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月相知》星黯

7、青龙帝君

　　正院，青殿
　　青龙夫人正爱不释手的看着手心的玉蓝牡丹，忽的听闻一阵脚步声，才勉强回过头，朝着来人道：“回来了？”
　　来人正是青龙帝君，他身形伟岸，自带一股帝王之气，虽年月已长，可眉目间却丝毫不见老态，反而俊美异常，棱角分明，而在面对自家夫人的时候，他又能从善如流的将满身的锐气尽数收起，转眼便从一位历经沙场已久的将军变作了饱读诗书的儒人一般。
　　“这莫非就是夫人前些日子一直念叨的玉蓝牡丹？”青龙帝君抬手，一旁伺候的侍女边立即上前帮陛下解了披风，他自是知晓自家夫人让清应带着玉蓝牡丹回来的事，立即上前笑搂着青龙夫人坐下，微笑问道：“是应儿回来了？”
　　青龙夫人此时的心情颇为不错，开起了玩笑：“是啊，你说稀奇不稀奇，他还带了个人回来，陛下猜猜是谁。”
　　青龙帝君倒真作势想了想，“白虎家那小子？”
　　“不是。”
　　“难道是太子？”
　　“不是。”
　　“同等年纪应儿交好的除了这俩小子也没别人了，夫人要我怎么猜。”青龙帝君佯作愁苦之色，眼里却满满皆是笑意，他又皱着眉头细想片刻，“难不成……是应儿开窍了？这回竟带了一位姑娘回来？”
　　青龙夫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对，但也八九不离十了。”
　　她瞧着那株玉蓝牡丹，调笑道：“你儿子啊，把他那位‘未婚妻’带回来了。”
　　未婚妻？
　　青龙帝君听到这陌生又熟悉的词语，脑子一时竟没转过弯来，想了片刻，他忽的露出诧异之色，疑道：“应儿把永漾带回来了？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瞧这牡丹，便是永漾送我的。”青龙夫人念念不舍的将那株玉蓝牡丹轻置在桌上，微眯着眼笑道：“你儿子还以为瞒过我了，他哪知道姝儿早给我传过话了。”
　　“不过……永漾。”青龙帝君无奈的摇了摇头：“咱家应儿真不会跟他打起来？”
　　青龙夫人瞪了他一眼，嗔道：“你个老头子哪里懂得现在这些年轻人？我方才冷眼看着，这应儿和永漾的关系可是好得很。”
　　关于清应和永漾之间的事情，也许要从三万年前说起。
　　清应的阿爹是青龙帝君，阿娘为东海公主，却生下了他——龙族有史以来最珍贵的血脉，应龙。
　　毕竟除了当年的创世神庚辰为应龙血脉外，世间再无出现第二位应龙血脉，且其余的龙脉均没有应龙尊贵。
　　应龙与青龙血脉最近，故而都是一身青色龙鳞，可应龙与青龙、甚至与所有的龙族不一样的便是：应龙生来带翅，青龙几代传下来，却只有他继承了祖宗最尊贵强大的基因。
　　他一出生就是光芒万丈的，就算是四族之一的朱雀一族诞下的女孩，也配不上世间独一无二的小龙君。
　　可在小龙君诞下的几千年后，朱雀一族却是诞下了一只凰鸟。
　　凤为雄，凰为雌，故称凰鸟。
　　两族乐极，故定下婚约。
　　可千年后，凰鸟化形，却是一名男婴。
　　不是凰鸟，是凤鸟。
　　两家大人看的目瞪口呆，见小龙君摇摇晃晃的要爬上床，连忙将被子给小婴儿盖上，清应高高兴兴的连被抱起小婴儿‘吧唧’亲了一口，认真道：“以后你就是我的未婚妻了！”
　　朱雀夫妻二人：“……”
　　清应又亲了一口，保证，“我会好好保护你！”
　　小婴儿咿呀了两声，一双漂亮又纯澈的眼睛静静的看着清应。
　　小孩的性别本就不易辨别，这位小凤君更是生的漂亮至极，也不怪清应会认错，就连她们这些大人看着，也有点恍惚。
　　怎么，就是只凤鸟呢？
　　青龙夫人看了看自家孩子死死抱着人家儿子不撒手，又看了眼朱雀夫妻二人属实不是很好的脸色，终是忍不住道：“清应，快下来。”
　　小龙君一脸疑惑的问道：“阿娘，我抱着自己的未婚妻可是有何不妥？”
　　青龙夫人无奈扶额。
　　青龙帝君立即严肃道：“清应，快下来！这不是未婚妻，是，是弟弟。”
