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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阴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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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下,两个伙计忙得汗流浃背,趁空找了条汗巾搭到脖子上,一回头正巧和谢顾松惨白的脸对上。
“哎呦我的爷啊!”矮胖矮胖的小伙计后怕地拍拍胸脯,“您走路怎的没声啊?这大晌午头的……”
他想委婉地抱怨谢顾松贴太近,眼睛往旁边一瞟,差点被时清骇人的视线吓尿,到嘴边的话也彻底没了声。
“你这……生意这般好,卖的都是什么?”谢顾松不以为然,抻长脖子往里瞧,结果东西还没瞧见,扑面而来一股香气。
香气味道过于浓烈,呛得他把脖子又缩了回来。
“爷,要不我去瞧瞧?”时清上前挡住谢顾松,一双眼犀利且快速地扫视整间铺子。
谢顾松微微颔首,时清便一溜烟窜进热闹的人群中消失不见。
门口依旧拥挤,男人们陪着女人挑选胭脂水粉,娇嗔与蜜语相继传进谢顾松和青海耳中。
“你在此处看出什么异样了?”谢顾松扫量一圈,除了人多点没其他奇怪的地方。
因为他两手紧抓青海手腕,所以只好拿肩膀撞对方,而后小声耳语着问,“不过是人多了些,正午日头大,难道中元节的鬼怪们不惧光?”
这话本就是说笑,先辈们忌惮中元节,夜间从不出门,但未曾见过白日也不出来营生的。
谢顾松说这话时眼底带了淡淡的笑,青海闻声收回目光,定定和他对视。
“怎么?我说错了?”谢顾松眉心极快地蹙起又放下。
“中元鬼节,确实会招来不少脏东西。”青海敛眸,“非特殊情况,它们绝不白日出来。”
非特殊情况。
那现在是特殊情况了?
一想到这谢顾松的后背惊起一层冷汗,他将人拉近,低声问:“什么意思?”
青海看上去还算镇定,除了表情一直未曾松懈。
“公子最好将方才离去的同伴唤回来。”青海好心提醒他。
距离时清进去已经过去一刻钟,谢顾松就算想把人叫回来也无能为力,最终只好先带着青海找块阴凉地等。
望着头顶烈阳的“人”,他心头一阵波澜。
“这铺子里还有旁的人,小道士不救?”谢顾松无所谓这群人的死活,但他想看看青海会作何反应。
青海比他想得还要坦荡:“那些人早已‘阳亏’,救回来反倒会害了他们。”
“阳亏?”
谢顾松今天的问题格外多,长于深宫大院的他还真头回直面灵异事件。
“阳亏,便是寿命。”青海微侧眸,看了他一眼,耐心解释起来,“一个人身上的阳气十分充沛,所以他见不到属阴的鬼魂。可若是身旁属阴之物过多,他的阳气便会被瓜分,继而阳亏。”
“阳亏之后会如何?”
“阳亏之人不知自己正处于什么情况,自然看不出周围的险境,这时倘若有人拍醒他们,所剩无几的阳气会因对方的鲁莽而惊醒,随后尽数散去。”
“人,没了阳气便只剩阴气。”说到这青海顿了一下,指着人群接着道,“它们已在不知不觉间吞食了这间铺子里所有活人的阳气。”
话落,一旁的谢顾松拉起青海的手,“可它们究竟为何正午能出来?”
