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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离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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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算回京的谢顾松起了个大早,拐到时清门前敲了两下。
 
 里面好一阵安静,就在他以为没人转身要离开的时候,门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没一会儿,穿戴整齐的青海开了门。
 
 “今日便要走了,你有什么要带的物件别忘了,”谢顾松边说边用余光扫了圈屋里,“此行时日颇长,江南这边尚可,越往北走天越冷,小道士可别落下冬衣。”
 
 打量过青海薄薄的单衣,谢顾松给出好心建议。
 
 “几时离去?”青海不情不愿地问。
 
 长久以来与人同行是第一次,青海尚不习惯。他咬咬唇,烦躁地把头撇开。
 
 “午时过后,时清这个时候该是去找马车了。眼下尚有时间,吃罢饭再去准备也赶得上。”酒楼大堂渐渐坐满人,谢顾松马上也要下去。他拍拍青海,带着人一起离开三楼。
 
 店小二点上灯,灰蒙蒙的天预示着要下大雨,从外头进来的人们裹了稍厚一些的衫子,顶着风冲进酒楼。
 
 这不,又进来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裹得比前面几个还要厚。
 
 “呦大爷,怎的穿这么多?”店小二忙不迭地引人上座,边倒茶边关切道。
 
 那人连忙摆手,将热茶喝下肚才开口,“今儿这风可不小,外头那些个鸟、鸦什么的跟疯了似的乱飞。你等等快些收拾收拾,别叫大雨淹了门槛。”
 
 “哎呦对对对,爷这话倒是提醒我了。”店小二一拍脑袋,对那人躬了躬身,转身向门口跑去。
 
 正这时,一道闪电从天而降,几乎照亮大半个扬州城。这还没完,紧接着雷声轰鸣,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晚一点躲雨的人都被淋了个通透。
 
 谢顾松自三楼下来,见到大雨忍不住皱了皱眉。
 
 时清还未归来,这时又下大雨,不知午时过后可还能离开吗。
 
 “小道士,”想到此处,他停在楼梯中间,仰头问向身后的人,“你可能观雷雨?”
 
 青海半垂的眼皮抽搐两下,“不能。”
 
 “是吗……”谢顾松讪讪,回过头继续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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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雨幕不见小,反而有越演越烈的架势。谢顾松咬着甜糕,一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外面。
 
 不知为何,他心中总有些不安。
 
 对面青海亦是没有表情,这顿早饭便在二人的沉默中结束。
 
 回到三楼没多久,被淋了一身的时清敲响自己的房门,彼时谢顾松正监督青海收拾行囊。
 
 时清进门先看了一眼青海,随后给谢顾松递过去一个眼神。
 
 谢顾松心领神会,与他一前一后移步旁边房间。
 
 “爷,您的身体可还好?”一进门时清关切地问。
 
 “尚无大碍,”谢顾松倚在窗边活动手臂,湿气加重了后肩的钝痛,但他没有表露出来,而是低声转移话题,“你要说的是何事?”
 
 “爷,京中来报,”时清也压低了声音,“皇上卧榻两日不曾出房门,这两日太子时刻伴其左右。”
 
 “无事,太子既然在他身侧,便无事。”
 
 谢顾松面上平静,窥不见一丝担忧。
 
 时清犹豫一二,迟疑道:“爷,可若是除了什么差池,太子岂不——”
 
 “不,”谢顾松打断他,“太子若没有常伴于身侧,我们才要担心。现如今他接了这摊子,为了维持可笑的孝道也不会撒手不管。”
 
 窗外瓢泼大雨,平日闷热的风在此时都要凉快不少。
 
 谢顾松微微眯眼,“我知你担心的事,不过大可放心,且不说他太子头上顶着孝道,做不出弑君夺位的事,便是元帝那老狐狸,也不可能任他妄为。”
 
 “爷……”听着他用平静的口吻说出“元帝”,时清一阵苦涩。
 
 “行了,马车寻得如何了?”谢顾松换上轻松的口吻问道。
 
 “已打点妥善,待雨小一些便可离开扬州。”
 
