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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逃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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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时清离开,一直闷不做声的青海起身就想走,被手快的谢顾松一把摁到桌上。
“公子这番举动无异于强买强卖。”
“我不强买强卖,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谢顾松发出冷笑,手中加强力道,疼得青海闷哼出声。
桌上的饭菜冒起热气,午后窒闷的空气将二人团团围绕。受了伤的身体从阴阳线里走一趟早已不堪重负,没多久青海便浑身冒冷汗。
他轻轻颤抖的身体引起谢顾松注意,“都已经这样了,就别逞强。”
因为胜券在握,谢顾松索性放开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与此同时示威般的敲响桌面,警告青海坐下,“你闹的动静越大,时清发现的越快,自己掂量。”
青海犹豫起来,发白的脸让人无法忽视,仿佛随时会因体力不支而晕厥。
“我耐心有限,坐下。”桌上备了酒,谢顾松一边语气冷硬地下命令一边给自己和对方各倒了一杯。
青海见眼下实在没路可走,有点生气地把酒杯推开,“在下不饮酒。”
“不喝也罢,”谢顾松顿住,莞尔一笑,“我自己喝。”
他端起杯子一仰头全部饮尽,接着又把另一杯也喝完。窗外阳光沿着杯盏走了一圈,青海便在这光线中看到祸斗若有似无的气息。
“你身体可有异样?”出于习惯,他刚问出口就后悔了。
屋里静了许久,青海面色不虞,抬眼朝谢顾松看去,却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打量。接触到自己的目光,谢顾松于是手摸向后颈,蹙眉道:“倒是没大事,不过我的后颈叫白狐狸咬得生疼,可算异样?”
这次青海没回话,撑着桌沿坐到谢顾松对面,开始默默吃起饭。
他的沉默反倒让谢顾松摸不着头脑。
于是给自己重新倒了杯酒,放在唇边也不喝,追问道:“怎么不说了?我的后颈可还有治?”
“伤口会自行痊愈,无需担忧。”青海只丢给他这句话。
谢顾松也不在意,受伤这事见怪不怪,“明天同我一起离开江南。”
青海倏地抬头,想也没想回绝道:“不去。”
“去不去——”
谢顾松的话被青海打断:“扬州城内的狐妖尚未解决,我自是不能放任不管。公子若要离开,自行离开便是,青海辅佐不了您的大业。”
说着,青海把碗推去一旁,示意吃饱了。
“辅不辅佐得了,没试过你怎知道?”谢顾松垂眉敛眸,握紧杯盏,“处理狐狸的事还需几日?”
没料到谢顾松居然轻易让步,青海忽然有些无措,“倘若顺利,还需七、七日……”
“七日太长,”谢顾松蹙眉,“五日,五日后抓到与否都得跟我走,我会派时清跟着你。”
“休想逃走。”末了,他笑着补充道。
不愉快的谈话到这里就停了,谢顾松叫来伙计收拾掉碗筷,顺便要了床新褥子在地上重新铺成一张床。
伙计刚听到时略有些诧异,接触到谢顾松冷冷一瞥后灰溜溜跑去准备。
青海精力用尽,迷迷糊糊趴在桌上。
偶尔用完灵力时他都需要长时间的休整,这期间通常会进入休眠状态,至于多久苏醒没有规律。
短则一两天,长则七八天。
即便不想睡,青海也抗拒不住翻江倒海的困意。疲惫的身体如有万千斤,光是眨动眼神令自己保持清醒都做不到。
