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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缘由 ...

  •   夏是本地大姓,族人众多,整个南明县的十里八村里,三分之一的人都是姓夏的。其中,又以大夏村为最。

      不过,大夏村是以前的称呼了,现在可不叫这个名儿。

      整个南明县,除了个别老人还记得大夏村这个名字,其他人都叫夏望村。

      这其中是有点缘故的。

      大夏村是地地道道的本地村子,和因战乱而来的流民建立的多姓混杂的新村不一样,大夏村整个村子几乎都是夏姓人家。因为是南明县夏姓人口最多的村子,就叫做大夏村。

      新朝建立后,因族人争气,大夏村出了好几代里长、乡老,还有人在县城、郡城当官做吏,在当地积攒了不小的声望,在整个县城都是数一数二的,就顺势更名为夏望村了。

      夏仁寿就是夏望村的娃。

      不过,虽然夏望村赶上了新朝建立的顺风车,靠着出了一二能干之人在整个县里打出了乡望,可在新朝未立之前,彼时的大夏村不过也就是一个人多一点儿的小乡村罢了。

      虽然这个小乡村在前朝那吃人都未必活得下去的社会里,始终秉承祖训,团结族人,对老弱病残、鳏寡茕独都伸一把手,但也就是在人快饿死的时候给几两米,几把粟,又或者一小捧麦子罢了,再多的也没有。

      没办法呀。

      虽然这个时代讲究一个宗族互帮,扶助老弱,奈何宗族里也没有余粮啊。

      南明县虽然因为位置比较靠南边,避过了大部分的战火,没有像刘兆谷老家那样十室九空,可苛捐杂税却是免不了的。

      说句不夸张的话,南明县百姓里,能吃糠咽菜的都是家境好的人家了。

      更多的,是连糠的都吃不上的,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

      宗族虽有心,却无力。

      这种环境下,夏仁寿的父母对孩子最大的期望就是活下去,因此取名寿字。

      长寿,就是父母对孩子最大的期望。

      后来,夏仁寿的爹被征兵走了,一去不回。

      就剩下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哟。

      夏仁寿母子一开始倒是也靠着宗族里东一家西一户接济的活了下来。

      可少了一个男人,要交的税却没少多少,可以免服的劳役更是没免。

      夏母几经思量,终是一咬牙,改嫁了,带着夏仁寿改嫁到了县上的方屠户家中。

      方屠户妻子早死,夏母嫁过去时孩子都10来岁大了。

      古代的孩子早当家,这个年纪的娃三观已成型,能分清亲疏,衡量好坏了。

      在方屠户的儿子方延贵看来,他爹只有他一个儿子,父子俩相依为命,哪怕是荒年,他爹也没短他一口吃的,他对他爹也是孝顺的,总记得好吃的分给阿爹一半。父子俩感情可好了。

      冷不丁的,来了个继母,简直是天降噩耗呀。方延贵的心情可想而知。

      感情上不能接受不说,就说点实在的。

      虽说屠户家比普通百姓境况好得多,能吃饱还有余,但加了两个人,也是不小的负担了,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方延贵吃的少了。

      两个人的口粮分成了四份,方屠户总是偏心地把最大的那份给方延贵,给夏仁寿的就是一小碗,保证不饿死就行。

      这也架不住半大的小伙子,饭量大得像头牛。

      这不,方延贵不就吃不饱了吗。

      本来后母继子的关系难处,方延贵心里就有点隐秘的担心和忐忑,再加上不能顿顿吃饱,对着引起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没个好脸也是正常。

      夏母呢,毕竟年长了这么多岁,对方延贵想什么一清二楚。

      可自身摊薄了人家的口粮,夏母也确实没法子。怀着这种心思,夏母对方延贵多有忍让,平时在家也不敢多说话,什么后母对继子的虐待苛刻是全然没有,还得想办法消除继子的成见,打好关系。