　　？
　　？？？
　　清应将被子一把掀开，定定的看了许久，纯情清澈的瞳孔赫然出现一丝破裂。
　　带……带把的？！
　　他等了几千年的未婚妻，是带把的？
　　清应感觉自己有什么东西碎了。
　　或者说，他感觉他整条龙都碎了。
　　只听他‘轰’的一声化作原形，眼中似含泪花，飞快的飞往云层中去了。
　　从此以后，小龙君清应便对情之一字不再感兴趣，且对朱雀一族的小凤君忌讳莫深，避之不及。
　　而现如今。
　　“哥哥瞧这龙气，定然是陛下回来了，我们要不要去拜见一番？”
　　永漾正坐在清应屋内的椅子上一下一下的晃着腿，眼睛微弯，看上去心情很好。
　　“我阿爹向来神出鬼没，不注重这些礼数。”清应头也不抬地看着手中的竹卷，他停顿片刻，又状似无意道：“怎么，你族中也有位朱雀陛下，我以为你当对我阿爹不感兴趣才对。”
　　谁知永漾听了这话，腿不晃了眼睛也不弯了，整只鸟又低沉了下来，只见他微低着头低声道：“哥哥有所不知，我自幼不长于族中，一直被养在屠凤域内，与我家中父母不甚熟悉，所以……才会对向容姨那样的长辈异常亲近，哥哥莫怪。”
　　清应：“……”
　　他实在不想承认，他又对永漾心软了。
　　明明是一族帝子，尊号凤君，地位同他一般，怎么过的如此凄惨？
　　他只能转了话题：“你怎么会拜屠凤域尊上为师？你可是火凤，而那儿是屠凤域，与凤凰一脉世代结仇，与朱雀一族也无甚交集。”
　　“哥哥真的想知道？”永漾似是累了，换了个姿势坐着，耳边红珠晃动，与那双红瞳真是意外的相像，就跟永漾的第二双眼睛一样，“这事说秘辛虽也谈不上，可也不是能随口说出去的。”
　　清应回过神来，颇有些不自然道：“我又不是那般长舌妇人，哪会乱说。”
　　永漾转过来看他眼底皆是笑意，连带着那双红珠似乎也暖了起来，“哥哥误会了，家父叮嘱，不能将此事传扬出去，可既然我敢在擂台之上告知众人我是夙夜尊上的嫡传弟子，自然也不该瞒着哥哥。”
　　“你与旁人不同。”
　　说到这时，他顿了顿，轻声道：“我虽是在朱雀一族诞生，可朱雀一族并没有关于凤凰之术的任何记载，也就说明，我在朱雀一族不能学到任何关于凤凰本源的法术，可是，屠凤域的夙夜尊上有。”
　　“因为上一任的凤凰，便是他亲手诛杀。虽然是位邪凤，可到底是位凤凰，家父一开始也不同意我拜夙夜尊上为师，可他拗不过我，便也只能由我去了。”
　　“当时我去了屠凤域，也是有害怕的时候的，毕竟那时候我年纪尚小，虽是家父领着我去，可屠凤域与凤凰一脉有世仇，若是夙夜尊上不收我，那也是理所应当。”
　　“当时夙夜尊上倚坐在高台之上，只是轻轻撇了一眼我，便同意了收我为徒，家父再三与他确认我的身份，夙夜尊上却不耐烦了，闭着眼睛说，要不你走，要不带着你儿子一起走。听了这话，我父亲虽然心中有气，可他奈何不了夙夜尊上，只能嘱咐了我几句，便回了朱雀一族。于是，我在那里待了上万年，每一天我都在——”
　　说至此，永漾却突然停了话，转了话题。
　　“哥哥你知道吗？屠凤域的花很美。”
　　清应一顿：“是吗？”
　　“是啊，在屠凤域中，你能看到遍地都是扶桑花，它不似牡丹那般雍容华贵，也不像玉兰那般清冷疏离，扶桑花绚丽娇媚，鲜艳夺目，每当我在扶桑花从停留的时候，衬轻姑姑总会在一旁调笑说，永漾怎么变成扶桑花了？”
　　永漾说起往事时，眼中始终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清应忽然之间，认为外界对于这位凤君的传言，是否都过于果断了。
　　不知为何，注视着永漾，清应忽的鬼使神差的回了一句。
　　“因为你长的太漂亮了吗？”
　　淸应觉得依永漾这个模样，倒真当得上一句‘人比花娇’。
　　或者形容的不是很恰当，可联想当时，他却只能想到这样的形容。
　　永漾一怔，随后低笑了声，“哥哥是在夸我吗？”
