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济沧海》趁酒归

16、伏诛

　　躲开小和尚致命的一击后青海握住赤泽，翻身上了剑身。

　　“你斗不过我，不如乖乖投降少受一些皮肉之苦。”小和尚的瞳仁没了踪迹，整个眼眶只剩血水。

　　旁边密密麻麻的眼睛似乎感应到了邪气，青海能明显看出这群东西变得兴奋，变得激动。

　　它们囚困于眼眶里，上下左右打着圈到处转，焦急又拼命地想挣脱束缚。

　　“异想天开。”青海不留情地呵斥，一边催动术法，一边向小和尚攻去。

　　小和尚呵呵冷笑，身体开始散发金光，将冲过来的青海震了回去。

　　“金钟罩？”差点从剑上掉下去的青海诧异地瞪大眼。

　　金钟罩的光芒牢固的护着小和尚，现在就算青海有翻天的本领恐怕也伤不了对方分毫。

　　这可如何是好！？

　　在青海一筹莫展时，背后猛地袭来一只手，五根锋利的指甲蹭着他的脸过去，留下一道血印。

　　一击未中，小和尚耸耸肩，准备收回手，结果被眼疾手快的青海反抓住，“城中百姓可都是你杀的？”

　　小和尚挣扎起来，“是我杀的又能怎么样？”

　　“为何杀他们？”青海逐渐收拢掌心，疼得小和尚龇牙咧嘴，“我瞧你真身就要成佛，何必多此一举？眼下不佛不魔，哪里都去不了，只能困在这终此一生。”

　　“他们皆是畜生，我杀他们有何错？”

　　什么意思？难道事情另有隐情？青海心想。

　　“你受尽他们的香火，如今却又说这话。”看小和尚的脾气，问话应该问不出什么，青海打算用激将法，“看来哪怕你成佛也改不了野性，现在这样倒也好。”

　　“你说什么——！”

　　身边狂风大作，刮得青海生疼，手一松叫小和尚溜了。

　　四周荒野一片，飓风卷起落叶，夹杂几缕黑气从地底下爬出来，悄无声息地升至半空，紧接着趁青海不注意一把捆住赤泽。

　　剑身剧烈摇晃起来，为了挣脱黑气赤泽不停摇摆，剑上的青海一时不察险些掉下去。

　　他努力稳住身形，试图用手一根一根将它们斩断。

　　可惜，这群家伙简直就是牛皮糖，一时半会根本解决不完。

　　这边青海埋头应付缠绕赤泽的黑气，那边小和尚又一次挪到昏迷的谢顾松身旁，准备继续下手。

　　咔嚓、咔嚓——

　　一道不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金钟罩竟出现裂纹，惊得小和尚迅速回头。

　　青海的眼睛已经金芒弥漫，纠缠的黑气被赤泽尽数斩断，此时此刻正插在金钟罩上方。

　　而刚才的声音就是它制造出来的。

　　“你……”小和尚话没来得及说完，金钟罩在眼前化为齑粉。

　　保护伞没了，气得他一脸狰狞，抬手要抓青海。谁料刚起身脖子就叫后面伸出的一只手给掐住，随后他整个人被重重的掼到地上。

　　形势一下子反转。

　　连回神的机会都没有，小和尚就被头顶千钧压顶般的压迫钉在地上。

　　谢顾松双目火红，单手死死掐住他不放。

　　前有半化形青海，后有祸斗，小和尚现在是夹缝中的杂草，稍有不慎便折在他们身上。

　　“你要真身？”谢顾松从头顶瞪他，语气不怒自威。

　　小和尚抿紧嘴，把头撇到一侧，一副打死不回话的架势。

　　作为快成佛的半神，虽然坏点，但这点骨气还是有。

　　可惜谢顾松耐心有限，见他这样直接收紧手掌，掐着那纤细的脖子把人拎到半空，然后又狠狠砸了下去。

　　巨响一声接着一声，眼前浮起厚厚的灰层，在对面旁观的青海有些不忍。

　　不知过了多久，谢顾松终于肯停下，青海立马望去一眼。

　　原以为谢顾松是因为要继续问话而打算放过小和尚一马，结果却发现其实是对方的灵识快要被打散了……

　　“不中用的东西。”谢顾松烦了，抓着小和尚破碎的灵识扔到一边，转头瞥了眼青海，“快点解决。”