      而夏仁寿是个老实的,外姓人在方家,也没想过谋夺什么的,只是一味地卖力干活。

      虽说后母和继子之间关系尴尬,但是,隔着一个方屠户,两人为了方屠户的感受,也没爆发过大的冲突,仅仅是不热络罢了,倒是做到了相安无事。

      就这么过了三年,天下换了个姓氏,大赦天下,夏仁寿也成丁了。

      夏家母子俩一琢磨,方屠户的本事肯定是要给方延贵继承的,夏仁寿留在县城里,一无恒产,二无本事,做个苦力人家都嫌他不够壮实。

      还不如回村呢。

      夏仁寿毕竟是姓夏的,夏爹给他留的房子还在,新朝建立后,也给新丁分田地,好好种田,起码衣食无忧。

      于是,夏仁寿走了,结束了这种寄人篱下的日子。

      方家少了个人吃饭,可夏母的处境并没有好上一些。

      三年过去,方屠户对夏母的稀罕少了,夏母还没生下孩子,方家儿子在方屠户心中的分量就更重了。

      传承,总是千年来不变的执念。

      一边是养了十多年的儿子,一边是成婚才三年的妻子。

      方屠户的心就偏了。

      方延贵这时对夏母意见倒不大了。主要是三年了,也足够看清一个人的好坏。虽说三年里吃的少了点,夏母也没做过什么妨碍他的事情,他也没那么耿耿于怀了。

      不过,他爹偏心他,对他是有好处的,他也不能拒绝是不。

      但方屠户的态度却让夏母寒了心,夏母免不了受了许多委屈,整日愁眉紧锁。

      直到给夏仁寿娶亲了,刘兆谷生下了大孙子,夏母这才开心起来。

      新朝建立,大家伙日子都好过,屠户家也能隔三差五吃顿肉了,这一开心,身体好了,三十六岁的年纪,怀上了。

      这可把方屠户开心得,见人就笑。

      从刘兆谷的记忆,那段时间每次去看望夏母,方屠户对她和夏仁寿的表情都是和蔼可亲的。

      要知道,方屠户碍于夏母,虽没怎么打骂过夏仁寿,但也没个笑脸的。

      夏母怀孕后,方屠户却喜笑颜开,对着夏仁寿也能有个长辈的样了。

      方屠户开心,夏母也开心。

      这一怀就是一个大胖小子,老来得子,方屠户笑的见牙不见眼,整日乐呵呵的。

      方延贵就笑不出来了,双方心情再一次颠倒。

      本来嘛,方家就一个儿子,以后所有东西都是方延贵的,虽然跟夏母不对付,但古代重孝道,最多平时冷待夏母,给两个冷眼,说几句酸话,只要夏母不干啥傻事,方延贵是要奉养夏母终老的,不然别说外人,方家族人都不答应有这么个不孝之人给他们的声名抹黑。

      要是方延贵再有志气一点,想让儿子去考官,或刷声望,走举荐的路子,那就更不能不孝。

      可夏母生了儿子就不同了。

      这是切切实实动了他的蛋糕。家产一分为二,爹眼里心里也不再只能看见他了,偏爱也没有了。

      方延贵那个心呀,酸的哟~

      打方家二郎,方延永落地起,方延贵跟夏母的关系飞流直下,那是一去不复还。

      那段日子,忧愁的人变成了方延贵,夏母倒是放宽了心。

      虽然跟继子关系不好,但夏母有子傍身,等方屠户去了,大可分家跟方延永一起住,再有夏仁寿在一旁照顾着,倒是不必看方延贵眼色。

      心里有底气,夏母在生子后的几年肉眼可见地心情舒朗了不少。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好景不长,夏母生下方延永的第四年,再次怀孕。

      这可遭了大罪了。

      彼时夏母年龄四十又一,在古代是切切实实的祖母辈人物,这一怀孕,可是高龄产妇。

      现代四十岁生孩子还有危险,何况是缺医少药的古代。

      年龄大,加上年轻时遭了罪,前几年生方延永又伤了身子,多重BUFF叠加,夏母整个人从怀上开始就不断消瘦。

      方屠户请医问药,夏仁寿和刘兆谷时时问候,宽她的心,都没能阻止她的身体一天差过一天。

      没有意外地,生产时难产,只留下孩子,夏母走了。

      方屠户对一对小儿女倒是疼爱,但方延永10岁那年,方屠户也走了。

      留下一双娃,看着大哥的脸色生活。

      没爹没娘的孩子,比草都不如。

      衣服一年比一年破,吃得一年比一年少。

      刘兆谷每次见到两个小家伙都比上一次瘦。如今方延永十六岁,方延萱十一岁,还跟没长大似的,比方屠户去世那年大不了多少。

      5天前,方延永成丁,方延贵把他和方延萱分了出去。

      只分了夏望村的一个破烂草房子,20亩地。一点钱财、粮食都没分,就这么让两个孩子回村了。

      临走之前,两人来辞别。

      刚刚想到这里,赵谷感觉身体里的感情剧烈涌动起来。

      她似乎能听到刘兆谷的话:“方延贵个该挨雷劈的,该下十八层地狱。两个孩子才这么大点,就把他们逼走,一点粮食都不给,这是要活活把他们饿死啊。”

