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回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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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还没有回答，Duang一声，院门开了。
这个小院并不大，仅仅是一进的小院，门离各个屋子都较近，开门关门的动静在屋里能听得清楚。
赵谷听着声音，知道这是有人回来了。
没一会，门被关上，进门的人一边说话一边走进院子。赵谷就听到刘兆谷的二儿子夏敬安、二儿媳秋木君和孙子夏学文热烈的讨论声由远及近。
他们的对话像烟一样从屋门缝隙中飘进来，赵谷隐约感受到了童声中的快乐和另外两道声音的喜悦。
赵谷又问了一声：“你要是不说话，我就按我的想法做了。”
等了好一会，老太太还是没有动静。
赵谷仔细感受了一下，没有感觉到老太太的情绪。
按理来说，儿子儿媳总该比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妹分量重，感情深。可老太太却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远不及提及方家兄妹的时候。
赵谷不知道刘兆谷是对儿子儿媳彻底失望，所以不再为他们牵动心肠；还是老太太已经想通了，觉得这不过是个小事；又或者是直接原谅了他们。
还有可能，是老太太还没想好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不过，赵谷揣度着，以她刚刚接收到的老太太的记忆，一个能顺利逃亡，能在亡夫后将三儿一女平安养大的人，不会是没有心气的软包子，应该不可能原谅他们。
摸不清老太太的想法，赵谷也不磨叽，就准备打开房门走出去。
开门之前，赵谷一顿，想了想后在床头枕头下面摸出一个小麻布袋，揣在身上。
从屋里走到屋外的几步间，外面的清脆童声渐渐小了。
夏敬安把手中的三彩连珠虎纹陶响球给儿子，总算是让儿子玩疯了的心稍微收了收，挪到玩具上。
而后，夏敬安趁着妻子心情好，跟妻子嘱咐： “你待会跟娘说句软话，那好歹是我娘。”
“我才不要，我又没说错。”秋木君一口拒绝，她没觉得自己有错。
那不过是两个外人，老太太的钱凭什么给他们。
夏敬安无奈，只能瞥一眼专心玩玩具的儿子，看他没注意，才凑近了 ，小声哄道：“好宝乐，你大人大量，我娘没什么见识，比不上你，你就多包容些。”
秋木君嗔怪地斜睨了他一眼。宝乐是她的小字，除了父母，也只有夏敬安会在私下叫。
夏敬安没在那一眼里看出什么怒意，显然秋木君并不生气，只是端着罢了。他对妻子的性格再了解不过，当下知道有门儿，又是一连串好话说出，直说得秋木君神色越来越软。
赵谷出来的时候，就听到秋木君带了三分娇俏地轻推夏敬安：“你就知道欺负我。”
夏敬安最爱她这样子，又带了轻笑地去揽她：“那毕竟是我娘，总得让让老人家。宝乐最孝顺了，就说几句软话哄哄我娘吧。”
这句话夏敬安是用正常音量说的，因此，小包子一下就被话里的两个字吸引了。
夏学文小包子抬起头，充满求知欲地看着父母的互动，好奇极了，小奶音轻轻脆脆：“阿爹，什么是软话？”
是软软的话梅吗？
是不是外祖父带他去拜访的那个家里很气派的曹掾史伯伯家里的那种外表有一层细细的盐巴的话梅？
听说那盐一点儿也不苦。
不苦的盐是什么味道呢？真的有不苦的盐吗？
