讲不讲,讲多少,讲到什么程度,我真的需要好好想一想。
      “好,我等你回来。”
      车来了,我们隔着玻璃挥手,谁都没想到,再见面就是六年后。

      08
      三月四号是我的生日。
      二十岁的这天,和我合租的半个同事与梦编辑带我去了酒吧,要体验一下“醉生梦死”的感觉。
      我也不知道一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作家和平时拿着棍蹲门口等稿子的编辑怎么这么能喝,喝到最后只有我和怀孕却非要来凑热闹的向日葵还清醒,哦,还有中途不放心赶来的他的丈夫,我后来的学长木叶秋纪。
      “真是想不到,三月竟然都二十了,我都快当妈妈了。”向日葵摸着完全没隆起的小腹,浑身上下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但是······
      “知道自己快当妈妈了还来酒吧······”
      “要不你的成人礼我也不来。”
      “这是哪门子的成人礼······”
      我看着一群喝的东倒西歪的人,认命的挨个找到他们的手机给他们的家人朋友打发信息。
      “三月,有谈恋爱的打算吗?”向日葵现在是重点看护对象,翘着二郎腿坐在旁边看着我和木叶学长忙活。
      “怎么,把你儿子给我当童养夫?”
      “不行,你太老了。”
      “你比我大三岁。”
      “能不提这茬吗!”
      把最后一个人也安置好,我让向日葵夫妇先回去,自己等着。
      转身时,看到了一个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的人。

      白布就这样和一群人一起,坐在卡座里聊天。
      他好像高了,比高中的时候瘦了,倒是臭着的那张脸,和高中的时候一样。他现在应该大四了,决定在哪里工作了吗?还是要继续念书?学的是什么专业啊?

      “原来久别重逢才能发现,有些人,真的一辈子都忘不掉。”

      我终于明白,爱情故事,也不全是瞎扯。
      我一时间还是不能接受单方面重遇白布这件事,走到吧台前点了一杯鸡尾酒。
      真是好笑,成人礼上一口没喝,却在这里为一个连前任都算不上的男人孤饮。
      我尽量让握着酒杯的手抖得不那么厉害,放到嘴边一饮而尽。
      这是我最后清晰的记忆。

      09
      再次拥有清醒的意识是到早上,我睡得迷迷糊糊之中翻身,感觉浑身酸疼,强忍着睡意睁开眼睛,看见那双让我到现在都忘不了的茶色眸子盯着我看,也是这一瞬间,我意识到,被子下面是我和白布不着寸缕的身体。
      我不是小孩子,不至于猜不到发生了什么,但是现在,绝对不是解决这件事情的时候。

      “我真的没打算跑,但是我这周有四个pre三场考试还有一篇稿子没改,我说的都是真的。”
      “桐岛弥生,你觉得你现在在我这里有信任吗?”
      白布在我准备先溜再说的时候拽着我的手腕把我压在床上,我能感受到他的愤怒、克制和不甘,但是还有一点不应该出现的情绪。
      “可是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有pre,现在几点了?我们一点就开始了。”
      白布抬头看一眼床头的闹钟,松开了我。我一看闹钟已经十二点二十多了,也顾不得什么羞耻尴尬,下床找衣服穿。白布也穿好衣服,看着我手忙脚乱的和同学说自己可能要晚一点请她应付一下,准备了新的洗漱用具让我梳洗,又做了一份简单的三明治让我路上吃。
      “我最近就是在这里准备期末考试,等你闲下来来找我。”
      我拿着包好的三明治看着系着围裙的白布,鼻子一酸。
      妈的,他怎么这样还对我这么好啊。
      “再不走真的赶不上了。”
      我吸吸鼻子,从凌乱的包里翻出我的学生证放在手里。
      “学生证我押给你了,我会回来拿的。”
      没时间了,真的要赶不上了。