 “嗯,去吧,去盯着那小道士。”
 
 谢顾松颔首,摆摆手让时清出去。
 
 屋里重新恢复平静,雨点打在廊檐的沙沙声一点一点抚平谢顾松稍显急躁的心。
 
 他怔怔地盯着雨珠,后肩似乎变得轻盈,思绪也跟着飘远。
 
 元帝膝下众多儿子,可他们都不入元帝的眼,只有谢顾松,只有他得到独宠。
 
 因母亲而得福,也因母亲而得祸。
 
 这肩膀便是自己的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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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下午时分,雨势渐小,时清牵着马车停在酒楼门前。店小二见了,立马机灵地接过缰绳。
 
 走时,时清手下几人提前隐去身形,只在暗中守护。
 
 时清则亲自忙前忙后,服侍谢顾松上马车,转身又顺道将青海一齐送进去。
 
 “快些动身,等下雨再大便要耽误时辰了。”谢顾松挑起帘子,有些留恋的望着扬州城。
 
 时清得了令,一甩马鞭催着马走。
 
 马车里面布置得极为舒适,谢顾松点好茶点,而后舒服地倚进软塌。
 
 青海则沉默不语地在角落寻好位置。
 
 一路平静,直到夕阳染红半边天,时清三人才进了一座城。
 
 他们决定在此处睡一宿,明日再出发。
 
 可马车刚进城,时清却开始迟疑。
 
 “怎么停下了?”谢顾松发觉马车速度慢下来,边挑起帘子边问。
 
 “爷,我们似乎进了座死城。”时清语气严肃,一双眼不停地在城中巡视。
 
 正如他所言,这座城仿佛死城。太阳还未落山,城中已全部闭门,大街上别提人影,连个鬼影都难看到。
 
 “看来这里不欢迎外人,今晚要露宿街头了。调转车头,我们现在离开。”
 
 说完谢顾松准备放下帘子。
 
 “等等,”青海抓住谢顾松的手,眼尖的看到一条人影,“我们可以问问发生了什么事。”
 
 谢顾松纳闷,“问谁?”
 
 “那里有人。”青海随手一指,随后挑起车帘翻身下车。
 
 顺着他指的方向,谢顾松看了半天还真看着一个人。
 
 “这么远竟然也能看见。”
 
 “爷?”时清坐在马车上紧紧盯着青海,等待下一步指示。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跟上了。
 
 谢顾松把腰间的折扇往里推推,掀起袍角挑开车帘也跟着下了马车。
 
 唯一的村民是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下巴消瘦双眼无光,眼下乌黑一片,整个人看上去病恹恹。
 
 眼下突然被几个陌生男人围住,显得局促又紧张,颤着身子快把头埋进胸口了。
 
 “老人家,我……”到嘴边的话愣是卡了壳,青海挣扎几番,才继续道,“们兄弟三人途经此处,想找客栈歇脚,却见城中各家各户房门紧闭,不知是怎么回事。”
 
 青海言行举止有礼有节,老人因此放松一点警惕。他悄悄侧头飞快地瞥了眼时清,被对方冷冰冰的眼神给吓了回来。
 
 随后他又看了看谢顾松,这才舍得开口,语气意外地在赶人离开,“你们快些走吧,这里没有客栈。”
 
 他的正后方恰好有间高楼,门头上悬着块匾额“业兴客栈”。
 
 谢顾松默默收回打量客栈的视线,抿紧了唇。
 
 “老人家,这里是发生过什么吗?”青海问。
 
 “都说了这里没客栈,让你们快走,没听到吗?”老人脸色一黑,不客气地把青海推走,嘀咕着,“怎么听不懂人话呢?去去去,哪来回哪去,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这是……何意?”
 