先前挤进铺子的时清回来了,远远便见他精神略显恍惚,脚下步子慌乱且散。
“爷,属下未见不寻常之处。”时清紧绷的脸有了松懈,眉宇间的煞气出现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短暂缓和。
这一切谢顾松看在眼中。
“因为万古恶兽苏醒,让我们无意间过了界。”
被时清吸引走的注意力重新拉了回来,谢顾松怔住,回头见青海正用防备的眼神紧盯自己。
谢顾松心里浮起浮躁,可不知究竟是青海不善的目光还是时清浑噩的状态,反正自己就是不舒服,心头浮躁且不悦。
他重重把人拽到眼前,手掌紧了又紧,在青海冷白的手腕上留下勒痕。
青海吃痛,可还没缓过神来,谢顾松已经俯身压在他耳边危险地警告:“你见到了吧。”
声音很小,只够青海一人听见。
这一瞬间,青海脸色徒变。
“爷——”时清不明真相,只是见情况不对,赶忙制止。
与此同时胭脂铺前挑选东西的男女们一致停下动作,目光萋萋望向这边。
一把甩开青海,谢顾松转身面向别处。
没人猜得出来他此刻是谁,连青海都捉摸不定。
青海找不到答案,却被另一头的时清吸走目光。
时清嘴角绷得很紧,冷酷地和对面东西对视。青海看得仔细,他额间细微的冷汗,以及握住剑柄不住颤抖的手都没能逃过青海的双眼。
一点阳亏会造成人短暂体虚,而长时间的阳亏则能夺魂。
他不由得迈步上前,但被谢顾松攥紧的手阻止下来。
不出所料,谢顾松紧了紧手掌,同时回头用眼神询问他。
“公子,我们三人已无可避免,”沉声说完这句,青海扯扯手,示意松开,“再僵持下去,对面的东西恐怕会越来越多。”
他说得没错,短短的时间里,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纷纷靠拢过来。
他们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踏进阴阳线。
周遭渐渐起风,天色慢慢黑下来,头顶的太阳被阴云遮去大半,未遮去的一半透着诡异的橘红。
不用多说,谢顾松已经看出他们三人此刻出于什么情况,于是松开青海的手腕,从腰间抽出折扇,笑眯眯地让出路。
那笑不如不笑,青海看在眼中只觉瘆得慌。
胭脂铺里的男女们离得最近,等了那么久似有些不耐,开始纷纷向这头压来。
他们直勾勾地盯着谢顾松,边走边砸吧嘴,僵硬的脖子在途中咔咔直响。
“等下!”
当青海走出几步之后后领突然叫人扯住,他一时不防,趔趄着差点栽倒。
好在谢顾松抓得牢,将将阻止他摔下去的动作。
“何事?”青海语气怨怼,没给谢顾松好脸色。
自知理亏,谢顾松笑得讪讪,折扇扇得越来越快,“我见它们似乎冲我而来,你不会丢下我不管吧?”
经过昨晚的事后,他的脸色明显比之前好看一些,原本苍白无血色的脸微微透着红润,抿唇不笑也可以看出好气色。
青海没想那么多,只是瞪着他看了又看,最后才回答:“不会。”
看来祸斗走了。
得到保障后,谢顾松松下口气,心情愉悦地目送他,随后敲敲身侧的时清,轻声吩咐道:“看住他。”
阴物越来越多,眼看着要将整条街堵死,最前面的两人越过青海,直直朝着谢顾松冲去,但都被青海挡住。
青海用最后一点力气唤出赤泽,金黄的光瞬间笼罩下来,前排几个扛不住的阴物直接灰飞烟灭,后面的则或多或少被灼烧出几个黑色窟窿。
胭脂铺的小二和掌柜的即便仍有肉/体,可一样扛不住金光。不过也正因为身体还在的缘故魂魄一时半会散不去,所以反倒成了避风港湾。
身旁的阴物似乎发现了这一点,当即跳起来把几人的魂魄往外面拉,好鸠占鹊巢。
他们纠缠在一起,几乎把路堵死,导致后面的东西没办法前进。
“呵,居然还有内乱。”谢顾松看着好笑,挑起折扇把脸挡去大半。
阴物们哗啦啦一片把抢夺身体的几个淹没,短暂的插曲就这么结束。青海仅剩一点灵力,勉力催动赤泽摧毁它们的魂体。
可惜,到底独木难支。
没多久青海便吃力起来,望着密密麻麻的阴物头皮顿觉发麻,肩膀和脖颈上的伤也开始隐隐作痛。
正在这时,一个阴物趁其不备,在赤泽的攻势下逃脱,向谢顾松的方向径直奔去。
反应过来的青海已经来不及阻止。
阴物速度极快,眨眼间便来到谢顾松面前,灰黑指甲眼看就要划破谢顾松的喉咙。时清再快,抽剑挥砍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
刺啦——!