　　青海急忙上去，拿着赤泽抵到小和尚脖子上，“我尚有一事不明，你为何弃佛道？”

　　趴在地上的小和尚双眼麻木，连将自己的灵识拼起来的力气都无。可听到青海的问题，他狼狈的脸上竟充满恨意，“你何不问问他们对我做过什么！”

　　青海面色一凝：“发生过何事？”

　　小和尚抬眼认真地看了青海片刻，看起来是挣扎了许久，最终移开目光望向别处。

　　“我本是无名野佛，七百年前是城中的百姓将我抬到这里，为我立佛堂、供香火。”小和尚说这个时声音很低很轻，“刚开始香火极旺，我深受爱戴，百姓们哪怕缩衣减食也要为佛堂添一抹香火。而这个习惯犹如传统般开始代代相传，城中的日子亦平静的过了几百年，直到战火席卷，城里百姓落得无家可归。”

　　说到这里小和尚停顿了很久，青海守在旁边没说话，谢顾松则挑了一棵树靠着。

　　待情绪稳定下来，小和尚才又重新开口：“他们所能想到的庇佑地方就是佛堂，这是他们唯一的信仰。所有人聚集在佛堂，所有人虔诚祈祷，希望我显灵庇佑他们。可我那时尚未成佛，怎会有伸援手的本领？”

　　“可想而知，当满身戾气的士兵推开佛堂门时这些人是怎样被屠杀完的。他们的血撒了我全身，带着恨意又滚烫的血，那一刻我感到佛光传遍整个身体。很讽刺，被供养我的百姓用带着恨意的鲜血唤醒了。”

　　青海突然问：“你带着恨意生慧根，难道心里没生邪念？”

　　“生了。”小和尚抬头，“我是石像，心是死的，人的血传给我什么感情我就是什么感情。但邪念仅仅只有一瞬，我知道那个万万不可碰。”

　　“那后面又发生了什么事？”

　　“刽子手们离开了，幸存下来的百姓战战兢兢出来。望着惨死的亲人，他们满心恨意，满腔怒火。可这怒火无处可撒，他们不敢找真正的凶手报仇，于是全部将矛头指向了我。”

　　越说小和尚的声音越低，“我被所有人拿东西砸、拿话羞辱，路过的人看到我就是一口口水，更甚者组织一帮人将我掀倒，将我从佛堂搬走，在荒山里随便找了一块地埋了。真是可笑，真是可笑！人的信仰不堪一击，需要你时无微不至的供奉你，不需要了就如垃圾一般随便找个地方扔了。”

　　“我本可以成佛，我本可以成佛！都是这群俗人毁了我！”说着说着，小和尚情绪激动，狰狞的脸满是恨意，“没了香火我只是一尊野佛……这群畜生……”

　　赤泽的剑光落到小和尚脸上，吓得他一激灵。

　　青海拿着剑，自上而下冷冷地注视他，“不要说了，你和带着恨意惨死的百姓又有何区别？凡人为了活下去本能地寻求他们所认定的信仰，但最终也没能挽回局势，甚至于后面将你遗弃，到此皆不怪你。可你错的是为了成佛而将仇恨放在百姓身上，并犯下杀罪，这何尝不是步上他们的后尘？”

　　“我何罪之有？错的都是他们啊！”

　　“那荒山里的血海作何解释？”

　　青海话音刚落，小和尚沉默了，低声喃喃道：“那血或许能助我重新列位仙班，这是他们的罪，他们必须还。”

　　“你不过是贪图那时血溅你真身的百姓的恨意，那滋味比清修来得更甜美。”青海戳破他的话，打破他的幻想。看着小和尚的表情一点点暗下去，青海话锋一转，困惑地问，“只是我不明白，既然要屠城，为何要放一位老者下山？”