      刘兆谷的愤怒要溢出来了。

      “他爹当初是怎么托付他的?他对得起他爹吗?我看他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他爹。”

      可怜延永延萱两个孩子,那么懂事,为了不让她担心,还说是专门来给大嫂问好的。

      可刘兆谷是什么人呀,她流亡那会见识过多少人性,又多活了几十年,两个娃想骗她,火候还没到家呢。

      “所以,你就给钱他们去买粮食和种子去了?”赵谷问道。

      一道声音在脑海里想起来:“当然要给。两个娃叫我一声嫂子,我怎么能不管他们,那我不就跟那挨千刀的方延贵一样了吗。”

      好吧,赵谷确定了,刘兆谷还在呢,这中气十足的声音,炸得她的脑子嗡嗡的,像有一千只蜜蜂在振翅。

      头大之余,赵谷又有点庆幸,看刘兆谷这样,也没什么事嘛,说不定就是一时的没了意识,她又刚好进到这个身体里,刘兆谷才只能被她挤到角落。

      如果是这样,是不是意味着,如果刘兆谷修养好,就能把她给挤出去?

      一转念间,赵谷的脑子里就闪过了好多个“帮”刘兆谷“抢”回身体的法子。

      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试试。赵谷下定了决心。

      但眼下,最重要的却不是身体主控权的“抢夺”,而是她脑子里喋喋不休的骂声。

      她不过想了个事的功夫,刘兆谷就已经从方延贵是个挨千刀的骂到了方家养的那头猪都是个样子货,只吃不长肉,白瞎了粮食,又拐到了方屠户不做人,连儿子都没教好上…

      说实话,如果只是置身事外地吃瓜,赵谷是很乐意花点无效时间听一听的。

      刘兆谷骂的确实是精彩,愣是没有重样的词儿。

      可刘兆谷是在她脑袋里放大招,赵谷就不乐意了。

      刘兆谷不带停歇的骂声就像轰雷在密闭的空间里炸响,轰隆隆的,还带着闭环的回声,一波一波,把她脑子都快震炸了。

      为了自己不成脑震荡,赵谷当机立断打断了刘兆谷发挥:“给钱就给钱,你绝食干什么。”

      刘兆谷的骂声一滞,满腔怒火变成了一种复杂的情绪,让赵谷都有些不忍。

      于是,赵谷没再问。

      后面的事情其实简单得很。

      刘兆谷塞钱给两个娃的时候,被邻居看见了,邻居又告诉了夏秋氏。

      这一下可把夏秋氏给气到了。

      夏秋氏当面对着老太太冷嘲热讽,说什么老太太有钱全给外人花了,自己的亲孙子都舍不得买一颗糖。

      说老太太受着二儿子的供养,拿二儿子的钱去贴外人。

      诸如此类,赵谷翻到这段记忆都想直接跳过。

      不过,这不是老太太绝食的原因,真正让老太太钻了牛角尖的,“你是对二儿子心寒了吧。”

      赵谷问道。

      没有回答,赵谷从这沉默中知道了答案。

      赵谷不意外,再怎么说,儿媳也是外人,老太太虽然让着儿媳,却并非泥捏的性子,真气狠了老太太自然会回击。

      夏秋氏自以为自己拿捏住了老太太,不过是自以为是罢了。

      这两年,老太太尽量避免和夏秋氏起冲突,为的是儿子和孙子,而非真的软弱。

      她只是不想在些小事上汲汲营营,把自己的心/胸都装满斤斤计较、满腹怨气。

      真遇到大事,老太太可不会让步。

      可惜,夏秋氏看不清这一点,反而沾沾自喜自己能“当家做主”。

      更让老太太灰心的,是一手养大的儿子看着老娘受委屈,一言不发,还站在媳妇那边。

      想到这里,赵谷又问:“那你现在是什么个想法?”

      是忍让还是有别的打算?

      这身体是老太太的,儿子儿媳也是老太太的,该怎么处置,还是要老太太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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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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