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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刘兆谷 ...

  •   原身姓刘,叫做兆谷,瑞雪兆丰年,好预兆的兆。

      刘兆谷出身殷实之家,父母恩爱,哥哥疼宠,从小就是个欢快地到处跑的性子。

      若没有变故,刘兆谷会在父母的安排下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过去,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虽然如大多数人一样度过一生,不够轰轰烈烈,没有刻骨铭心,却也岁月静好,平安健康。

      可有时候,如此平凡又平淡的生活也是奢求。

      几十年前,前朝乱世,北边兵荒马乱,门阀混战,今天你打我,明天我反击。各个势力打生打死,苦的却是根本不想掺和的人。

      每一个命令发布下去,伴随的都是荒芜的田地,再也不能归的顶梁柱。

      眼看北边战火连天,几乎十室九空,兆谷的爹刘大全无法,只能带着一家老小南下。

      可南下不是那么容易的,路上到处是山匪乱军,一不小心全家人都得交代了。

      刘家一家四口人,穿着东补西补的麻布衣,带着家伙什,背着、藏着仅有的粮食,抹黑了脸,避着人走。

      就这样也被人盯上了。

      那天,刘大全绕着他们的家伙什来回的走,眼睛一直盯着他们剩下的最后的家伙什,却是无神的,心思明显飞到了别的地方。

      难啊。四个人,一老一少,两个女眷,这么上路不就是大肥羊嘛。

      刘兆谷年幼,对刘大全表情里的含义还看不分明,后来回想,约莫是混杂着不知活路在哪儿的彷徨和无措。

      刘兆谷当时看不出来老父亲的茫然,只是看到老父亲绕着一圈圈地走,最后苦涩又沉重地说:“我们自己走不了。”

      那时,他们刚刚走出家乡不远,刘兆谷的性子还没有被逃亡路磨得沉默寡言,看着娘亲和大哥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沉甸甸和愁云惨雾,刘兆谷疑惑地问:“我们不能和人结伴吗?”

      “傻丫头,和谁结伴呀。”刘大全苦笑,看闺女还不解,就解释道:“我们人少,找和我们一样情况的人结伴,也不够强的。别人该抢还是会来抢我们。”

      和他们一样的人,多都是老弱妇孺。一堆老弱在一起,这战斗力并没有提升多少。就算看在人稍微多一点的份上纠结犹豫一下,也不会太久。

      “若是找那些年轻力壮的结伴,恐怕都不用等别人来抢,他就能把我们抢了。”当着小女儿的面,刘大全没有说得太露,咽下了那句“真到了没粮食的时候,他抢不到粮食了,估计我们就得成为他的粮食了。”

      乱世之中,刘大全一点也不敢考验人心。只是,他高估了自己,早知道就先走了,不该存着万一的侥幸等到最后。不然,跟着宗族迁徙,总好过一家子走。

      刘兆谷还是疑惑:“那就找年轻力壮又不会抢我们的嘛。”

      刘大全被噎了一下,刘兆田和刘母即使在这种时候也笑了。

      刘兆谷却自有道理。

      “爹,别人抢我们是因为没有吃食,那我们找不缺吃食的人结伴不就行了。”

      谈何容易,刘大全就算这会在为逃荒发愁,也不免分出一分心思来愁小女儿:“那种人家怎么看得上我们。我们老的老,弱的弱,人家凭什么带上我们?我们能给人家什么?”刘大全不想让小女儿继续天真下去,只能把话说明白了。

      这一路不太平,继续天真下去不是好事。

      风雨飘摇的时候,得不到好处,人家凭什么帮你。

      刘大全说完,脸上罕见地流露出一丝迷茫。

      刘兆谷还没接话,刘兆田道:“爹是漆匠。”这个身份曾让他们兄妹在同龄小伙伴中一度挺直了胸膛。

      因为漆匠的工钱高,他们从不曾缺衣少食过,而他们的小伙伴,家里大多是种田的,末年的苛捐杂税多得是,小伙伴们都吃不饱肚子。

      在还不太大的刘兆田心里,爹爹的漆匠身份可以让他们吃饱,穿暖,可了不得了。

      刘兆谷十分认同刘兆田的话,看着爹爹难得露出虚弱的一面,连忙给爹打气:“我们都是因为爹才过得这么好的。”