　　小和尚已经听不进去他的话，垂下去的眼波涛汹涌。青海一直很警惕，此时感觉身边气息不对，连忙向后退。

　　原本老实的小和尚猛然跳起，手里竟凭空出来一条血鞭。

　　血鞭在空中舞动，鞭声响彻天际，朝着青海就抽了过去。好在赤泽及时飞来，挡住了突如其来的攻击。

　　“我管他供奉香火还是杀人放血，只要能位列仙班，什么手段我都使得出。”小和尚似乎失去神志，变得癫狂，“你知道他们临死前是什么样子吗？一个个嘴里念着要跟随金佛升天成为神仙，那样子真是愚蠢至极。修仙若是念几日经便能成功，我又何须苦熬数百年？活该他们变成一滩血。”

　　青海：“手里沾了血，你是成不了佛。”

　　“闭嘴！我能否成佛何须你来评判？”

　　小和尚说着，又是一鞭子抽来，青海一面躲闪一面想办法制止他，结果让鞭子的尾巴扫到。

　　鞭子上的血沾满邪气，利得宛如刀子，一下便将他的胳膊刮出口子。

　　“赤泽——！绞杀。”

　　忍着剧痛，青海指挥赤泽对小和尚展开攻势。

　　不过赤泽没碰到小和尚，一直看戏的谢顾松竟闪身过去制服了他。

　　“别——”

　　谢顾松看向小和尚的眼神非常危险，青海尚在远处就感觉出来了。

　　他急忙喊出声，阻止这人把小和尚吞下肚。

　　“切……”谢顾松挑眉，满脸不开心。

　　青海走过去，朝他伸手，“佛像。”

　　谢顾松不情不愿地把佛像拿出来，当着小和尚巴巴的眼神递给青海。

　　佛像里放着三分的灵识，此时小和尚迫切地想进去合二为一。

　　青海注意到了，于是弯腰把佛像放到地上，唤回赤泽，随后用剑画了个圆圈，把佛像圈在里面。

　　趁眼睛颜色没有完全褪色，青海心中默念咒语，不一会儿面前凭空出现一道屏障，谢顾松手里的小和尚瞬间被吸了进去。

　　小和尚急了，这和他所希望情况南辕北辙：“放我出去——！”

　　佛像里的灵识很快与小和尚合二为一，但在青海固如金汤的屏障里，他就算有满身解数也出不去。

　　“这般麻烦，不如叫我吃了。”一旁的谢顾松不满地看青海，“不然让我吃你也行。”

　　“休想。”青海冷冷地丢过去两个字。

　　这人脸皮厚，一晚上吸了两次血竟还想要。

　　谢顾松一脸遗憾，然后转向小和尚，咧嘴对里面的人露出一个笑，“把你那张脸藏好，看了真让人心烦。”

　　小和尚脸上的眼睛已然转到佛像上，这会正对谢顾松怒目而视。

　　纵使一副要将谢顾松生吞活剥的样子，无奈他们早就失去自由和身体。

　　青海设的屏障很快起效，热浪烫得佛像石身发红发烫，更要命的是经文还在从四面八方飘起。

　　与昨夜掺了邪念的经文不同，这次是动了真格。

　　眼前银光点点。

　　须臾间，挣扎的佛像一动不动，里面的灵识没了生气，缠绕其身的死魂也一起消失，屏障随之撤离。

　　“你慧根不错，若重新修行也比现在好。”青海站到佛像旁，惋惜地叹口气，“可惜杀孽过重，成佛已不必妄想，还是做一尊普通佛像得好。”

　　“你们都是这么规劝他人回正途？”

　　听见声音，青海回身，谢顾松正低眸望着他。

　　“这佛像百年修行顷刻间化为乌有，从此以后只能在人间做个名不经传的小野佛，再难登仙班，不觉得可惜吗？”

　　谢顾松问得认真，青海垂下眼，盯着某一处回道：“可他手中人命亦是无辜，若给他重新修佛的机会，谁来为那些惨死的人伸冤？这是他种下的因，得出的果也要一并承担。”

　　“大道理我不懂，”听着他这番话。谢顾松无趣地耸耸肩，转身给了他一个背影，“今日我且放过你，明晚别忘了我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