 青海察觉不对,老人依旧自顾自念叨,“大师果真没说错,说今日有人来还真来了。我劝你们赶紧走,几个没有佛缘的家伙来了只会扰乱机缘。”
 
 “大师在何处?老人家可否带我们引见一下?”青海沉下性子好声好气地追问,“又或者您给我们指个方向,我们兄弟三人自己去寻。”
 
 天边晚霞缓缓下落,芽儿一样的月亮自西面升起。等到天彻底黑完,他们三人若还没找到地方歇脚,恐怕真要露宿街头。
 
 不过另找其他地方恐怕来不及,眼下最方便的还是这里。
 
 而青海看起来像是想去佛寺,谢顾松想了想。也好,反正客栈没开,去佛寺睡一夜倒也无妨。
 
 想通后他摁住说话的青海。
 
 青海停声,奇怪地回头。
 
 “跟他废什么话?”谢顾松说完,话锋一转,睨着老人不客气道,“小老头,你不回答也没事,大不了我们这样耗着。到时更深露重,看是你还是我们扛不住。”
 
 老人脸色本来就黑,他一张口直接变得铁青。
 
 他瞪着谢顾松,发现对方不是开玩笑,似乎来真的,于是气得抬脚要往家的方向走,“你们愿在此处待着就待着。”
 
 “哎谁让你走了?”谢顾松眼疾手快,伸手扣上他的肩膀,“在这好好站着,等你想开了,愿意指给我们方向再走也不迟。”
 
 “你……!”老人气得语塞,没料到看着仪表堂堂的谢顾松竟是无赖。
 
 谢顾松才不管他如何想,只把人紧紧扣住,“我虽不是佛门中人,但多多少少听过一些。老头,佛祖不一直打着‘慈悲为怀’普渡众生吗?你看我们几个都快露宿街头了,是不是应该被普渡一下?”
 
 老人:“佛只渡有机缘的人。”
 
 “那何来‘众生’一说?倘若佛渡人还要看机缘,那倒是违背了他们常挂于口中的众生平等。”谢顾松绽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你说是不是,小老头?”
 
 他默默观察老人的表情,边笑边接下去:“再者说,我们几人有无机缘,怎是一个无名无姓的大师定言?是佛祖在他耳旁说的还是托了梦?”
 
 “俗话说天机不可泄露,那看来佛祖泄露的有些多啊。”
 
 似乎被自己最后一番胡言乱语戳中笑点,谢顾松自己先没忍住笑。
 
 老人被他绕晕,直到听见谢顾松诋毁大师,火气噌地一下起来了。他气冲冲甩开肩上的手,转身指向东面,对谢顾松愤怒地吼道:“天缘大师怎是无名无姓,他说的话向来无错,你个粗人休要胡言乱语,坏了大师的名声。”
 
 谢顾松顺着看去,对他开怀一笑,“是在下口无遮拦,在下这就登门道歉。”
 
 青海在旁一言不发,看着老人愤怒的脸渐渐裂开,心下忍不住对谢顾松竖起大拇指。
 
 “小道士,傻站着干什么呢?”谢顾松翻身回马车,时清也已准备就绪,只差他了。
 
 叫人这般坑骗,老人懊恼不已,指着谢顾松一顿恶骂。
 
 谢顾松不怒反笑,撩着车帘叮嘱着:“天黑了老人家还是早些回去歇息,谁知道夜里会出来什么山精野怪。”
 
 “到底是北边的蛮人。”老人望着从身边经过的马车嘟囔着。
 
 “停下——!”谢顾松叫停时清,用折扇将一侧帘子掀起,“老头你刚刚说什么?”
 
 不知是哪个字触了逆鳞,眼下谢顾松的表情可以用阴鸷来形容。
 
 老人心中发怵,大气不敢喘一下灰溜溜地跑了。
 
 “爷?”时清在外面唤了一声。
 
 谢顾松没说话,只拿折扇敲敲窗沿,马车又重新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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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日下过雨,夜里的风带着泥土的芬芳,耳边是夜莺啼叫,渐渐远离城镇后,视线变得广阔。
 
 从矮山上看去,这座城与死城别无二致。黑夜犹如万斤顶,死死地将其笼罩。
 
 谢顾松放下帘子,侧头看向对面的青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