等伙计依照吩咐铺好床铺离开,谢顾松一回头就见到睡着的青海。
青蓝色衣袍又脏又黑,血早已在上面凝固。没处理的伤口暗红一片,怪异且突兀的在青海纤细的脖颈上。
谢顾松走过去,用手晃晃他:“起来,去床上睡。”
他指得床上自然是伙计刚刚才在地上铺好的床铺。
可任他如何摇晃,青海雷打不动,趴在桌上睡得香甜。
“嗯?”谢顾松停下手,拉起一旁的板凳坐下,开始认真地观察青海。
青海双眼紧闭,冷白肌肤上倒映出睫毛漆黑的阴影。随着他目光下移,发白的唇瓣和自然下垂的唇角引入眼帘。
雅阁隔音好,三楼几乎没声音,因而青海绵长的呼吸便扑在耳边,听得人心里发痒。
谢顾松盯了一会,忽然发现自己也被传染上浓浓的倦意。
他拍拍青海,见对方依旧没有反应,索性起身将人扛到地上,随意盖了点被子就没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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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门口响起敲门,谢顾松把目光从青海沉睡的脸上移开,烦躁地坐到桌前。
“进来。”
话落,时清推门而入,第一眼便瞥见地上酣睡的青海,“爷,今日已是第三日。”
“是啊,”谢顾松没好气地回应,“明日再不醒,就找辆马车,直接回去。”
“是。”
自那日强行将青海留下已经过来三日,当时情况仓促,只顾着把青海稳下来,还没来得及说计划,谁料对方一睡睡了三天。
谢顾松本着诚信耐心等到今日,可青海一点苏醒的意思没有,这令他烦躁不安。
青海不会就这么一直睡下去吧?
还醒得过来吗?
无数疑问盘旋在谢顾松脑海,睡眠时间拖得越久他越焦急,生怕出现意外。
时清前日出门查探附近情况,意外发现太子的眼线,看来对方也坐不住了。
谢顾松垂下眸,眼底充满冷意。
是啊,他已出来太久,太子自然坐立难安。
承元三十一年,元帝身体大不如前,立嫡长子为太子,欲意传至皇位。
本该光明无量的前程,可坊间却不是那么回事。
消息一传开,引起轩然大波,百姓们惊愕不已的同时又觉得理所应当。
为何如此呢?
这其中有个大家都知道的故事。
元帝膝下儿女无数,但他最疼爱的儿子乃是江良娣诞下的十一子谢顾松。
十一子身体孱弱,一出生便命不久矣。元帝心疼不已,一心要救十一子的命,于是宫中御医束手无策他便广招郎中为其医治。
或许是上天垂帘,也可能是江良娣平时行善积德。本该在八岁丧命的十一子竟意外活过二十,这让元帝大喜过望。
元帝高兴,当即要立十一子为太子,朝中众臣纷纷劝阻,说不合情理。又加上十一子身子骨不好,怕这富贵过重会压了阳寿。
迫于众人之口,最后元帝不情不愿立下诏书,封嫡长子为太子。
可太子之位又能待多久?
哪怕朝中元老皆是太子家人,但不安感却一直折磨太子,甚至到了梦中遭十一子屠杀而夜半惊醒的程度。
后听闻世上有一修者,唤作“驭龙术者”,可满足人类贪欲。太子便顺着这个方向追踪,竟意外发现十一子原来早早就在寻觅驭龙术者。
这下十一子的心思昭然若揭,太子更惶惶不可终日。
而此次十一子称病体严重,独自前往江南。消息一出,太子严重到日夜难眠,心急地派人一路追随。
“元帝……”谢顾松翻出之前取下的扳指,翠绿扳指上方雕刻的三个字折射斜阳,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众人皆颂元帝疼十一子。
每每听到这话谢顾松都压抑不住冷笑,他想起那个老男人的脸就要吐。
江良娣在他八岁时病逝,御医称这是替自己挡了灾。
可又如何?