小包子想到上个月，他想找找阿娘藏起来的饴糖在哪里，偷偷去厨房，结果无意间打开了盐罐。
看着黄白色的盐，他不由抓起一小把舔，顿时就被那又苦又咸的味道给梗得直喝水。
那滋味，小包子一想起来就皱眉头，整张脸都变成个苦字，再也不想吃第二次。
阿爹又为什么要阿娘说软话？话梅不是吃的吗？
三四岁的小包子，好奇心比猫还大。此刻，他乌溜溜的眼睛看着爹，扑灵扑灵的，期待爹给他答疑解惑，就连手里的陶响球都暂时没有吸引力了。
夏敬安卡壳了，这，要让他怎么解释？
说实话吧，不合适，难道告诉儿子，他让宝乐去讨好娘，给娘个台阶下？
4岁的娃，跟他说了他也不懂，还会继续问为什么要讨好娘。
说假话吧，欺骗小孩子也不好。以后儿子想起这事了，岂不是要觉得爹骗人？
他作为阿爹的威望岂不荡然无存？
不过，夏敬安好歹也是能把难伺候的顾客都服侍得妥妥帖帖，还叫东家欣赏，许以爱女的人。犯难了一瞬，楞是顶着儿子纯真渴望的眼神，想了个“乾坤大挪移”的办法，转移小家伙的注意力。
“这个软话的意思嘛，要等文哥儿大些，才能知道。”
“不过文哥儿不好好吃饭，怕是要很久才能长大了。
文哥儿隐隐感觉到不对，他们不是在谈论软话吗，怎么跳到长大上了。
夏敬安又再接再厉，力图让儿子忘了刚才那一茬：“今晚吃文哥儿喜欢的蛋羹好不好，吃了蛋羹就能快快长大了。”
文哥儿的思路果然被带偏：“好，要吃蛋羹。阿爹阿娘一起吃。”
秋木君被儿子的孝心感动：“好，我们一起吃。”
赵谷一到院子里，就看到这父母慈、儿子孝的一幕。
本应该是一副家庭和睦的景象，却没有老太太的立足之地。
也罢，想到自己的打算，赵谷加重了脚步声。
文哥儿最先扭头，一看到祖母，立马小跑过去，一把抱住祖母的大腿：“祖母，我要吃鸡蛋。”
赵谷饿了这么久，被这一冲带得趔趄了一下，很快稳住，蹲下来双手抱着文哥儿软软的小身子：“好，祖母改天给文哥儿买鸡蛋。”
夏敬安看到完好无损的母亲舒了一口气，提着的心放下。
他嘴上不说，但心里未尝没有一点担心。
秋木君没有注意丈夫的反应，她以为赵谷是想通了，知道把钱留给孙儿了，忙道：“娘，家里有鸡蛋，可以吃完了再出去买。”
赵谷没理她，继续对孙儿说：“家中现在没有鸡蛋了，文哥儿先吃别的，吃别的也可以长高长大。”
文哥儿被娘和祖母弄糊涂了，不知道为什么一个说没有鸡蛋，一个说有鸡蛋，但文哥儿是个乖孩子，虽然有些失望，还是老老实实地点点头：“好，祖母，我不吃。”婴儿肥的脸上一副“我听祖母的”的表情。
赵谷没忍住，揉了揉文哥儿的头发。
不怪刘兆谷疼这孩子，虽然父母不成器，但这孩子被教养得极好。
赵谷又道：“祖母要跟你爹娘说些话，文哥儿先回房去。”
小孩子的感觉其实很敏锐，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太对，他下意识地看向爹娘，夏敬安之前一直没说话，这时也慈爱开口：“文哥儿先回去。”
家里的两个大人都这么说了，文哥儿当即把顾虑抛到一边，大声回应：“好的，爹。”就蹬蹬蹬地抱着陶响球跑回正房玩去了。
等文哥儿走得看不见影子，秋木君忍不住了：‘娘，你怎么能把文哥儿的鸡蛋吃了呢？’
赵谷冷冷地看着秋木君：“这家里的一切不是我儿子挣的？我吃儿子家里的一个鸡蛋，不行？”
夏敬安开口打圆场：“娘，木君不是这个意思。”
“木君就是想给文哥儿补补，没有不让你吃。”
说着，夏敬安拉了妻子一下。
秋木君被夫君提醒，可她并没有往心里去，而是习惯地道：“娘，你是不知道，外面的人都可疼孙儿了，那赵掌柜家……。”
一年多来，秋木君靠着“你是不知道，外面……”这种话，无数次让婆母吃亏。每次她一说外面如何，婆母就会让步。所以，她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