      一儿一女都一副爹爹最棒的表情,连番给刘大全鼓劲,于是,刘大全教育小女儿的话就噎在了嗓子眼里,半晌没说出来。

      其实,兄妹俩的话不算错。

      刘家族不大,九成以上都是夜绩麻,日耘田的农家户,日复一日尚难温饱。

      一群农人里,好难得出了刘大全一个本事人,识文断字,还有一技傍身,不但让家里人不愁吃喝,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也让别人礼敬三分。

      兄妹俩在同族的小伙伴们面前,因为刘大全的漆匠身份,总是被另眼相看。

      刘兆田身为长子,即便刚过总角之龄,在爹在县城做工不能回村的时候,族里有事也会把他叫上,问一问他的意见。这可是他别的小伙伴们都没有待遇。

      刘兆田是如此,刘兆谷感受的就更深了。

      同为女孩,她能感受到大人们对待别的小女孩的态度和对她是不同的。

      怎么不同,她也说不上来,但她的小伙伴们少得到大人们的好脸,对她却多是笑眯眯的。

      一切不同的根源,都是因为刘大全的漆匠身份。

      这个身份以往带给兄妹俩很多好处,现在遇上了困难,两人第一时间想的也是能不能靠这个身份安然度过。

      可安稳之时,一门手艺便足以养活一家,待到乱世,一个工匠又能顶什么用呢。

      而且,他之前是帮郡国的漆器作坊做工的,现在作坊都被乱军铲平了,他纵是有一手手艺,也无处发挥啊。他总不能跟劫匪说,我会做漆器,你们不要抢我,我能帮你们赚钱吧。

      劫匪也没漆器作坊啊。

      刘大全想把这些都解释给儿女听,可看着一双儿女濡慕的眼睛,他到底是没舍得主动打破自己在儿女心中的高大形象。

      罢了,他是为人父亲的,为儿女遮风挡雨本就是应该,儿女如此崇拜他,他怎么能让他们失望呢。

      这些道理,儿女不懂,以后可以慢慢教,何必如此快地就打破他们以往的认知呢。

      就是可惜了,可惜他这一身手艺在这时并没有什么用,无处发挥,不然要是有人需要,他还是可以靠着手艺为家人拼出一条生路来的。

      不是他自信,他这一手,可是顶顶好的手艺,就是在郡国的作坊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想到这里,刘大全再次想叹息。

      等等,劫匪没有漆器作坊,不需要漆匠,但是他可以去找需要的啊。

      前朝对漆器这一块要求严格,一开始只有官营作坊和各诸王侯、郡国才能做漆器,刘大全之前就是郡国的工人。后为了敛财,朝廷放宽条件,可在官府督办下由豪商大族经营漆器作坊。

      如果他没记错,郡国的作坊没了后,有个好友就是投奔了一家大族。

      而那个大族,就在从这里往东侧走10里地的地方。

      刘大全在官府作坊工作,对豪族是了解一点的,豪族一开始就囤积了大量的粮食,他们肯定不缺粮,也不会打刘家的主意。

      就是刘家一家为了南下,全是向南走的,这会如果往东走,无疑是偏离了他们本身的方向。

      但,刘大全看着后面摇动的草木,隐约传来的窸窣声,当机立断:“走,我们往那边走。”