　　清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耳边缓慢添了一抹绯红，他侧过头，故作正经道：“没有，我只是觉得你穿着这一身红的，倒是跟那扶桑花一个模样。”
　　“那我就当哥哥是在夸我了。”永漾笑着道。
　　清应正微蹙着眉想着话想否认呢，边听到外边有着脚步声，是来了人。
　　果然不多时，便有青龙夫人的侍女前来禀报，“殿下安，凤君安，陛下知晓凤君来了青琅山，遣了婢前来请神君到前殿坐坐。”话落，她抬眼看向清应，微笑道：“还有殿下，陛下说许久未见殿下，甚是想念，让殿下与神君一同前来。”
　　刚想借永漾被青龙帝君召见的空隙回下界的清应：“……”
　　知子若如父。
　　“身为小辈本该在陛下回山之时就立即前去觐见，如今竟还让陛下派人来请，是永漾的不是。”永漾站起身来，含笑柔声朝着侍女道：“这位侍女姐姐，我与你们殿下稍后便来，麻烦你先去回陛下，替我赔个不是罢。”
　　清应闻言轻嗤了声，颇为不耻永漾这拍马屁的模样。
　　侍女道：“神君放心，陛下视神君同亲子无异，自然不会怪罪神君。”
　　永漾闻言讶异的看了清应一眼，清应却偏过头去，权当默认了。
　　这倒是真的。
　　也许是属于龙与凤那些莫名的羁绊，他阿爹与阿娘对永漾莫名就感到亲近，以前没有机会接触都能在清应面前常常提起，如今永漾都带到家里来了，自然不会藏着掖着。
　　侍女先行离去，屋内又再次剩下一龙一凤。
　　清应率先站起身来，“走吧。”
　　永漾此时显得异常乖巧，就那样跟在清应的身侧，清应走慢他就放慢脚步，清应稍快他也立即跟上去，始终处于一个清应余光就能看到他的状态。
　　清应：“……”
　　没人跟他说过，那位传闻性子乖戾张扬的凤君竟然这么……黏人？
　　难道，这也是属于龙与凤之间特殊的羁绊？清应倒真的认真想了想，可是，在他父母那边就是对永漾异常关心，怎么到他这儿就完全反过来了呢？
　　就这样想着，两位神君便到了待客的正殿，青龙帝君正在殿内看着青龙夫人侍弄那株玉兰牡丹，见他们来了才侧过身看向他们。
　　青龙帝君当然不比清应时时避着永漾，在这几万年他们见过不少次，自然是不陌生的，永漾立即上前见礼，“永漾见过陛下。”
　　话落，他又问候道：“许久不见陛下，陛下近日过的可好？”
　　青龙帝君含笑颔首，“有你时常来青武殿看顾关照，自然是过的不错的。”
　　白虎青龙掌武神，朱雀玄武司文神。
　　在白虎帝君管辖的白武殿那，自从故临从苍玄真人那学成归来，白虎帝君便成了甩手掌柜，将白武殿的一堆事全推给故临管着，这事没几天就给青龙帝君知晓了，龙族本就好战，效命的武神自然比虎族多，所以青武殿的事务自然也比白武殿多了去了，他本就忙的头疼，得知白虎帝君竟然用自家儿子当苦力后，他也立即想起了自己还有个儿子呢。
　　可自家儿子不知为何，好好的神界不待，就喜欢待在浊气满满的下界，美名其曰斩妖除魔，只有不断的战斗才能快速提升修为，为以后的神魔冲突做准备。
　　一开始青龙帝君这样催清应回来，清应便是这样回的，青龙帝君哪里会信，一连催了好几条，清应嫌麻烦，到后面就干脆隔了许久才回一条：“不好意思父亲大人，儿子忙着斩妖除魔没看到呢。”
　　青龙帝君：“……”
　　而后他便再也不管这破儿子了，好在永漾不知从哪里听来青龙帝君忙的焦头烂额，便隔三差五就来帮忙一次，说是朱雀帝君掌的朱文殿事务不多，便来青武殿帮帮忙。
　　瞧瞧人家孩子，再瞧瞧自家！青龙帝君觉得永漾比起清应，简直是孝顺极了。
　　青龙帝君都盼着永漾那红眼睛什么时候能变成紫眼睛，反正他都有一儿一女了，多个白捡来的儿子也不是事，总比自家这个天天就知道下界下界的小龙崽子好多了。
　　青龙帝君恨铁不成钢的瞪了清应一眼，继续与永漾说着话了。
　　青龙夫人知晓玉蓝牡丹并非清应拿回来的，也懒得装样子，自顾自的欣赏着，偶尔插两句话进去。
　　清应自觉理亏，摸了摸鼻子，也在旁边安静的听着。
　　谁人知道，在外边清冷矜贵，冷淡疏离的青龙族龙君，在自家族中竟会是这个模样。