每次婆母有什么想法，她就会开口这么说，屡战屡胜。
这次，她以为还是一样的。
没想，赵谷直视她，冷冷地打断，反讽：“外面的人家也像你这样不敬婆母，也像你一样，挑唆夫君和婆母的关系，也像你一样，趾高气扬？”
“你的意思是，外面的人都疼孙儿，我就是个恶奶奶，是不是？”
赵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加重了语气唤：“夏秋氏。”
赵谷这一反常态的作态不仅震住了秋木君，也把夏敬安震住了。
夏敬安反应更快，立刻就想为妻子辩解，唤道：“娘……”
赵谷没理会夏敬安，继续接下去对秋木君道：“你若如此羡慕别家，不如我让敬安给你一封和离书，一别两宽，你自去找你喜欢的人家，可好？”
赵谷的语气很轻，就像是一片轻飘飘的羽毛，似乎只是在好心地给一个建议，可落在秋木君耳中，却像晴天霹雳，把她炸懵了。
和离？
秋木君还没有从赵谷的异常反应中回过神来，想好应对之法，就听到了婆母这句问话。
这是问话嘛？
不，这是诛心之言。
时下风气开放，对女子和离再嫁并没有限制。朝廷更是多次颁布鼓励寡妇再嫁的法令。
可那也要看，是因为什么和离再嫁。
今天赵谷这些话传出去，一个不孝，嫌贫爱富的名头绝对会牢牢套在她头上，她还能再找什么好人家？
更何况，她和丈夫有一儿一女，丈夫对她也好，愿意宠着她，让着她，婆母虽是乡下的，但不曾让她立过规矩，给她添过堵。她对现在的生活十分满意，是绝对不愿意和离的。
秋木君疯狂开动脑子，想要想出一个应对之法。然，她对上老太太，肆意惯了，一时根本想不到要认错，只是疯狂想着怎么把老太太的话反驳回去，一时之间显得有些呆愣。
这句话惊到的不仅是秋木君，还有夏敬安。
刘兆谷来县城两年了，两年的时间足够养成秋木君把婆母当婆子使唤打压的习惯，却还不足以让一个儿子遗忘掉十几年来对母亲的印象。
只是，这印象随着母亲一日日变得沉默寡言而淡了下去，夏敬安一度以为母亲变了。
可今日，赵谷这么冷冷地一问，唤醒了夏敬安深处的记忆，眼前站着的身影和那个严厉教导，说一不二的母亲形象重合。
同时，夏敬安的脑子也清醒了，想起了该如何应对母亲的诘问。
不顾这里是院中，夏敬安扯着愣神的妻子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娘，您有气打我们，骂我们都行。和离两字不能轻易出口啊。”
秋木君被这一下带的，回过神来，也道：“娘，我给夏家生了一双儿女，就算看在文哥儿和韵姐儿的份上，您原谅我这一次。”
“儿媳以后一定不说外面的事了。”秋木君保证，但只说原谅，不说认错。
赵谷看着这两人，如何看不出他们其实是嘴上服软，但实际上一点都没觉得自己有错。
不过，她本也不在乎他们认不认错。
又不是她的儿子，她管这么多干嘛。
她说那话，目的就是为了让她们服软，好说出后面的话。因此，她没有接他们的茬，说原谅不原谅，而是道：“这县城的家我是待不下去了，明天一早我就回村。”
回村，才是她的目的，也是她一早想好的处理方案。
从一开始，赵谷就没想过要对秋木君和夏敬安做什么。她没有那个权利，更没有那个责任和义务。
刘兆谷才是他们的娘亲，要打、要骂、要教都只有刘兆谷有资格。
无论是这次的事，还是以前刘兆谷受的委屈，轮不到她一个外人来置喙。
但让她继续跟着这两人处在同一屋檐下，像老太太那样给他们洗衣做饭，还要受精神压制，赵谷是万万不会接受的。
索性，就趁着这次的事情，提出回村，离开这里。
作者有话说第4章 回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