元帝失去爱妾,悲痛欲绝,只得抱紧爱妾唯一的骨血取暖。
抛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谢顾松走到青海身边,拿脚踢了踢他,“醒醒,再不醒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明天是最后时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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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前时清来禀告情况,顺道请示如何处理青海。谢顾松只让他明天备马车,表明青海仍旧没醒。
无心吃饭,谢顾松早早让伙计撤去饭菜,熄掉灯睡进床里。
夜色渐浓,夏日露水厚重,入夜了更有凉风灌进房间。
谢顾松尚在梦中,冷风吹得他翻来覆去,怎么也不踏实。好不容易避开一点凉风,暖意还没裹来,他突然猛地睁眼。
鞋都没顾得上穿,谢顾松跳下床一把抓住窗边准备逃跑的人的肩膀,一用劲将人扯住,狠狠砸到地上。
“干什么去!?”谢顾松怒目瞪视青海,棕色瞳孔里火光若隐若现。
青海一声不吭,反手握住他,一个巧劲反客为主。
月光冷冽,谢顾松直直望向坐在身上的人,眸子里的光愈渐冰冷。
他的脖子被对方死死掐着,眼睁睁看着青海缓缓举起另一只手……
打斗声惊醒隔壁的时清,不多时门口响起急促的敲门,其中伴随时清的声音,“爷?”
“没事。”谢顾松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直到门外恢复平静他才转回眸子,继续看着青海。
青海的手悬停半空,千钧一发之际被谢顾松紧紧抓住。
只要对方用力,他的腕子就会脱臼。
显然谢顾松也想到了这点,冷笑着将逆势扭转。
刺痛蔓延整个小臂,青海面色铁青,手腕无力地垂下。他勉强撑住身体,可惜到底没敌过谢顾松的力气。
谢顾松将人逼直墙角,手指摁住对方凸起的喉结,贴在他耳边冷飕飕地笑起来,“自不量力。”
“既然不敢召唤赤泽,又何必来这一出?”
青海的耳垂瞬间变红,谢顾松偏过来头,热气随之变得炽烈。
太热了。
祸斗属火,近距离的热气烫得青海招架不住。
“怕赤泽伤害无辜吗,怕的话就乖乖听话,别总想着逃。”
被说中心事,青海心里咯噔一下,微微歪头直视谢顾松。
两人距离近得可怕,只要彼此往前挪动一点便能碰上。这样暧昧的姿态让青海着实别扭,可他又无计可施,只能和谢顾松僵持着。
能把祸斗的力量聚拢在这一方天地实属不易。
青海默默承受对方的愤怒,不敢擅自下一步举动。
“说话——!”
他的沉默惹恼谢顾松,满含内力的质问让酒楼晃了两下,很快,整个楼里传来叽叽喳喳的喧闹。
谢顾松此时瞳孔火红,眉毛拧得死紧,张着嘴准备继续。
“我无意逃跑。”担心祸斗再次失控,青海赶紧回答。
“那刚刚是什么?”谢顾松离开一些,将距离控制在自己的领地内,“打算掐死我,以为这样就能令我魂飞魄散?我虽将将醒来,但你恐怕小瞧了我的力量。”
“我并非如此想,方才……”青海顿住,脑袋飞速转动。
“方才作何?”
急转的语气让青海愣住,前一秒像要将自己吞食的谢顾松,后一秒竟然敌意全无。
不,也不能说敌意全无,但少了杀意。
祸斗被暂时压了回去。
“你现在是想做什么?”谢顾松仿佛笑面虎,定定注视青海,“窗户开的这么大,打算逃走?”
青海一时转不回来,愣了半晌才磕绊着矢口否认。
谢顾松但笑不语,抓着青海重新合上窗,然后带着人来到床边。
“是我大意了,忘了窗户。”谢顾松不知从哪翻出绳子,缠在俩人的手腕上。
青海看着怪异别扭、交缠在一起的手,心里一阵膈应。
谁料下一秒,谢顾松竟笑着将他摁进床里面,随后自己躺在了外面。
“睡吧。”
“???”
紧闭的窗户映出月光,门口处有一个高大的人影默然伫立。
青海倍感荒唐,在黑夜中睁大双眼难以入睡。后半夜逃跑的想法再度冒出,结果谢顾松像是知道似的,翻过身好心提醒一句:“别动歪心思了。”
这一夜,终究彻夜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