      一家人不知道刘大全做出了什么决定,但都下意识地听从。

      往东走,就不像他们一开始走的那条南下的路那么偏了,越走人越多。

      刘大全看着遇到的人从面黄肌瘦到面庞上隐隐有了生气,也抱着万一的指望,心里的希望越来越大。

      一家人加紧赶路,终于在日落前进了城。

      之后的事情就很顺利了。

      刘兆谷记得,他们成功借由刘大全的好友和城里的安氏搭上线,之后,刘大全就给安氏管事展示了自己制胎的手艺。

      漆器是个精细活,第一步就是制作内胎,而刘大全,用专业的说法,叫做素工,正是专做内胎的工匠。

      刘大全的做胎手艺高超,一样的样式,刘大全打造出来就是比别的人打造出来的看着更协调,更流畅。

      刘兆谷记得那安氏管事的说法,叫做浑然天成,倒像是木头自己长成这样一般。

      发觉了一个好工匠,安氏管事连忙往上报,安氏主家也来看过,就同意了刘家跟着他们走。

      至此,刘家不用担心路上的贼匪了。

      他们托付的氏族姓安,是北方的一个二等望族,族人上千。

      安氏不仅族人众多,还豢养有部曲,加上如刘家一样,依附于安氏的其他人,整支队伍加起来,超过3000人。

      这么大一支队伍,普通流民贼匪是不敢打主意的。偶有那不长眼的,安氏的部曲也不是吃素的。

      刘家只要搞定粮食问题,南下波折就不大了。

      虽然烽火连天的时候,粮食的价格涨到天上去了,有钱也没办法买粮食。一家人多数时候都只能靠野菜、草根过活,但他们至少有了活着南下的希望。

      再想起来那些日子,刘兆谷已经不记得他们经过了哪里,见到了什么人,但那如漫天席卷而来般的饥饿感觉,一天天吃不饱饭的无力感始终清晰。

      虽然托付了安氏,但这并不意味着路途就一帆风顺了。

      饿的发慌的流民,突然变脸的天气,遇到的更强的军队……

      迁徙的路途无疑是艰难的。

      但无论如何,一家人都在一起。

      刘兆谷记得,她爹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闺女,爹在呢。”

      似乎无论什么困难,无论前面有什么艰险,总会有个人顶在你前面,帮你抗下一切。

      这么多年,刘兆谷关于当年南迁的一切都褪色了,只有这句话,历经岁月,仍然鲜艳如新。

      经过长途跋涉,刘家安全到达了,但还是把家当花光了,全家人在上阳村落户,从头开始。

      刘兆谷的娘经不住长途劳累,没多久就去了。

      只剩下刘大全和两个孩子。

      刘大全带着两个孩子安家落户后,就重新开始了用手艺养活一家人的日子。

      漆器是个贵重玩意,前前后后要经过十几道工艺才能成就。

      每一道工艺有点差错,都得推倒重来。

      繁复的流程,精益求精的步骤,才能成就精美瑰丽,千年不腐的传世珍品。

      而作为漆器的第一步,素胎的制作,更是直接决定了最后漆器的品质。

      一开始雕刻出的素胎是什么样的,最后做出来的漆器也就是那样的,只是上了一层漆,防腐之余还增加了光泽。

      赵谷曾去博物馆参观过漆器,知道漆器的雕刻技艺比普通家具的雕刻更加巧夺天工,绝不是普通木匠能做出来的。漆器和普通家具的价值,更是天差地远。

      她见过或华丽或古朴的漆器被收藏在玻璃柜子里,华美别致,虽然时间久远,大部分却都保存完好。

      这么美丽又能存千年的东西,能拥有它的人自然也不是普通人。赵谷从刘大娘的记忆中得知,时下达官贵人、富商巨贾多用漆器,漆器越多,越精美,越贵重,身份越高。一些独特纹样的漆器更是只有有官位、爵位在身的人家才能用。

      价值不菲的漆器,对工匠的要求也高。而刘大全可能是点亮了做胎的天赋,不仅能做寻常样式的胎,还经常举一反三,做出些创新。

      安氏对刘大全制作的木胎很满意,这一开心,一高兴,安氏主家就给刘大全加了工钱。

      刘家人自然也是笑得合不拢嘴。

      赵谷不免感慨,有一门好手艺在哪里都很重要呀。

      因此,逃难到南边后,刘家一开始艰难了些,后面几年,刘家的日子慢慢地过起来了,还攒下了几亩薄田。

      刘大全努力挣钱,两个孩子就在家洗衣做饭,等刘大全回来,给他烧上一瓮热水,洗去满满的疲乏。

      一家人的日子充满了奔头。

      只可惜,刘大全的身体在逃难时伤了根本,又遭逢丧妻之痛,还没有好好修养,就为了养家没日没夜地做工赚钱。

      短短几年,刘大全就撑不住了。

      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刘大全赶忙给两个孩子定下亲事,都选的本地宗族繁盛的人家,就是为了在自己去后,两个娃都有人撑着。

      刘大全是含笑走的。

      刘兆田抱着第一个儿子,跪在泥地上,哭得像个180斤的狗熊,刘兆谷撕心裂肺,却也看到了刘大田嘴角那一抹安详的笑。

      她知道,爹爹一直是想娘的,娘一定也在等着爹。

      刘兆田娶的是上阳村的丁田。

      而刘兆谷,嫁的是夏望村的夏仁寿。

      这次刘兆谷差点饿死,就跟夏仁寿同母异父的弟妹,方延永和方延萱有关。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刘兆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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