      死亡结课周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度过,截稿日也总算是活了下来,正当我把责编送走准备去找白布把话说清楚,向日葵就拎着看盒子都贵的要死的和菓子,挺着并不明显的肚子来找我了。
      “秋纪去大阪了,木兔今天搬家,整个枭谷都出动了。”向日葵拿起和菓子一口咬掉半个,“最近总感觉睡觉的时候不舒服,来找你蹭床了。”
      “真是不巧,今天有点事,我晚上会回来。”我抿了抿嘴,“你惹木叶学长生气的时候,都是怎么哄他的?”
      向日葵很吃惊。
      向日葵睁大了眼睛。
      向日葵咬着的和菓子掉了。
      “谁?在哪?多久了?发生了什么?怎么认识的?从实招来!”
      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我干脆坐下来,和她说起了事情的始末。

      “······烂俗,真的是又烂又俗。”
      我拿指节敲敲桌子,示意她的感情经历没比我好多少。后者撇撇嘴,让我别再当缩头乌龟老老实实的把话说清楚。
      家里的事,没回白鸟泽的事,没再联系他的事,全部说清楚。
      鉴于我实在没有什么感情经历,向日葵在遇见她的秋天先生之前又是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主,我决定,毙掉她的意见。

      开玩笑,我们根本就不是一类人。

      10
      我站在白布家门口平复心情,给自己鼓了好几次劲才敲门,开门的是一个完全没见过的人。
      白布的朋友?白布会带朋友来家里?
      “你是······”
      “你好,我有点事情找白布贤二郎。”
      “啊,白布刚才出去了,要不你先进来。”
      “谢谢。”
      我进来之后才发现来的不是一个,屋里不算我一共有四个。
      “我们和白布是一个实验小组的,今天实验课结课了,我们来庆祝一下。”让我进来等的那个男生解释到。
      “是这样啊,你们是学什么的?”
      “医学部的。”
      听到这个答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后来一想,白布很温柔,成绩又不差,这种人,学医也不奇怪。
      “我说,”刚才在洗手池边洗菜的人看着我,“东京大学,文学部,桐岛弥生?”
      “欸?”
      这次我是真的弄不清楚了。
      “看来就是了。”洗菜的男生脱掉围裙,招呼他的朋友们今天先回去,“我在白布的钱包里看到了,你的学生证。”
      “欸!!!”同组的另几个人显然没想到,上下打量着我。
      可是打量我有什么用,我也很震惊。
      “你们几个能收敛一下吗?丢死人了。”那个男生揉揉自己的后脑勺,“问了一下他就说了,他很喜欢你。哦,这次聚会是因为同组有一个女生喜欢他,为了撮合才办的,我们硬要来的,白布拒绝不了。还有,他们俩被这几个笨蛋支出去买菜了,很快就回来了。”
      “等等,怎么从来没听白布说过!”除我以外在场唯一的女生提出质疑,“如果真的有这么个人,白布直接拒绝别人的示好不行吗?”
      “白布拒绝了几次了?有人听吗?”
      这个空间沉默了。
      “不管怎么说,如果你不喜欢他,请赶快拒绝掉吧。”那个看到过我的学生证的男生背起书包就要出门,“和白布一起去买菜的女生在很漂亮,虽然我觉得他并不在意这个。还有,这里就麻烦你收拾一下了。”
      几个人或疑问或不平的离开白布家,我缓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的去收拾他们没弄好的一片狼藉。
      作为一名悬疑小说作家,还是得过几次不太重要的奖的作家,我现在只觉得我引以为傲的聪明脑袋根本不够用。

      白布把我的学生证放进了钱包,被他的同学看到了,问了就说了。

      他很喜欢我。

      很喜欢。

      11
      新生儿是一种很神奇的生物。
      除了互相要命的仇人,再冷漠的人看见刚出生的婴儿都会发自心底的对他们的父母说上一句恭喜,后者笑盈盈的接受,看着怀里的孩子,许下让TA平安长大这样再简单不过的愿望。