尖利刺耳的声音尚有尾音未消,时清拿剑的姿势停在半空,不可置信地瞪向断成两截的阴物。
而绣着“定心”二字的折扇立刻将谢顾松的面孔盖住,那转瞬即逝的火红瞳孔犹如盘踞地狱的魔鬼,摄人心魂。
时清呆愣住,一时间不知道刚才是不是自己得错觉。
谢顾松撤下折扇,歪头睨向时清,口气和平时别无二致:“为何如此看我?”
!
闻声,时清猛一回神,跪伏地上求饶道:“爷饶命,属下知错。”
“知什么错,起来。”谢顾松摆摆手,语气一转,问青海,“要不要帮忙?”
青海神色晦暗不清,紧抿的唇渗出暗红血迹,像在观察谢顾松,又像是从刚才惊险一幕下脱险而有些怔忪。
“问你话呢,要不要帮忙?”
谢顾松可不敢随便指挥时清上前,毕竟他们面对的东西不是人,搞不好上去送人头。
青海也深知此道理,于是摇摇头,拒绝了他的“好心”。
接下来的时间过得尤其快,为避免更多麻烦,青海拼着最后一点灵力把阴物绞杀到寥寥几只,然后催动赤泽破开阴阳线。
阴阳线一开,阴物的视线瞬间移走,贪婪地望着那道“门”。
“走!”
趁阴物行动之前,青海率先跳进门里,谢顾松见状,和时清紧随其后。
三人出来时还是带出来了一只阴物,青海浑身剧痛,咬紧牙提剑要上,结果被谢顾松抢先一步。
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最后出来的时清只来得及看到阴物倒地,一抬眸就对上谢顾松含笑的双眼。
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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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象散去之后,三人走在略显空荡的街巷,冷冷清清的叫卖十分凄凉。谢顾松重新抓住青海的手腕,叫着时清回去。
三人停在一处酒楼前,门前店小二认出谢顾松,蹬蹬蹬跑来,“二位贵客去了何处,怎么这时候才回来?三楼雅阁已经打扫干净,还请二位贵……咦?”
看到青海,店小二一时顿住,脑袋里飞速运转。
时清比他快一步,拿出银子扔过去:“再来一间。”
“这……”闻言,店小二犯了难,“贵客,这恐怕不行了。”
走进去的三人同时停住,时清冷冷的眼神扫向店小二。
店小二顿时浑身冒汗,战战兢兢道:“雅阁早已订完,若是这位贵客不介意,可否委屈一下,住二楼的尚阁?”
“介意。”没有犹豫,谢顾松直接替青海拒绝。
“可这……”店小二发愁起来。
谁也让不了步,此时店小二也找不到更好的地方。雅阁的的确确叫人订完,总不能为了个雅阁将几位贵客赶走吧。
正当他发愁的时候,时清对谢顾松开口了:“爷,既然雅阁没了,不如属下去住尚阁。”
谢顾松思索片刻,“不可,你不用挪地方。”
他转向店小二,“你忙去吧,这里不用你管了。”
店小二闻言,喜不自胜,冲谢顾松几人躬了躬身赶忙离开。
离开前他无意间瞟到谢顾松和青海“牵”在一起的手,忽然明了。
扬州城里玩得花,这事不足为奇。
他退到后面,叫住今晚在雅间当值的伙计,特意提醒道:“夜里少去东面的雅阁二号房,听见什么动静切勿敲门。”
“小的知道了。”当值伙计见过大风大浪,“那小的要不要多备些热水?”
店小二想了想,“备着吧。”
这头谢顾松带着青海和时清回到三楼房间,又吩咐伙计准备了些饭菜。
“爷,晚上就让他和我同屋吧。”把菜摆上桌,时清立在旁边说道。
谢顾松摆摆手,“不用,在我屋里就行。”
“可这……”时清还想继续劝,谢顾松已经使眼色让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