      但我是个特例。

      我的父母并不相爱,两个人在适婚的年纪勉勉强强凑到一起搭伙过日子,其实从生活习惯到思想认识都不在一条轨道上。生下哥哥时他们尚且年轻,听信着老一辈“过日子就是要磨合”“时间长了就好了”的谎言,一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维持三口之家表面上的和谐。
      直到我生物学上的母亲意外怀上了我。
      从换孕初期见红差点流产,到后期腰疼睡不着觉,甚至生产时的差点一尸两命,她对我的一点爱早就消磨殆尽——我并不是想要批判她什么,毕竟有人喜欢孩子就一定有人不喜欢孩子,我想表达的是,在面对一个尚未出生就命途多舛的孩子时,TA的家人的态度很容易走向极端:过度宠溺或者极度厌恶。
      我的哥哥和奶奶是前者,我的父母是后者。
      尤其是我三岁时第一次出现先心病的症状,差点死在家里时,这个家一直微妙的平衡被打破了。
      争吵,谩骂,殴打。
      他们频繁地出现我的生活里,最终使我父母的婚姻走向终点。
      那年哥哥刚好升高中,他的排球打得很好,成绩同样两眼,兵库的很多学校都向他递出了橄榄枝,他最终选择了当时各方面都在中下游却有钱的稻荷崎,原因也很简单:父母离婚,奶奶年迈,都不愿意或没有办法照顾我,他需要一个能让他一边上学一边照顾我的地方。稻荷崎答应了他所有的条件,甚至减免了学费,还让我进入了给老师的孩子创办的幼儿园。
      那个时候我吃着稻荷崎的百家饭,身体孱弱,但还算可爱,教练爷爷每次打比赛也愿意带我去当吉祥物,久而久之我和几个高校的成员都混了个脸熟。每次去东京比赛时,音驹的育史爷爷还会趁着没有比赛时带我去玩。
      在稻荷崎排球部当吉祥物的那段时间让我觉得,即使没有父母,即使我对哥哥多有亏欠,我也值得被爱,也有人愿意爱我。
      我和哥哥很像,很聪明,在哥哥上高三的时候就提前进入小学念书。后来哥哥保送到东京大学,我也跟着到东京读书,小学时又跳了一级,还免去了学费。本来以为一切都在变好,只要能熬过这段我们都在上学的时间就会好起来。
      但是等哥哥在医院站稳了脚跟后,我那个生物学上的母亲来了。

      她和生物学上的父亲离婚以后染上了赌博,欠了一屁股债,想起来自己还有个短命的女儿,就把我许给别人抵债。哥哥不同意,直接报了警。
      哥哥大学偶尔还会打排球,偶然之下结识了几个警校的学生,他们多少也听说过我家里的情况,自发的帮忙把那个女人关了几天,吓唬了一顿,罚了款赶走了。她并不是什么有胆识的人,灰溜溜的走了以后就再没见过——我是这么对哥哥说的。
      其实那个女人走之前曾经想杀了我,是住在我们隔壁的叔叔救了我。
      我记得那个女人掐着我的脖子,说她的一切不幸,哥哥的一切不幸,奶奶的一切不幸,都是我造成的。
      “如果没有你个讨债鬼,我应该有一个东大的儿子!我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她疯狂的嘶吼,就像是我故意染上这种病。

      不管怎么说,那个女人的事情总是告一段落。
      不过我想那个女人的话是对的。
      如果没有我,我的哥哥应该在一个完整的家庭里长大,长相清秀,成绩优异,体育也很擅长。
      他本应是天之骄子。
      而毁了这一切的,正是他最疼爱的我。
      从那时开始,我也会问自己为什么不去死。但是我知道,如果我自杀,哥哥一定是那个最伤心的人。
      我不想让他伤心。
      我想让意外或者用什么别的方法死去,这样就不会给哥哥造成负担。
      我开始不吃饭,每天熬夜,经常通宵。
      可是哥哥每次都会把我从死神的手里抢回来,在我醒后告诉我没关系,很快就能攒够手术费了,再等哥哥一段时间,弥生就可以和别的同学一样了。
      我拒绝了手术。
      哥哥很生气,生气到不想管我了。
      最后是他的大学同学听说了这件事,让我到他太太任职的白鸟泽高中念书,我也保证不会自己寻死,我们的关系才缓和。

      我到白鸟泽念书后遇到了白布,还有懒懒散散的川西,奇怪的天童学长,天然呆的牛岛学长。后来我发现白布喜欢我,他变成了我的crush对象。
      我想我也是喜欢他的,但是他问我能不能告诉他家里的事时,我犹豫了,更是害怕了。
      我害怕他不再喜欢我,他会觉得我是个麻烦,甚至是灾星。可我又想,他很聪明,高昂的手术费,在生活中不见踪迹的父母,他应该是感觉到了些什么。
      也许,我应该把一切都告诉他。
      两难之下,我还是想问一下奶奶,她是当时唯一一个反对我的父母匆匆结婚的人。
      但是我那个生物学上的父亲来的更快。
      他离婚后又结婚了,可怜他的第三个孩子身体也不好,这次是肾出了毛病。他知道我回来看奶奶,就把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
      我拒绝了,所以他在一个傍晚打破了我的头,将我强行带到医院。
      好巧不巧,那天跟着主治医生检查的实习医生是当年哥哥的自由人。
      稻荷崎当时很多人因为我燃起了治病救人的心思,现在他们有人在东京,有人在大阪,也有人回到了兵库,就正好让他看到了。
      他和主治医生简单说了一下我的情况,联系了哥哥。
      我说过,我和哥哥很像,很聪明。
      哥哥在医院的走廊里放声大哭,细数他当年对我的打骂,后来甚至连哥哥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断了——是的,哥哥能走到今天,全靠各种补助、减免和奖金。
      那个男人下不来台,最后只能让哥哥把我带了回去。

      这些都是在兵库的自由人医生告诉我的,我被打了之后进了ICU,后来睡了半个多月,醒来后又出现了轻微的失忆,真的是捡回了半条命。哥哥再也不放心了,我转学到枭谷,读完了我剩下的高中。

      11
      白布带着一层薄汗回到家的时候我已经把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
      “我如果说欢迎回来,会不会僭越了?”
      白布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愣了一下,说到“我回来了。”

      我坐在茶几旁,白布走过来在我对面坐下。
      “白布,这些话,本来我高一回到白鸟泽就该告诉你。”
      我笑着讲起我的过去。
      “别说了,我不问了,对不起对不起······”
      讲到我在兵库的医院在ICU里住了一个星期的时候,白布真的害怕了。他现在也是医生,他比任何时候都清楚的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对不起。”我过去轻轻抱住白布,
      “我出院后出现了短暂又断断续续的失忆,用了两个星期才把白鸟泽的所有事情都完整的想起来。我知道我应该找你把话说清楚,但那个时候,我真的害怕了。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接受这样的我,因为你完全配得上更好的女生。我害怕被你拒绝,害怕你会和我的父母一样丢下我,所以我逃走了。
      “对不起,不管是六年前还是现在,我都是个胆小鬼······”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哭了,也许是想起了以前的心酸的时候,也许是想到了和他分离的时候,也许是他刚才紧紧回抱住我的时候。
      “白布,我喜欢你,不管是六年前,还是现在。
      “我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继续喜欢你,或者爱上你,我甚至糟糕到到现在都不会好好的照顾自己,醉酒,酒//后//乱//x/i/n/g,熬夜赶稿······
      “但就算这样,我还是很想和你在一起。”

      “桐岛弥生,白布贤二郎说,他答应了。”

      从今以后,东京的夜晚又万千灯火,也有一盏属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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